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
也許時柏榮在夢裏夢到過這個場景,被唐原叫到辦公室,拿窗簾擋住兩個人的身體,唐原在他的臉上飛快地親上一口,又飛快撤離陣地。“老實呆着。”等重新被拽出來,時柏榮也沒想明白,怎麽就被唐原占了便宜,似乎也不是真的覺得被人占了便宜。仔細想想,這事好像也是他自己對唐原要求,是他放學後過來找人撒嬌,以此想忘記別的什麽事情。而唐原倒是難得對他有點耐心,答應了他的要求,在人來人往的辦公室和他偷情,又短暫得不能更短暫,親完很快就從情緒中抽離,開始安排時柏榮一會要做的事情,“別亂跑,把作業寫了,寫完自己整理筆記,我開完會就回來接你。”
哦,這就到家長會這天。即使意識到這件事,剛被人偷親完的時柏榮腦子還有點不太清醒,甚至都沒想明白這幾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家長會,那應該有他的家長。他也确實遠遠地見到了他的母親,是他父母兩個人中,他唯一能接受、但又因為他父親的錯誤而讓他自己不被對方接受的角色。而且,好像也不是他叫來了他媽,而是唐原替他打的電話。時間大概是兩天前,他又逃課去小樹林呆着——自習課,唯一的意義大概就是能引唐原過來抓他。他等了半節課,總算等到被人投訴的唐原過來抓他。“電話給我。”也是那時時柏榮和人說清楚自己家裏的情況。他自以為是地想,唐原也許會把他嘲笑,或者來一通道理,和他先前遇到過的老師一樣。卻沒想到唐原聽完,一點也不關心他到底是怎麽想,大部分事情他也早就知道。“我不管你,但我得和你父母見一面。”唐原說,“随便哪位都行。”
時柏榮沒聽到唐原最後是怎麽和他父母溝通,他被唐原拿了根繩子綁到某個運動器械上,叫嚣着讓唐原有本事就在這睡了他,結果得到個看白癡的眼神,對方還生怕被他傳染似的,快步離開他在的地方。也就不到五分鐘的時間,唐原回來替時柏榮松綁,“你媽到時候會來,”唐原說,“不過她不想見到你就是了。”
“……嘁,”時柏榮垂下眼,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痕跡,“誰稀罕。”
事情就這麽定了。時柏榮沒想到家長會這他以為會很難熬過去的事情——也确實從唐原和他提起之後,就折磨他整整兩天——就這麽被唐原幾句話解決,外加他被唐原揍了兩下。“不就是家長會,至于給我逃課?”唐原還挺生氣的,對于自己因為時柏榮被看自習課的老師——正好又是英語老師投訴的事情,“回去給我寫檢讨,還有,把你的手從我屁股上放下。”
生氣歸生氣,想到時柏榮那個家庭狀态,又是在高三的關鍵期,他揍了人兩下,也就沒給人開更多懲罰。關注時柏榮之後,他從時柏榮高二的班主任那也是知道不少時柏榮家裏的事情。等家長會那天,結束之後,他也按照計劃,和時柏榮母親談了一段時間——完全忘了辦公室裏還有個時柏榮在那眼巴巴地等他回來,還有,更多的是也想見他媽一面。
時柏榮的母親意外地符合唐原的想象,對時柏榮的态度也是意料之中的強硬。但他完全可以理解、甚至有些贊同時柏榮母親對時柏榮的做法,雖然他也不能替時柏榮将一些事情釋懷或者原諒。他知道時柏榮父母的結合是源于強迫和暴力,又在得到之後,弱勢的一方被強勢的一方再次厭棄。只不過開始,時柏榮父親對時柏榮還是有那麽點感情,可惜後來在外面又有了替代品,一個淘氣叛逆的孩子自然只會逐漸消磨一個品行本來就很糟糕的男人的耐心。到高一下的那個暑假,時柏榮徹底被這個家庭放棄,他的父母也終于能結束折磨人的婚姻。而對于時柏榮,他們給他留下很多錢,還有冬門島內的一套房産——不是他現在住的地方——等着時柏榮成年後,就正式轉到他的名下。
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唐原覺得他母親和時柏榮一樣都是受害者的位置,甚至他母親受到的傷害更多,痛苦很容易就讓人産生憤怒。但時柏榮陷在其中,并不是從一開始就知道父母婚姻的真實情況,在高二之前,他始終以為自己只是生活在一個父母恩愛,但各自工作都很忙碌,忙碌到無心照料他的家庭。以至于知道真相之後才更難以接受,導致他現在這麽個糟糕的情況。
“我是遷怒。”家長會的這天晚上,時柏榮母親對唐原果斷地承認,“以後他的事情我也不會管。可能麻煩老師您轉告,我也不希望他再來打擾我的生活。”
“嗯,我知道了。”唐原推了下自己的眼鏡,他本來希望能讓時柏榮的父母在高三這一年,給他更多的支持。但真正談下來,又放棄了這樣的想法,“我想他以後也會理解。”
“我也不需要他的理解。”時母在最後說,“……讓他別再折騰自己就行。”
這些話都被唐原原原本本地給人轉達。在結束之後,在辦公室裏,對着那個剛整理完一份筆記,本來還有點沾沾自喜,想找唐原、甚至是他母親炫耀的時柏榮。說完,他自己也覺得有點殘忍,于是故意問他,“哎……不會哭吧?”
