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香蔻
圓月當空, 夜空晴朗, 雲層掩映間, 群星穿過。
酒館一行人扛着房子在蔻陵城最大商鋪神兵閣分部樓頂上, 集體搬着小馬紮齊刷刷排排坐。
樓底下, 青石道上,夜游神蔻蘭蹲身伸着小白手和地面上的紅線拉呱, 結果讓人十分放飛自我:那大房子一個閃眼沒瞧見,騰一下子, 就飛了。
夜游神蔻蘭:“……”我信了你的邪。
“來來來, 有誰要添酒?”夜中,白芙蓉抱着一壺暖酒從木屋掀簾子出來,袅袅香氣提醒衆人這是星際酒館的老牌名酒, 竹葉青。
“小掌櫃, 這裏來上三海碗!”地青暑捧場道,手腕上還殘留着方才被白芙蓉甩繩暴力捆綁過的痕跡。
白芙蓉笑眯眯做酒娘添酒, 月光中淡青色酒液近乎無色,淡雅的竹葉清香彌漫開來。
白福貴和白芙蓉對視一眼, 傻笑着伸出端碗的手。
李不咎冷眼旁觀, 半晌也從小幾上拿了一只碗。
陳玄商灌了幾碗酒,張着鳥喙幹嘔,奈何夜游神出品的黑霧質量上佳, 堵住聲帶如枯黃濃痰, 就是洗不淨吞不下。
他哭喪着臉從馬紮上蹦下來, 尾巴跳跳, 去找大家長。
白。大家長。芙蓉抱着肥雞,也有點憂愁。
地青暑掏出十三州簡志,翻了翻,蹙眉思索,清奇五官促成的囧字在月光下更顯深刻,只聽他道:“應當是陰陽家修士的一些秘法。”
“算不上大麻煩,不過陰性能量,和活體陽氣相沖,在坐的,估計都不太好解。”
白福貴喝幹竹葉青,打了個嗝:
“大俠,那要不咱們等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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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陽氣重,說不準自動就解開了——哎呦!”話還沒說完,小福貴就被陳玄商狠狠啄了一口,手邊肥雞氣鼓鼓瞪他,一雙金精火目可怖至極。
白福貴:“……”
白福貴很自覺地做了一個嘴巴拉拉鏈的動作。
陰三峤從掌櫃手中酒壺爬出來,吐出一口酒氣,嘶啞道:“掌櫃的,要不把夜游神抓上來吧。”
瞧他蛇尾巴卷成一團小小的可愛極了,出起主意來卻賊酸賊毒:“陳玄商幹熬一夜也是受罪,萬一白天解不了呢?”
“明天午時三刻約着那酒評司官差一起走不是嗎?”
“爽約不好吧。”
還有個一直尾随着酒館人的孔慈,應該就在蔻陵城外,陰三峤看一眼喝酒的地三鮮,咽下了後面半截話。
聞此,李不咎放下酒碗,剛想譏諷陰三峤膽大包天,敢動夜游神的蛋糕——畢竟,夜游神是陰陽家修士的連鎖大品牌,薅一只兔子,說不準地下連着幾十個窩——然而,不待他張口,白芙蓉砰一聲将酒壺砸在小幾上,爽快道:“好主意。”
“不過,抓實在是太失禮了。”
“咱們可以請夜游神上來。”
李。二家長。不咎:“……”
李仙鶴甩袖子,冷漠嘲諷道:“怎麽請?用白芙蓉你那幾十尺的長繩子嗎?”
