第63章 白長那麽大個
周瀾離開後,紀北寧在沙發上坐了大半個小時,仍舊無法回過神來。
他沒想到周瀾真會認為自己是為了錢和信息素才跟宋涵在一起。但是回憶着周瀾有些輕蔑的目光,他又明白自己再說什麽都是徒勞的。
因為打從在樓下看到他的那一刻起,周瀾已經不相信他了。
他拿出手機想給宋涵打電話,在撥號的時候又猶豫了。
宋涵那樣的性子如果知道了,肯定會去跟周瀾鬧。要是宋家是普通的家庭也罷,偏偏宋涵有個處處等着挑他錯的大媽。
想到劉藝雲,他又想起那天的晚飯。
劉藝雲說過會幫他們在一起,可這也不是他能放心的理由。畢竟這世上沒有白拿的午餐,宋涵也說過不想跟劉藝雲扯上關系。
他的心亂極了,手機在熄屏和解鎖之間不斷重複,最後躺到沙發上,閉上眼睛先讓自己冷靜下來。結果到了半夜也沒想到解決辦法,反而在心力交瘁的煎熬下不知不覺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宋涵在出門前被周瀾叫住。周瀾說頭有點痛,讓他陪自己去醫院看看。
宋涵只好給紀北寧發微信語音,等到他被鬧鐘吵醒了才看到。
聽着那人一如以往的語氣,他就明白周瀾什麽都沒說。回了個【好】字,他按住脹痛的太陽穴又倒回沙發裏。
今天是周一,他應該去學校開早會。但他頭痛得厲害,而且手腳酸軟,躺了一會兒還開始喘氣,連晨起時的生理反應也消不下去,還越來越難受了。
他遲疑了片刻才想到怎麽回事,于是去卧室打了一針抑制劑。十幾分鐘後症狀都緩解了,只有頭還是痛。
他只好打電話給教務主任請假,去浴室泡了個熱水澡後,他覺得好些了,便換衣服下樓。
附近早餐店裏的食物香氣飄散在空氣裏,卻勾不起他的胃口,他點了一碗白粥,配着鹹菜慢慢吃。
在他吃到一半的時候,旁邊那桌來了對年紀不大的兄弟。等老板端來了早餐,哥哥先給弟弟剝了兩個茶葉蛋,看弟弟吃得開心後才開始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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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幕讓他想起了小時候,每次宥陽偷偷地給自己拿來吃食便是這樣的情景。
走出早餐店後,他給宥陽發了條消息。
宥陽很快便回語音過來,問他是不是在學校,怎麽這個時間找自己?
宥陽是在寺裏給他發的,所以他能聽到背景音裏無比熟悉的敲木魚聲。
他把那條語音聽了兩遍,然後切到撥號頁面打過去。
電話接通後,他叫了聲“師兄”就安靜了。宥陽感覺到不太對勁,問他怎麽了?
他沉默了一下,回答道:“沒什麽,你現在忙麽?”
“不忙。”宥陽道:“有話想說?”
他本來就想見宥陽,此刻被一語道破,便“嗯”了聲。宥陽發來一個地址,讓他現在過來。
結束通話後,他才看到地址居然是太巡寺。想着現在是周一上午,宥陽不在雍和寺主持周一的佛會,反而在太巡寺裏?
是跟段闳遜在一起?
紀北寧想不通,也沒有心思去多想,攔了一輛計程車去了太巡寺。
到前門附近時,他遠遠便看到了山門處站着的人。
宥陽仍舊穿着雍和寺那身雪白的僧衣,一看到他就大步走下階梯。到了面前後,還沒開口就握住他手腕,拉到一旁的樹下問:“你說實話,是不是宋涵那家夥欺負你了?”
他不想宥陽對宋涵有誤會,于是道:“他對我很好。”
宥陽蹙着眉:“好什麽?你知不知道自己臉色有多憔悴?”
紀北寧哪看得到自己的臉色,一時語塞了。宥陽也不想在山門處多說,便道:“先跟我進來吧,給你泡點茶。”
紀北寧曾經兩次到過太巡寺,不過都是在段闳遜做代住持之前,現在聽宥陽叫他進去,終于想到要問了。
“師兄,你不在寺裏主持周一的佛會,怎麽跑到這來了?”
“我來幫忙的。最近儀和大師住院了,太巡寺人手不夠,師父就讓我過來幫忙幾天。”
西杭市的幾家寺院都有互相幫忙的傳統,早前雲霞寺人手不足時宥陽也有帶師兄弟過去。
紀北寧跟着宥陽穿過山門,從小路一直繞到後面的寺院辦公區,在樹下的石桌邊坐好後,看宥陽到一間房裏端了套茶具出來。
他倆很久沒這樣面對面喝茶了。宥陽像往常那樣燒一壺熱水,沖洗茶具,再夾茶葉放進茶壺裏,等到要倒水時,紀北寧才想起他泡的是茉莉龍珠。
這種茶葉一般寺裏沒有,不過宥陽愛喝,禪房裏一直都備着,沒想到太巡寺也能看到。紀北寧望了眼宥陽剛才進出的房間,發現牆上挂着住持辦公室的牌子。
琮堯曾不止一次地說過宥陽與段闳遜的關系,結合現在看到的,紀北寧笑道:“師兄,這茶是你自己帶過來的,還是段住持特地給你準備的?”
“你胡說什麽?”宥陽的表情有些尴尬,坐下後補充道:“當然是我自己帶的,跟他有什麽關系。”
雖然宥陽不肯承認,但他剛才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不過紀北寧沒想着戳穿,畢竟感情這種事只有當事人心裏清楚,外人是不會懂的。
就像昨晚他跟周瀾的對話,周瀾并不信他,所以他怎麽解釋都沒用。
仰頭喝下這杯茶,茉莉花的馥郁香氣并未驅散心頭的苦澀。他想再添一杯,卻聽宥陽道:“靈澤,你是不是已經不把我當師兄了?”
