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 謀逆 所有人都會受到應有的懲罰
祝暄醒過來時, 只覺周遭颠簸,而自己正躺在一輛馬車裏,身上蓋着被子。
她意識到不對,慌忙起身要去打開車門, 卻發覺車門已從外面被鎖上, 她再怎麽去推也只能看到一個男子的背影, 有些眼熟。
她用力拍了車門幾下:“你要帶我去哪兒?”
那人沒有反應, 馬車卻是行得愈發快了。
祝暄伸手要去摸袖裏的匕首,卻發覺東西不知何時被人拿了出去, 袖兜裏空空如也。
昏睡前的畫面冷不丁晃過,她登時心一沉,明白了自己為何身處一輛馬車之中。
接徐宛娴和桃喜陪她是假, 皇帝召平遠侯進宮是假,殷無霜要随她去書房也是假……這一切根本都是那人安排的一出戲,專門給她看的!
為的就是讓她放松警惕,而他好單獨進宮去找黎慷,承擔下所有的危險。
“謝峥遠……你又騙我。”祝暄恨恨咬牙,心中莫名湧上一股子酸楚。
“回京,我要進宮!”她拼命拍打着車門, 卻半晌也沒人回應。
車外是一條寂靜的小路,幾乎沒有人煙,與那時謝峥遠帶她去西北的路是同一條。
“殷無霜, 你若是再不停下來, 我就一頭撞死在車裏!”
“籲——”
馬兒一陣嘶鳴後, 車總算是停了下來。
坐在外面的那人轉回身嘆了口氣,“祝暄……”
“帶我回京。”她斬釘截鐵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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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不知道他們要做什麽,這是謀反, 若有任何差池——”
“我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麽。”殷無霜冷冷将話接過來,無奈地望着她,“但他有他的計劃,你若回去就是所謂的‘差池’,你會害死他,也會害死你自己!”
如鲠在喉,祝暄透過車門的縫隙靜靜望着他。
殷無霜深吸一口氣:“無論如何,我跟平遠侯不希望你涉險。何況他也将此重擔交給了我,我就有責任有義務保護好你,讓你好好活下去。”
“……”
又是良久的沉默。
不知不覺眼眶發熱,像是有什麽東西模糊了視線。
祝暄的聲音很輕,輕到像是瀕死之人最後的話。
她說:“我是謝峥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覺得他死了……我還能好好活着嗎?”
天邊泛起魚肚白,金碧輝煌的宮殿被初陽又鍍上了一層金邊,氣勢恢宏。
尤其是外面被身着戰甲的士兵圍了個裏三層外三層。
坐在案前的男人不由冷笑幾聲,他臉色蒼白着,目光漠然掃過地上橫着的屍體,最終落在謝峥遠身上。
“朕還真是養虎為患了。”他說着起身,走至那人面前,“遠兒,你當真要殺了朕嗎?”
“在祝老将軍的飯菜裏投毒,暗殺衍國公,引賊人入王府殺死所有親眷,又将肅親王囚禁在西北已經棄用的兵器庫十數年。”謝峥遠淡淡望着他,一字一頓,“這一樁樁一件件,你可有要辯解的。”
“你找到黎憫了……”黎慷身子發顫,他猛地咳了幾聲,原本蒼白的臉色頓時泛起青紫:“朕養你,栽培你,提拔你,是為了讓你來忤逆朕,讓你造反的嗎?”
硯臺被他打翻在地,濺了一地的墨汁,也污了他身上明黃色的龍袍。
“殺忠臣,囚親弟,不顧百姓死活不斷擴張疆土,甚至為了一己私欲對邊境赴死的将士下達毫無人性的命令。”
“你覺得還有人願意擁護你做這大魏的皇帝麽?”
“朕不需要任何人的擁護!即便你們不擁護,朕也是!是這大魏唯一的皇帝!”
黎慷顫巍巍地轉過身看着他,渾濁的眸子裏帶着幾分譏笑,“謝峥遠,朕還真是小瞧你了。你竟會為了一個女人造反?實在可笑!”
“你說朕十惡不赦,那你作為朕養的狗,又能清高到哪裏去……你手上就沒有沾過哪個無辜人的血嗎?”
“……”空曠的大殿之中是半晌的靜默。
黎慷望着一言不發的謝峥遠不住地笑了幾聲,“遠兒,你願意為了一個女人舍去性命嗎?值得嗎?”
“我願意。”
他幾乎想也沒想就篤定地回答道。漆黑的眸子泛着寒光,映出黎慷難以置信的模樣。
謝峥遠冷冷望着他,“這并非是值不值得的問題,而是我欠她的,若她需要随時可拿去。”
“但即便我死,也要在你之後。”
黎慷大駭:“你糊塗啊!糊塗!這是謀逆,謀逆!”