白芙蓉沖他萌叽叽一笑,月光中眸光明亮,到了李不咎眼中變成了賊膽包天,聽她道:“好說。”
“福貴哥,教咱們唱個歌吧。”
夜游神蔻蘭此刻很心煩。
夜晚目不能視是夜游神的榮耀與約束,陰陽家尤為擅長此道。
當年這般設立約定時,醫家修士言辭‘平淡’地嘲諷過,說這幺蛾子整的跟夜盲症似的,瞎逼叽歪。
陰陽家修士:你懂個屁。
醫家修士:呸。
陰陽家卻覺得閉了雙目可進一步釋放自我,在黑夜中貼近黑暗本源吸收陰屬性能量。
說的倒是不錯,而且,清理違規占街者,看不見長相,倒是規避了很多暗通款曲的可能。
再說了,宵禁令是大令,卻不是死令,只要不占街,逃跑了夜游神也不會往裏死裏追殺,但是——
蔻蘭:麻麻的,從眼皮子底下脫逃真是惡臭!
蔻蘭很不爽,蔻蘭手下的紅線術告訴她,整座蔻陵城唯有此處有人占街,而且憑空消失之後,沒有在蔻陵城任何一處青石街道上落第二次腳。
蔻蘭:“……”噠,難不成飛天了。
酒館人:有本事你別擡頭。
正當夜游神沮喪,覺着今晚又要無功而返時,忽然頭頂上傳來一陣歌聲,大半夜的,鬼哭狼嚎很是可怖:“……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揚婉兮……”
蔻蘭:“……”
這和聲高嗨中,至少有兩個人唱的跑了調,一句清揚婉兮中第三字挑的尤為高,磨得人後耳跟疼,直想脫了鞋甩過去。
超、超超超難聽。
蔻蘭被吓住了。
大半夜聽求偶歌,欺負大齡單身女青年,真他娘不是人。
那歌還在唱,用着詩經古調還擅自改了歌詞:“小姐姐啊~看看我。”
“今晚的月色好脈脈。”
“夜游神來,我游去。”
“咱倆鑽被窩~”
夜游神蔻蘭:“……”窩你媽!
憤慨畢,蔻蘭擡頭,瞧不見卻感覺得到聲源,沒錯,就是剛才那幫子賊人豎子!夜游神腳一跺,竄天而上,炮仗般拔高水平線。
屋頂上,地青暑瞅準時機一聲令下,白福貴撒網,緊接着白芙蓉甩繩子,将小炮彈一樣沖上來的蔻蘭給捆了個結實。
蔻蘭:“……”
蔻蘭要爆炸,她覺察到被束縛的一刻,立時單手背後掐陰陽法訣,心道夜晚是我夜游神的主場,你們逃不脫我的手掌心,但是——
胳膊動了動,掙不開鎖鏈。
她又動了動,還是掙不開。
于是夜游神開始使勁動。
白芙蓉炸魚拉繩子,将蔻蘭從空中拖上來,好聲好氣勸道:“對不住您啦,沒能在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拉酒席宴請夜游神。”
“但是,事急從權。”
“勞煩大人,解個術可好?”
白掌櫃湊得很近,蔻蘭的雙目隔着薄薄一層紗巾模糊感受到今夜月光明亮,卻依舊看不清眼前人。
“想得美。”蔻蘭冷漠道,随即笑言:“敢綁架夜游神,膽子很大啊。”
“有本事宰了我啊,外鄉人。”
‘你們瞧,我說什麽來着。’李不咎沖剩下幾人挑眉。
地青暑轉眼,瞧自己的任務目标白福貴安然無恙,随即熄了用狂言技幫助白芙蓉的打算,且先不說這夜晚的夜游神法力能否按照正常水平估算,萬一砸了他法家狂言技的名聲可是不美——退一步講,就算能罩得住,地青暑也不打算出這個頭,任務目标好好兒的,沒事兒逞什麽英雄。
白芙蓉點頭,表示很理解蔻蘭的話語,她看一眼委屈巴巴的陳玄商,将手中的十三州簡志翻的嘩啦嘩啦響:“蔻蘭大人,是吧?”
