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是的，是兩個寶貝。”所以她的肚子才比一般孕婦大，懷孕才如此辛苦又危險。
抛開了羞怯、想掩飾殘疾身體的心思，書臣再也躺不住。他掙紮着伸手去夠按鈴，由于心情激動，身體太虛弱，他整個人都是顫抖的，自己想撐着床坐起來，卻因為床邊扶手此刻是放下的，他沒有地方借力，單憑雙手，掙紮了好一會兒也沒辦法起身。
“書臣，你慢點，我扶你。”她心疼他，急忙伸手去抱他。
“不，不，你別碰我，小曼，你要小心身子。”
“沒關系的，我知道你……”
她話沒說完，護工已匆匆趕來，“幫我坐起來，再把輪椅給我。”
護工面露難色，他剛剛才痙攣發作過啊，“書臣，你要去做什麽？醫生建議還是要卧床，你……”
沒再說話，書臣只是揚着手，等他相扶。身體極度消瘦，他已經瘦的不需要兩位護工擡，一個人完全可以照顧好他。
默默撫摸着肚子站在一邊，倪曼不做聲，只看護工掀開一半薄毯，動作娴熟幫他翻過身，再把他抱扶起來，動作非常緩慢，是怕他突然改變體位會頭暈目眩吧。
改變體位，他終是分外難受，忍耐着陣陣眩暈惡心，他的手撐着床，終于能夠半躺半卧着，薄毯輕薄，恍若無物，下半身的虛無更加明顯。趁着護工去推輪椅的間隙，倪曼再也忍不住，已經趴在書臣懷裏，嘤嘤嘤的哭了。
她的臉緊緊貼着他頸項，瘦弱的肩貼着他胸口，哭的一抽一抽，最重要，圓圓的肚皮也緊緊貼着他身體，吓得書臣雖然身體向下滑，卻一動不敢動，生怕自己一個深呼吸，都會傷到她腹中一對寶貝兒。
“我知道，我什麽都知道，知道你做了三次手術，知道你面對了什麽樣的審訊，知道你失去了什麽，書臣，不要逞強，都給我，把你所有的不快樂、不開心都給我。”她什麽都知道。
閉了閉眼睛，書臣兩手撐床才勉強坐的住，回憶起這半年來在醫院的種種，他真的早已痛到麻木。
左腿近距離挨了兩顆獵槍子彈，他的大腿骨碎的粉碎，完全沒辦法修複，只能截肢。
術後因為護理不得當，又來回折騰他屢次受審，發燒燒到42度，人都昏了過去，脊髓炎症用藥物也已經沒辦法治療，只能做手術。
截肢沒多久，只剩一半的大腿創口又發炎化膿，為了保命只能再做一次截肢手術，兩次手術輸血上。
他的左大腿最終只剩下5公分左右殘肢，脊椎修複手術加兩次截肢手術，他的身體元氣大傷，恢複緩慢，至今仍沒辦法坐的住，只能卧床等待身體的慢慢複原。
“我的腰下面，再也沒有感覺——別哭，寶寶，你別哭了，你傷了身體我會心疼死的。我什麽都做不了，甚至不能拍拍你。”他哽咽着看胸前的小腦袋，他的寶寶，快做媽媽了。“寶寶，你別看，別看，我現在的樣子太吓人了，所以不敢見你，別，別……”
倪曼哪裏管他自己在那裏矯情，反正病房溫暖，從他懷裏起身，她已經扯開他搭在身上的薄毯。
癱軟依舊的右腿瘦得皮包骨，腳踝無力，腳已經變形歪在一邊。曾經看起來修長有力的左腿，已經消失不見，空蕩蕩的褲管像強光，刺得她眼淚止也止不住，嘩嘩的流。
白玉般手指輕輕的撫摸着書臣的殘肢，殘肢太短，不借助輔助工具，他恐怕坐都沒辦法坐穩，更不用說裝假肢走路。書臣的脊柱神經被病痛截斷的差不多了，他下半身是沒有任何感覺的，但她仍小心翼翼，仿佛他那只餘幾公分的腿，是世間最珍貴的寶物。
凝視着他的臉，在病床邊，她開口表白，“你忘了？有沒有腿，能不能走路從來都不重要，只要你還是你，就是我最愛的人，是我永遠的靠山。”
