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大滟天廷
飯堂如江湖, 蔻陵城的飯堂就像這座城池, 帶着點野性,也帶着點丹蔻香氣。
白芙蓉發覺這小小隔間五髒俱全, 屋角的堂燭落盡蠟淚,冒着丁點丹蔻香氣, 白掌櫃抄起一根筷子扒拉扒拉, 從灰燼中翻出些許雪白色粉末。
——是丹蔻精制的雪蔻粉。
孔慈輕聲道:
“豫州蔻陵城, 盛産丹蔻,以蔻燃燭,有奇香。”
白芙蓉應聲, 贊一句:“善年公子博學。”
“所以,清天門的門徒招收是出了什麽問題嗎?”
孔慈手指一停,失笑:
“白掌櫃好坦誠的個性。”
白芙蓉:“噢, 你是指各門各派對于門徒這事兒還是比較忌諱的嗎?”
孔慈:“可以這麽說。”
白芙蓉:“那真是不好意思了。”
孔慈:“無妨, 不知者無罪。”
白芙蓉呵呵笑:“那你剛才為啥說清酒比不得門徒重要?”不想讓我問就老老實實閉嘴。
“不知者無罪, 但虛僞有罪啊,孔少爺。”
孔慈:“……”這女人嘴巴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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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間屏風隐約透出外面人的影子,白福貴的聲音斷續傳來, 他正在耐心負責地執行掌櫃的指令, 采集竹葉青的用戶反饋, 這聲兒令白芙蓉心中滿意,她左耳聽福貴, 右耳聞孔慈。
“十三州雖然大多是城池自治, 但明面上還有有一個州主。”
“滄州的州主白掌櫃應該有所耳聞。”
白芙蓉傻不楞搖頭:“不好意思, 不知道。”
孔慈:“……”
孔慈搖扇,從善如流改口:“滄州州主闵天覺。”
白芙蓉歪頭:“這位闵州主和神兵閣有什麽關系嗎?”天覺這名字很像是神兵閣掌櫃行天字輩的。
孔慈擡眼略微驚訝,答道:“白掌櫃睿智。”
“闵州主早年間是神兵閣十三州總領事。”後來倒旗單幹,千人斬成了滄州州主。
白芙蓉哇哦一聲,“勵志。”
一個打手如何鹹魚翻身走上人生康莊大道成為一州之主,傲視群雄叱咤風雲,想想就有點小激動呢。
孔慈笑了笑,“做龍頭醉的酒莊是闵州主的二大爺他三姑婆的小舅子的四姨太的六兒子汪平江開的。”話落,孔慈自己都笑了起來。
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白芙蓉:“……公子好記性。”
少女的手指蘸着水在桌面上劃拉,寫出了醜歪歪二字,門徒,寫畢,她啓口道:“這麽講,應當是清天門的滄州生源出了纰漏——”不待白芙蓉講說,孔慈淡聲道:“算不上纰漏,不過是門派間的競争而已。”
屏風外傳來白福貴做作誇張的大喊聲,問屏風內的兩位大佬濃情蜜意完了沒有,李不咎一個腦镚兒将他彈得嗷嗚叫,白芙蓉瞥一眼門外,腦海中快速回憶仙界門派陣勢。
清天門、萬華寺、大滟天廷,還有個避世的神農谷。
這是白芙蓉淺薄的常識中能講出的部分。
孔慈平靜說:“不用猜了。”
“是大滟天廷。”
“清天門近三十年來的小仙童,生源地為滄州的,比例逐年下降。”
“反倒是大滟天廷多了不少。”所以才有了拟選龍頭醉這一出。
白芙蓉手指蘸蘸蠟燭坐臺的蠟淚,抹在嘴唇上品嘗,雪蔻粉的後味幹澀,和蠟淚混在一起,莫名帶感:“勞煩公子講解,大滟天廷是諸子百家哪門哪派?”
孔慈垂眸,看不出好惡:“名雜醫法,兼修各家。”
白芙蓉嗯嗯點頭,贊道:“倒是個開辟生源的好方法,清天門本着儒家本宗,确實不占便宜啦這事。”
孔慈冷淡道:“學說修煉之道,豈是人數多寡能說盡。”儒家自是三界第一大家。
白芙蓉賊笑,手掌将将要撫上孔慈肩頭:“既如此,公子為何如此在意滄州仙童的流失?”
“大可随它去啊,公道自在人心啊,儒家千古第一哩。”
孔慈:“……”
孔慈低笑:“白掌櫃,不如我們來聊一聊如果竹葉青成不了清天門開山酒的下場這事兒吧。”
“如果善年沒記錯,十三州聯選将竹葉青排在了龍頭醉之前,也就是說豫州的排名在滄州之前。”
“滄州人心氣傲,本來就不服這排名,到了時候清天門選了龍頭醉,您猜,會怎麽着?”
“酒評會要承受多少苛責?”
“您知道,衆口铄金幾個字怎麽寫嗎?”
這話說的綿裏藏刀,此刻幽幽望着白芙蓉的孔慈面容平靜,卻又好似露出利齒的魔修,閃爍在青年瞳孔深處的是控制欲還有幾乎化作實質的暗色。
白芙蓉卻不以為意。
白皙手掌終是落在了孔慈肩頭,白掌櫃道:“開山酒洗仙童,是這樣沒錯吧。”
“要想選出繼承一派之長将之發揚廣大者,除了廣納仙苗外還有一個辦法。”
言及此,白掌櫃彎下腰,平視輪椅上的孔慈,綠眸望之脈脈又精明:“提高洗髓成功率。”
“對不對,孔少爺?”