“我這手中的燕雲十三州簡志說得明明白白,蔻陵城的管理完善可全都是仰賴蔻家人的功業啊。”白掌櫃土老帽似地蹲下來,笑嘻嘻道,蔻蘭哼了一聲,沒反駁這話。
“這卷十三州簡志尾注是今年年初三月的,最新版,三鮮大人好通靈的耳目。”白芙蓉順帶cue一下地三鮮,随即單刀直入,切中要害:“可是這豫州蔻陵城商志部分,寫的很清楚。”
“去年丹蔻稅三十萬,不及往年五成。”
“蓋因雍州墨蔻現新種,産量大增。”
“市場彼此沖抵。”
念到這裏,白芙蓉将竹卷收了抵還給地青暑,聲音和軟道:“不容易吧,賣出城的丹蔻銷量不好,收不着稅豫州肯定也會苛責蔻陵城。”
“都怪那雍州,芥子江南就是有錢就是了不得,對不對?”
蔻蘭:“……”
蔻蘭機敏‘望’白掌櫃一眼,摁住心中火氣,語氣變得很微妙:“你到底是何目的,不妨直說。”
白芙蓉嗤嗤笑了起來,氣場強硬:
“我想做什麽開先不是已經和蔻大人講了嗎?”
“收了您的神通,還我家夥計自由。”
蔻蘭神情流露譏諷,淡紫色的蒙眼紗巾也遮擋不住:“宵禁不歸,占街枉法。”
“梆子杵死你,你都沒處說理去。”
“區區黑霧廢了嗓子,便宜你了。”
白芙蓉一把摁住咕咕咕氣憤的陳玄商,滿臉高貴冷豔白蓮花笑容:“那如果,我們能夠為蔻陵城丹蔻找到另一條銷路,也沒地方說理去嗎?”
蔻蘭呼吸一停,“……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白芙蓉噌一聲抽走小福貴的扇子,刷拉打開,淡淡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豫州黑森林星際酒館人。”
蔻蘭:“……”
蔻蘭金句疊出:“啊,那個老二。”十三州聯選第二名嘛。
老二。
在場男性不約而同受到側漏傷害。
白芙蓉笑容滿面認下了,煽動道:
“最近不是趕路去朝歌城參加清天門開山禮嘛。”
“久聞蔻陵城丹蔻馳名三州,特來拜會。”
“就是想看看這曼妙的丹蔻能否為我釀酒所用。”
“您說,這算不算新銷路?”
聞言,蔻蘭心中一跳。
她不是白芙蓉這莽漢子,不知道開山酒的曲繞關節,相反,她可太知道一個開山酒備選的威力了。
想想那滄州的龍頭醉,不過在開山禮中被孔繁秀贊了一句,被那幫子滄州賊豎子吹成什麽樣子,從此暢銷十三州。
若是星際酒館真的能選了丹蔻做料,那別說補齊稅銀了,翻倍都是有可能的。
“你是說……用丹蔻調香?”蔻蘭面上不動如山,被鏈子綁着神态自若。
白芙蓉奸商嘴臉暴露無遺:
“這個不好說呢。”
“技術這東西總是要經歷多次的實驗失敗,才能迎來一次難得的成功。”
“總歸概率是客觀存在的,新銷路也是值得期待的。”
“難道,蔻大人對于家鄉的丹蔻不自信嗎?”
蔻蘭不搭理她的激将法,冷靜道:“概率幾成?”
白芙蓉死不松口:“也許九成,也許一成。”
“買賣不成仁義在,我白芙蓉的誠意還是很足的。”
這嘴臉真欠揍。
蔻蘭微擡起下巴,隔着淡紫色紗巾對視白芙蓉,白芙蓉笑容坦然,将空手套白狼的潛質發揮到極致。
蔻蘭吸口氣,打了個響指,陳玄商頓時覺得喉頭一清,咯咯噠亂叫起來,被李不咎不耐煩當頭拍了一巴掌,呵斥他閉嘴。
白芙蓉見此,笑嘻嘻道:
“蔻大人真是心胸寬廣。”
“我相信,丹蔻成功入酒的概率,會因您的善舉增加一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