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海棠開後春誰主
送完韓媽媽已是午飯時候,府中因端陽節也擺了桌家宴,紫雲這日也來了沒有遍身绫羅,珠翠滿頭,跟普通丫頭相似。樹哥在老太太手上抱着,正是呀呀學語的時候,錦姐看這孩子也挺可愛的,老太太指着王敏正讓樹哥兒叫爹,孩子說:“弟,弟!”大家都笑了。
老太太跟錦姐說:“你當娘的也來抱抱。”
“啊?”錦姐躊躇着不上前。
王敏正上前将孩子抱了,“老太太,錦姐才多大啊,她哪會抱孩子。”
“十六歲的妮子也不小了,百姓人家都做娘了。”.老太太看錦姐是真看不上,除了生得還算端正,哪一點像個官家主母。
王敏正逗着小樹哥兒說:“可咱不能普通百姓家啊,你說是不是?”
樹哥只是笑,那口水都流下來了,紫雲忙上去擦了。王敏正還将樹哥給她抱着,“你也辛苦了,大過節的不用你在這兒伺候,我讓廚下送桌飯你帶孩子回屋吃去吧!“
紫雲應了,王敏正拉住她手腕,低聲道:“這一個月不好走,過兩天我就去看你。“
他倆個說話,錦姐在一邊看得清楚,她問春園:“這紫雲衣服頭面都給你了嗎?”
春園說:“給了。”
錦姐說,“算她識相,你收好了将回南京給你陪嫁的。”
“好姑娘你就別操心我了,你們夫妻好,我才能好呢,不然我回南京也不安穩。”
正說着王老爺來了,大家都不做聲了,王敏正同錦姐一起上前給他們行禮,“爺爺安康!老太太安康!”
王老爺點了頭,“在家不講虛禮,大家坐吧!”見只有四人,問:“淑兒人呢?”
老太太說:“她舅舅家接去了。”
王老爺又見姨奶奶站着,就說:“大節下你也一起坐下。”又問:“紫雲和樹哥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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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敏正回說:“孩子小在桌上要鬧,我讓他們回房吃去了。”
王老爺也沒多說,下面擺上菜,不過八道冷盤四個熱菜,并兩壺雄黃酒,一盤瓜,一盤粽子,錦姐看這菜色比自己日常吃的也差不多,悄悄問王敏正:“大節下就吃這個?”
王敏正說:“我爺爺一向節儉,一日就四個菜,你在院裏吃得都是小竈。”
錦姐不做聲了,心中也有些感觸,王家對自己是沒的說了。
大家剝着棕子吃,錦姐吃了半個就扔下了,“這甜粽子我吃不來。”春園忙撿過來收着,老太太放下筷子道:“有沒有家教,當着我們的面吃剩的東西就往桌上扔,這上好的糯米黃糖你還吃不來,你要吃龍肉啊?”
王老爺咳了一聲,“大節下算了,端米飯來。”
下面送上一盆綠豆水飯,錦姐就着冷盤吃了。
王老爺發話,“你們小夫妻吃完就回去吧,不用陪我們了。”
王敏正告了個禮就叫錦姐走了,王敏正瞧她不高興,就說:“你不是要看船嗎?我們後園子去吧!”
錦姐想着回房也是悶着,看看船就看看吧,府裏好多地方自己還沒去過呢,王敏正帶着她們一路穿過好幾道院子,又穿了一個後花園,春園是個小腳實在是走不動,錦姐心疼她:“你坐着歇腳,呆會回房睡着去吧,不必跟着我了。”
春園見有王敏正陪着也不擔心,只把手絹給了錦姐一條。
最後過了柴房,開了府後門是一處空巷子,巷對門是一堵高牆,黑洞洞的四扇漆金大門,五個描金的大字“敕造延慶園”,兩邊寫着“三朝構廈為梁棟,君恩近許歸田栊”,錦姐讀來很覺得氣派。王敏正叫門房開了門,一面帶路一面說:“公子,奶奶小心,裏間久不打理蛇蟲鼠兔多不要吓着。“
錦姐嘴裏應着,眼中早看呆了,只見樹木蔥隆,花草連天,那曲徑回廊四通八達,遠遠望見一座山,山角亭臺樓閣臨水而建,鳥聲喳喳,水聲潺潺,錦姐呆了一會兒,問:”這園子有多大?你家怎麽有這樣的園子?“
王敏正說:“也沒多大幾十畝吧,這園子是我爺爺告老時造的。”
“我看你爺爺不過五十多歲,如何早就告老了?“
王敏正說:“ 我爺爺六十五了,他練武的人精神好。”
腳下忽得蹿過兩只兔,錦姐叫了一聲:“天哪,你爺爺多大個官兒,敢跟國公府中一樣,建個園子?”