“這有什麽好哭的。”如他所想,時柏榮冷哼一聲,假裝不耐煩地把他往辦公室外推,“走了走了,趕緊回家,等你這麽久,餓死我了。”
他的口是心非被看在眼裏。唐原沒再揭穿,等上了車,也沒問人為什麽跑到後座。送人回家的一路,他沒再挑起話題,在聽到時柏榮吸鼻子的聲音時,又把窗戶降下,讓車廂不那麽封閉與寂靜。十分鐘的路,剛好夠時柏榮将情緒恢複。後視鏡裏一閃而過的淚光在下車的時候已經幹涸。一見唐原看過來,他還嬉皮笑臉地蹭到他身邊,仿佛什麽都不曾發生,也什麽都不在意,對人叫着冒犯的稱呼,“唐原。”
有點看不慣他這麽演,唐原斜他一眼,“恢複挺快的啊。”
時柏榮臉上的假笑僵了一秒,而後更自然地和人勾肩搭背,“那是,早習慣了。”
唐原沒再刺激他,甚至縱容人往自己身上貼得更緊。雖然臉上笑得開心,卻怎麽看怎麽像條剛被抛棄的小狗,随便找到個和主人有點相似的人,就眼巴巴地跟上去,想要找點慰藉,或者熟悉安全的關系。好在唐原是不介意偶爾投喂一下無家可歸的流浪狗,轉過頭,食指撓了撓時柏榮的下巴,“跟我回去吃飯?”
“……你做?”
“不行?”
“我們點外賣吧……”時柏榮虛弱地把腦袋一歪,栽上唐原的肩膀,這下連假笑都維持不住,露出點真正的面目,“你做的太難吃了……”
“……”要不是看在這人剛受打擊不久,唐原絕對要把人揍到不能下床。不過也不至于就這麽放過對方,他一胳膊肘拐上時柏榮的肚子,把人從自己身上弄走。“外賣就外賣。”反正他也有點懶得做飯——但絕不是承認自己做飯難吃。想到這,唐原覺得自己對時柏榮還是太好了一點,“吃之前再寫一套練習。”
時柏榮可憐地看着他,眨着眼,似乎下一秒就可以哭給他看,可惜唐原還挺想看他哭的,剛剛在車上為了維護小朋友的自尊給人自己的空間,而現在,他覺得看人表演好像也是不錯的事情,于是他故意裝傻,用表演騙一個表演,他假裝看不懂時柏榮表情的意思,“太少了?想要兩套?”
時柏榮的反應還是第一次快到這樣的地步,在唐原馬上要拍板決定的前一秒阻止了他,“別!一套,一套就夠了。”
就當寫卷子是被人領養的條件。等時柏榮咬着筆蓋,坐到書桌前,還在這麽不甘心地想着,不知道這種每天刷題學習的日子什麽時候才是個頭。他沉浸于題目的痛苦,短暫地麻痹了真實生活的不足。自我麻痹之後,他腦袋裏想着題目,目光又飄到旁邊坐着改卷子的唐原身上。本來只是無聊想看看,結果不知道為什麽,又覺得今天的唐原對他有種特別的吸引。瞄兩眼這人的腿,寫一道歷史的選擇。瞄兩眼這人的腰,再寫一道選擇。又看了眼胸,寫選擇。脖子,選擇。嘴唇,選擇。眼睛——唐原把他的卷子抽走,問他寫完了沒有。
“沒有……”
“那你在幹嘛?”