兵刃的寒光閃過,長劍朝着殿上那人飛快地刺去——
“來人救駕!”
頃刻間,數箭齊發,從大殿的各個方向而來,直直朝着執劍的那人而去。
“謝峥遠!”
大門猛地被人踹開,一衆身着铠甲的士兵湧入大殿,為首的是一男一女兩人,女子雖身形纖瘦卻極為靈敏,她避開箭雨,擡手将一塊盾扔了過去。
謝峥遠穩穩接住盾牌擋下大部分的弓箭,身形一閃,已将劍刃抵在了黎慷的喉嚨處。
“都把箭放下!”他低吼一聲,劍刃又朝皇帝的脖子逼近了些許。
埋伏在殿內的衆人已被祝暄帶來的人擒住,眼下看着主子被抓,慌忙将手裏的弓箭扔在地上。
祝暄朝殷無霜遞了個眼色,轉而朝着殿上的謝峥遠走過去,“可有受傷?”
那人沒說話,俊朗的面龐有幾道血痕,不重,但他此刻緊蹙着眉頭,臉色極為難看。
“殷無霜,我是如何交代你的!”
殷無霜垂下頭,并不打算做任何解釋。
“此事與他無關。”祝暄把話接過來,“是我非要回來,他拗不過。”
謝峥遠望着她,不住恨恨咬牙:“你知不知道這裏多危險。”
“我知道所以才會回來,若非我們來得及時你怕是已然萬箭穿心!”她氣不打一處來,語氣卻又忽然軟了下去,“你是死是活不關我的事,但要報的是我的仇,與你無關。我不希望有人因我的家事而枉死。”
殿外忽然傳來笑聲,愈來愈近,是幾近癫狂的笑,讓人不寒而栗。
衆人警惕地朝着門外望去,卻聽得黎慷冷笑了一聲,“你們還是太年輕,怕是不知道什麽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祝暄心猛地一沉,轉頭看向謝峥遠,卻發覺他臉色愈發難看了。
一道略顯佝偻的身影堂而皇之地走進大殿,身後還跟了個人。
他笑着望過來,早已沒了那時在兵器庫裏狼狽的模樣。而旁邊那人則是讓在場衆人都不由倒吸一口冷氣。
殷無霜愣在原地,望着站在肅親王身後的那人聲音不由發顫:“父親……”
黎憫站在大殿中央,望着那明晃晃的龍椅微眯了眯眸子,“皇兄,果然還是你最了解我。”
他像一條饑渴難耐的蛇,目光冰冷又帶着十足的侵略性。
“祝暄,你不是想讓他給你父親償命嗎,動手啊。”
“阿暄,去找殷無霜。”身旁那人低聲貼在她耳邊說道。
祝暄皺眉看向他,正欲拒絕,卻被他猛地一掌推開數米,直直地跌入另一個人的懷中。
謝峥遠用劍抵在黎慷的頸上,隐隐有一道血痕顯現。他朝着殿下那人喊話:“人在我手裏,憑什麽讓她殺?”
黎憫的目光在兩人身上繞了一圈,最後落在謝峥遠冷毅的臉上,笑道:“你這小子倒是癡情。可人家好像并不領啊?”
祝暄掙紮的動作一頓,被殷無霜按回懷裏。
“我們先行離開此處,侯爺他自有辦法離開的。”
“我們走了,還有誰能來救他?”祝暄恨恨咬着牙卻不敢大聲,生怕激怒了黎憫,“你難道看不出來肅親王是個瘋子嗎?還有殷太尉……他本就忌憚着謝峥遠手上的兵權,今日這大好機會如何肯放過他?”
她死死攥着手裏的長劍,指節都泛了白色。
氣氛僵持不下。
殷無霜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握住她的手:“我爹一定不會讓我死,你随我一起出去,到時候再想辦法救他!”
祝暄還想再說些什麽,卻只覺得頸上一痛,當即便覺得眼前發黑,整個人失去了重心,像是被人抱了起來。
不知是誰的冷笑聲竄入耳中,眼前的一切幾乎都被黑暗所吞噬。
她目光下意識地朝着殿上那人望去,不知是不是錯覺,他好似在笑,笑得欣慰又苦澀。
她忽然想起坐在他馬上一同去西北的時候,想起她面對着王宏財情緒失控時那人摟着她說得那些話。
——“阿暄,沒事了。很快這一切都會結束,所有人都會受到應有的懲罰。”
——“相信我。”
——“所有人都會受到應有的懲罰……包括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