書臣聽了心裏巨痛，他皺眉說道，“我現在是廢人了，只适合待在這樣的地方，隐居養病。小曼，你是榮立功勳的優秀公務員，有大把美好的青春，無限的前途，不該陪伴一個廢人，荒廢度日。”
淺色的一雙眸子，哭的已經通紅，她摸着他的臉，咬着嘴唇問他，“你的意思是，你已經不愛我了？不但要丢下我，連孩子們也不要了？讓我帶着你的錢，你的兒子、女兒另嫁他人？”
不，他不是這個意思……
痛苦到無法說話，書臣在不斷的搖頭。
倪曼還不願饒了他，繼續咄咄逼人，“你希望永遠都不要見到我？你恨我麽？書臣，你恨我隐瞞你、欺騙你、利用你愛我到你家裏去查案麽？所以，才要抛棄我們母子三人？”
她的話太重，書臣聽了心疼，又不知該先否認哪句話，只能不斷地深呼吸，調整自己的狀态。
他深吸口氣，穩住心神，用溫柔低沉的嗓音慢慢述說心事。“我早已經想通，你是為了國家，不是為了自已的利益，我怎麽怪你？是我自己，殘缺不全的身體，罪行累累的家庭，太不堪，已經配不上我的女孩兒了。”他的父母殺人犯法，哥哥開槍殺了藍沐寧，甚至對親弟也開槍。警察請他配合查案的時候，他亦再一次确定了藍沐寧的警察身份，筆筆罪行，鐵證如山。警察們對着他，都恨的牙癢癢的，面對他羸弱的身子，又重話都不能說一句。“孩子們，會被我這樣一個爸爸拖累的。”他說不下去了，自己閉上了眼。
這份遷怒，書臣默默忍下了。誰讓他姓樊？
抓着他的手，倪曼心疼了，“你沒犯過錯，書臣，你是幹幹淨淨的。”她舍不得再刺激他，這幾個月，他身心都遭受重創，心理已經輕度抑郁，身體更是經歷幾次手術後，早已大不如前。人已經虛弱到無力起身，恢複正常的體力和能夠自理的狀态，還有漫長艱苦的一大段康複路要走。“我不欺負你了，你也不可以不要我們，好不好？”她還是他的直球寶寶，坦白率真。
“傻寶寶，你太傻了。”他連一個完整的擁抱都給不了她，她卻一心一意愛他，給他生兒育女，心裏永遠只有他。
三年後
在樊書臣自己的別墅裏，已經三周歲的一對龍鳳胎寶貝，每天早晨都會上演“我喜歡去幼兒園”和“我今天不要去幼兒園”的老套戲碼，使得家裏熱鬧非常。
穿着西裝套裙的倪曼，坐在老公空了大半的輪椅坐墊上，兩個人一條領帶已經系了好久，終于是甜甜蜜蜜系的漂漂亮亮，書臣的大手仍抱着她細細的腰肢，舍不得放手。
“弄好了，我的帥老公。”她的老公，一直最帥。
“一個月才回來幾天啊，老婆，我想一直抱着你。”邊工作邊學習，一年前倪曼回學校去讀博士，雖不是全職學生，但為了她的學業，書臣還是要她好好去學校讀書，一周才回家一次。
所以小別勝新婚的情況，每個月都要上演好幾次。寶貝們早已習慣了媽媽不在家，爸爸又當爹又當媽的生活，因此都分外的粘書臣，只有他自己，分外的粘老婆。
“好啦，你放開我，一會兒你的褲子都被我弄皺了，上午不是要開會的麽？”她在他溫暖的懷裏扭了扭身體，也舍不得起身。
戀戀不舍松開手，書臣擡頭看着妻子完美的身段，真的不想去公司。他撐着輪椅扶手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讓自己看起來坐的更端正些，才慢條斯理開口，“視頻會議，他們又看不到我褲子皺還是不皺，而且，我是殘疾人，大家不會對我有太多苛刻的要求。”
距離做截肢手術已經三年多，他的身體早已恢複自理能力，又在妻子的鼓勵下，一直堅持科學系統的複健，身體狀态調整的非常好。所以倪曼才在一年前下決心重回校園，決心去考博士，結果一如既往，一考擊中。