孔慈笑了笑,“正是。”
“白掌櫃好眼光。”
白芙蓉直起腰來,沒有給孔慈拍她手的機會:“所以啊,未來的道路明确,毋庸置疑。”
“開山酒選的好,小仙童跑不了。”
“對于送選小仙童的散門散戶而言,是哪個派收留,未必有子女能成仙更重要。”
……
……
道別孔張二人,酒館一行人再次變裝秀,仨人紅黃藍三色長衫配折扇,飄飄然走在街上,別提多拉風了。
路人紛紛指指點點。
瞧啊,這災難審美。
瞧啊,這男比女嬌。
白芙蓉拉拉自己的淡朱色長衫,覺得這衣服不男不女,身旁小福貴扯扯她袖口,道:“白芙蓉,到了,靈寶店。”
白芙蓉聞聲擡頭,頭頂上吊着一塊黑色木匾,上書七寶閣幾個大字,她長出一口氣,狂扇扇子噓聲道:“終于不是神兵閣了。”
“我都要對那跳樓價有陰影了。”
“想想吧,一塊禁金幾千兩。”
“禁金擱哪兒都是這個價,沒出息。”李不咎冷聲不屑道,推了白芙蓉一把:“進去了。”
靈寶千樣,讓人目眩神迷,白福貴撲在劍石展架上挪不動腳,三尺高的墨色陰沉木架子上密匝匝擺滿了百色劍石,鴿血紅星光藍祖母綠雞油黃雲霧紫,鑲嵌在神兵手柄上,定是悅目盛景。
白福貴挑花了眼,也顧不上身旁白芙蓉不在,只有一個臭臉李不咎了,叽叽呱呱地問那個顏色好看。
李不咎抱胸棺材臉道:
“你姓白,自然是血紅色好看。”人屠白起的後人呢。
白福貴腦子一時短路,愣愣道:
“大佬,這和我姓白有啥關系?”
李不咎不答話,取下一塊鴿血紅劍石,靠近穿雲劍。
雪銀劍鋒配着剔透血色,如純白雪地潑上滾熱鮮血,對比強烈,心中頓生天地高深感,瞬間征服小福貴。
白福貴脫口而出:“好看!”
李不咎勾起嘴角,将血紅色劍石翻過來——九百兩。
白福貴:“……”嘤嘤嘤,我果然是個窮人。
三連排展架上都擺放着通訊靈珠,各種顏色應有盡有,白芙蓉眯眼盯着每一款靈珠的介紹,瞧它們标價三十兩三十兩往上加,白少女覺得有點摸不着頭腦。
于是她拉拉陰三峤的尾巴,細長一條花斑蛇尾從朱色布料露出來,活像是脖子上挂了什麽金佛玉飾。
“睡得可好呀,小喬。”白掌櫃爽快道。
睡了也會被你和孔慈針鋒相對吵醒,陰三峤心道,慢吞吞爬出來,“什麽事?”
白芙蓉指着靈珠,“這靈珠怎麽價格一個一個臺階的?”
陰三峤連餘光都懶得施舍這地攤貨,但是對着小掌櫃的發問,他耐心回答道:“傳訊靈珠的根本其實也是陣法。”
“不同層級的陣法能夠容納的通訊碼數量不同。”
“而且,每顆傳訊靈珠都有內設通訊碼,價高的,包含通訊碼多些。”
花蛇尾變長,指了指三百兩一顆靈珠和二百兩的,龜蛇低聲道:“一顆有十三州修會通訊碼。”
“一顆沒有,而這些大組織的通訊碼非常占容量,便宜的靈珠可能不夠——”話還沒說完,陰三峤就眼睜睜看着白芙蓉抄起最貴的兩千兩靈珠,樂颠颠跑去結賬了。
陰三峤:“……”
龜蛇動動毒牙,續上後半句:“——但毫無疑問,千兩以上的就太貴了。”
白芙蓉你這撒錢貨。
白福貴仍然在糾結九百兩,白芙蓉小小一只湊過來,“啧啧,好漂亮的劍石啊。”
白福貴心痛到呼吸顫抖:“可是好貴。”
白芙蓉眨巴眼睛:“最貴的嗎?”
白福貴點頭,不舍望着手中的血紅劍石。
白芙蓉小白手一揮,掏出小布袋,“拿我的乾坤袋,去刷。”
白福貴:“……”
白福貴:“卧槽,白芙蓉你咋這麽壕。”掏錢的姿勢真好看啊啊啊啊啊!
店家拿走乾坤袋,白芙蓉得意攬住小福貴肩膀,左晃右搖:“這算啥,跟姐混,吃香喝辣。”
白福貴:好好好!
乾坤袋裏倒出銀顆子的聲音悅耳動聽,姿勢曼妙好看,小福貴覺得自己長這麽大,再沒見過比這更帥氣的姿勢了。
他轉頭用崇拜的目光掃射白芙蓉。
白芙蓉:對對對,叫金主爸爸。
李不咎冷眼旁觀,提醒道:
“午時到了,陳厄該來了。”
白芙蓉拿回乾坤袋,掏出嶄新的傳訊靈珠,道:“好的,接下來的事情,就是約着官差出游。”
“找上供貨商談價錢。”
話落,她将蔻陵城城主蔻華州的通訊碼輸入金色靈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