“看你。”時柏榮趴上桌子,被揭穿了小動作,直接開始耍無賴,手指在桌面上畫起圓圈,“你今天真好看,原原。”
“受什麽刺激,說話這麽惡心。”說完,唐原仔細一想,發現時柏榮還真的受了刺激。氣勢倒是弱了那麽一點,他咳嗽一聲,順手卷起手上剛沒收來的卷子,敲到時柏榮頭上,“算了,今天先原諒你。”
就是沒想到時柏榮還得寸進尺,偷偷從他手上把試卷拿回來放好,再用一種小狗一樣的眼神看他,“那……今天我幹什麽,你都能原諒嗎?”
“……”
也許是太了解這人的脾性,也許是不值錢的默契。時柏榮話一說完,唐原就能猜到他想幹什麽,不外乎是那些下流的事情。他眉毛一挑,正想回答,卻聽到門鈴響起。于是,他只能瞪時柏榮一眼,轉身先去開門。把外賣拿回來後,又将這件事抛到腦後,沒再想起,也沒給人回應。很好,這就等于沒有拒絕。時柏榮這麽自然而然地理解,然後從唐原手上接過一份炸雞。垃圾食品。但很能安撫和滿足神經。不過還不夠,他還需要別的,一些最直接的欲望,填滿他因為被抛棄而得到的空虛。
但他不至于那麽猴急。人就在他面前,他想要的話,随時都行。只不過他的目光還是太過赤裸,将他的所有想法清晰表露,同時,這種赤裸的目光也将唐原剝得赤裸。被盯了一會,唐原本來還想專心吃飯,卻實在受不了被他這麽一直盯着。“吃你的,別看我。”他踢了一腳時柏榮,“再看把你眼睛拿去做飯。”
“太過分了吧。”時柏榮說,“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惡毒。”
“……到底是誰過分?”唐原眯起眼睛,用疑問表達了對時柏榮的威脅。後者舉手投降,示意暫時休戰。也總算收斂了一點視線。但偷瞄的欲望總是克制不住,這種感覺好像從上午就已經開始。數學課,本來該是他睡上一覺,或者偷寫別科作業,結果半節課過去,時柏榮才意識到自己盯着人看了半天。不止是臉,是整個人,今天到底有什麽不一樣,時柏榮卻半天都沒能想到。
直到吃到一半的時候,唐原覺得太熱,扯松一點自己的領帶,又解開襯衫的兩顆紐扣,喝了一口可樂。時柏榮才發現這人今天穿了西裝,筆挺正式的模樣。眼鏡,領帶,腿上還綁了襯衫夾——上課盯着人看的時候,時柏榮還懷疑過那是不是絲襪,在心裏偷偷罵唐原肮髒。結果,現在發現,更肮髒的其實是他,時柏榮舔了舔嘴唇,咬下一口雞肉,在意識到是什麽吸引他之後,他非但沒能對症下藥,将自己克制,反而叫心裏的火燒得更旺,特別想将唐原剩下的紐扣全部解掉,靠和人上床發洩自己內心所有負面的情緒和欲望。
至于這人是不是他的老師,這才不重要。又或者,唯一重要的地方,就在于知道他是他的老師後,操起來會更爽。大人給他的冷酷,他可以報複到別的大人身上,假裝自己沒有那麽無能與弱小,也讓他被人折磨這件事顯得理所應當。而他的想法也不曾掩藏,直接展示給唐原,後者偶爾願意接受,偶爾把他踹到一旁。
但今晚,唐原大概不會把他直接踹到一旁。靠着一點示弱的伎倆,時柏榮吃完晚餐,就輕松地把人壓上收拾好的餐桌,将人兩腿分開,創造一個空間,将他容納。還有,明天不用上學,唐原也不用上班。這又為放縱提供一個借口,時柏榮制住唐原的手,不讓他把領帶解掉。“我就說你是變态……”“哪有,沒說過。”他還反駁唐原的話,手摸到他的腿間,隔着西裝長褲,手指勾上襯衫夾的環帶。“老師,”他總算不再直呼唐原的名字,卻是在這樣一個時候,讓唐原感覺不到這人的尊重,反而是調戲的意味更多。“老師,”他又叫他一次,“今晚不想學數學,教我上床,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