白襯衫白褲子，搭配黑西裝外套和時尚的發型，領帶、皮鞋、手表無一不是倪曼給精心挑選的。他右腿安靜的放在榻板上，雖然肉眼可見的過分細弱，但西裝褲還是整潔的一絲不茍，皮鞋纖塵不染。左腿處虛無，被倪曼把褲腿仔細的疊好，小心收在他殘肢下面，生怕會咯的他只有幾厘米的殘肢不舒服，還反複詢問了多次。
即使需要數條束帶幫助，他坐在輪椅裏仍是寬肩細腰，身姿挺拔，五官深邃的英俊男人，神情泰然自若，魅力十足。
“你已經是成功的年輕企業家，最佳老公，模範爸爸，他們還能對你有什麽要求？只有你能把咱們寶貝女兒送去幼兒園，我的老公最棒了。”
倪曼剛講完話，一個粉粉軟軟的小團子便沖進卧房，哭着爬進了樊書臣的懷裏。“爸爸，我不要去幼兒園。嗚……”
“妞妞乖，爸爸抱。”他習慣性的伸手穩了穩輪椅的輪圈，一只大手已緊緊抱住柔柔軟軟的小團子，低頭看她白嫩的小臉，并無眼淚鼻涕，只是小嘴巴裏嘤嘤嗚嗚而已，心也算放了下來。
“我要跟爸爸去上班。”
“好啊，爸爸今天上午要開董事會，會後聽各部門主管彙報這個月工作完成情況，下午去工地看地基打到哪裏，還要組織總公司員工，學習消防安全知識和強調網絡安全保密守則，晚上為了迎接後天的稅務檢查，還要跟秘書處和財務處加個班。大概會忙的沒有時間午睡和吃飯，妞妞會不會一直陪爸爸？給爸爸揉腰，按摩腿，端水喝？還有攙扶爸爸上下車，哦，對了，還要接媽媽下班，給她訂她喜歡的晚餐。”
“爸爸，我想起來了，昨天約好了要跟麗莎一塊兒午睡的，我要去幼兒園啦，妞妞去車上等你哈。”扭着小屁股，她看都不看一旁的漂亮媽媽，跑到了等在房門口的保姆阿姨懷裏，頭也不回的找哥哥一塊兒下樓去了。
“你都是這樣誠實的教他們倆？”倪曼看到女兒越來越乖，真的對書臣的育兒經十分欽佩。
“是啊，小孩子也是有獨立思想的嘛，不能哄騙，要以誠相待。”他無奈的笑了，自己身體不好，能夠自理已經不容易，孩子們又小，他并不能真的親力親為照顧孩子們，卻偏偏又攬了滿身的工作，能陪孩子玩耍的時間本來就極少，現在真的只能靠擠出時間來陪伴他們。
“老公太辛苦了，都怪我，把你們扔在家裏去讀書。老公，要不然我不要讀書了吧？我們再生幾個妞妞和小文？”妞妞和小文是女兒和兒子的小名，倪曼說着說着又來摸書臣的臉，輕輕捏他下巴，調戲意味太濃。
明知她是逗他，書臣還是皺眉。
三年前，倪曼生産時他內心的無助和身體的痛苦，他這輩子再不想經歷一次了，“不要，不要孩子，你再生孩子，我會死。”他抱着她，把臉貼在她小腹，喃喃自語，輕輕搖頭。“雖然我的身體已經被禁锢在輪椅裏，但我要你健康快樂，把我的那份自由自在和快樂人生也給你，你要替我加倍的精彩美麗，過潇灑自如的生活。”忙碌的總裁大人，在自家老婆面前，還是像個單純的大男孩。
即使捐出樊氏大半資産，重新組建後的樊氏集團，樊書臣依舊是最大股東，他和倪曼，什麽都不用做也有幾輩子享用不完的資産。但樊書臣背負父母原始積累資産時所犯下的罪惡感，怎麽可能只坐享其成？他凡事親力親為，用心經營公司，全心全意做慈善，期望用以後的善行善舉，來減輕今生的罪惡，略盡彌補之力、彌補之心意。
——完結——
作者有話要說：
文文完結，我自己的心情是蠻好的。還是老話一句，我們新文再見。
《心上雪》做為最新的心上人，心頭寵，存稿差不多到尾聲了，不會坑。
最新的文文，也很快會跟大家見面。提前祝寶寶們新春快樂，永遠快樂、健康、美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