倒茶的動作一頓,他擡頭看着宥陽:“怎麽會?師兄為什麽這麽說?”
宥陽嘆着氣:“以前你有什麽都會告訴我,後來發生了那麽嚴重的事,你倒只字不提了。如果沒有琮堯,我當真被你瞞得一無所知。”
紀北寧愧疚地道:“我不是故意要瞞着你的,實在是那些話說不出口。”
“你就是臉皮薄。”接過茶壺給自己倒了杯,宥陽擔憂地道:“但你現在離開寺裏了,身邊也沒有我們這些師兄弟,做什麽都是一個人。若心裏有苦連我們都不說,那以後漫長的歲月你要怎麽過?”
紀北寧和宥陽對視着,半晌後終于低下頭:“其實……我跟宋涵在一起了。”
放在大腿上的手指蜷縮了起來,宥陽盡量平靜地道:“我早猜到了。所以呢?你這個樣子是感情出問題了?”
紀北寧搖着頭,把昨晚發生的事簡單說了下。即便他避重就輕了,對面的宥陽還是氣得捶了石桌,道:“他宋家憑什麽看不起人?”
紀北寧解釋道:“他母親應該不是看不起我,只是覺得我跟宋涵不合适吧。也怪我們也沒提前說,一直瞞着她。”
“那不就是看不起人?”宥陽一臉你在說什麽廢話的表情:“若你有他之前那個未婚妻的家世,你看他母親還會不會說這種話。”
紀北寧被噎得無話反駁了,只好默默喝茶。宥陽想讓他跟宋涵分手算了,話到嘴邊又記起他被永久标記了,如果真要分手,以後的日子只會更難過。
想到這一點,宥陽的太陽穴神經開始一跳跳的痛,不禁惱道:“這些alpha真是沒一個省心的,都白長那麽大個了!”
說這話的時候,不遠處的住持辦公室門剛好被推開,着深紫與淺灰色袈裟的男人走出來,聽到了腳步一頓,目光望向他們的方向。
紀北寧沒見過段闳遜,但見那男人的身材比宋涵還高大些,高挺的鼻梁上架一副細金邊眼鏡。雖然穿着住持的衣飾,氣質卻不像出家人,便猜到這人是誰了。
宥陽還沉浸在不忿的情緒裏,沒聽到身後輕微的腳步聲,直到段闳遜走到他身邊,彎腰在他耳畔笑道:“你又在別人面前說我壞話了?”
宥陽吓了一跳,看清身旁的人後,表情就像被抓到小辮子一樣窘迫,還下意識看了眼紀北寧。
段闳遜直起上身,主動朝紀北寧伸出手:“你好,我是太巡寺的代住持,段闳遜。”
紀北寧與他握了握手:“你好,我叫紀北寧。”
“我知道,你是宥陽的寶貝師弟,剛才你來的時候我在講電話,就沒有出來。”段闳遜笑道,主動在宥陽身邊坐下,看着他們問:“你們在聊什麽?有麻煩的話說出來,興許我能幫忙。”
紀北寧想說不用了,宥陽卻想到段闳遜一直以俗家弟子的身份住在外面,他見多識廣,也許真有辦法。
只是宥陽不好直接把紀北寧的隐私說出來,就坐到紀北寧旁邊耳語了幾句。
起初紀北寧覺得尴尬,不過想着段闳遜是宥陽信得過的人,他也就沒必要再藏着了。
聽完他遇到的困境後,段闳遜笑了笑:“這件事的起因是他家裏人,沒道理讓你去想解決辦法。你應該把來龍去脈都告訴他,讓他去做決定。”
紀北寧的眉頭微微一動,雖然段闳遜的話有道理,但這樣就等于把問題推給宋涵面對了,他并不想宋涵跟周瀾鬧得不歡而散。
他把顧慮提了,段闳遜繼續道:“現在他母親已經介入,再想息事寧人也不可能。如果你單方面做出退讓,他未必會感激你,反而容易覺得你不在乎這段感情,所以他母親一威脅你就退縮了。”
“還有很重要的一點。他母親既然提了給你錢,不管你收沒收都一定要講出來。否則他母親可以說你是答應了拿錢又反悔,或者其它更嚴重的誤導,到時你就百口莫辯了。”
“說的有道理!”宥陽拍着腿認同道,又看向紀北寧:“靈澤,你現在就給宋涵打電話吧,這事可不能拖。”
紀北寧神情嚴肅地看着茶壺上的浮雕紋路,腦海中在回味段闳遜最後說的話。
之前的他并沒想過這種可能性,但是周瀾已經出手了,如果他還是要顧慮或者猶豫下去,的确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畢竟周瀾連清除标記的手術都跟他提了,顯然是不想給他回頭的機會。而他單方面的退讓也未必就是對宋涵好。
他們才剛在一起,還有很多的路沒走,很多的地方沒去。他真的不想以這種方式失去這段感情。
猶豫了許久,他終于拿出手機,看時間已經到午飯點了,便走遠幾步給宋涵打電話。
宋涵剛改完一份策劃案,正在看那部恐怖片的電影票。聽着那人用期待的語氣問他想看幾點的場次,他記起了看星星的那兩個夜晚。
深吸了一口氣,他盡量用平和的詞句跟宋涵解釋昨晚的事。宋涵的腦子卻懵了,他都還沒說完就聽到了東西掉在地上的聲音,宋涵則惱道:“她怎麽可以這樣!”
“這事你別管了,我現在就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