王敏正不知怎麽回這話,門房回說:“奶奶您說笑呢,老太爺多大的官兒,您不知道嗎?咱老爺官兒多呢,左都禦史,大同巡撫,山東按察使,兵部尚書,三邊總制,封威寧伯。”
“呀!”錦姐也不由腳下發軟,“這是真的假的?”
門房說:“自然是真的,前幾年老爺六十大壽,魯王,德王都送禮,老太太跟王妃坐着吃飯呢!”
錦姐想了想又問王敏正,“你爺爺既當這樣一個大官兒,你爹怎麽還跟我爹那小官瞎混呢?你怎麽還是個白丁呢?”
王敏正更不知道回法了,還是門房說:“咱家大人要讀書,自己掙得功名,朋友還論官兒大小嗎?我聽說那魯王的岳家也不過是個窮秀才,再說咱公子,那百戶千戶不等着他襲啊,大人的意思也要讀讀書,考兩科。”
“我的天哪。”錦姐捧着心,“我得坐下歇歇。”緩了一會兒,再看王敏正那眉眼身段,心想,怪道我看他跟書中人似的,這樣的家世可不是話本裏子寫得嗎?哎,他這樣的人家什麽女孩娶不到偏生做孽來娶我?“
門房備船去了,王敏正看錦姐面色呆滞,說:“要不咱走吧,這園裏久不進人,別驚了邪風。“
錦姐回過神,“有什麽邪風?什麽邪風敢往你家吹啊。”
過了花園竹林,山腳下是湖,一只畫舫早在岸邊系着了,也有小半間屋子大。那艙中桌椅都是剛洗刷過的,王敏正扶着她上了船,門房在後頭搖起撸,那暧風吹來一陣草木香,白日照着山水亭臺就跟畫似的,錦姐覺得惬意極了,似乎又回到了南京。
一個下午大致将園子逛了一圈,粗粗看過了一遍,虧得錦姐還有些腳力是走過路的人,此時都感覺走不動了,王敏正讓門房去府內叫了頂軟轎來,自己步行着回去了。錦姐到了房中就讓擺飯,她是又累又餓,春園邊打水給給她洗手,邊問:“怎麽這麽會兒才回來,那園子可好玩嗎?”
錦姐嘆說:“占幾條街的園子,你說好玩不好玩?只是累的慌。”
用晚飯時月已上了,錦姐喝了幾杯雄黃酒,心熱體乏面紅目散,王敏正問:“你是不是醉了,春園快伺候奶奶就寝。”
錦姐說:“沒醉,只是乏了,你替我盛碗水飯。”
春園搶着說:“這事怎麽能讓姑爺來呢,我來,我來。”
錦姐不願道:“我就要他來,你把韓奶奶今日送的鹹鴨蛋拿兩個來。”
王敏正替她盛了,春園也拿了幾個蛋來,錦姐自己敲開,挑出蛋黃吃了,将那個蛋殼子放在王敏正面前,“昀哥兒,你吃了吧!”
“啊?”王敏正摸不着頭腦,“我不要吃。”
春園臉色都吓白了,急道:“姑娘你不是糊塗了吧,這是王家姑爺啊!”
“我知道,我就要他吃!”
王敏正真不知道這又是哪出,又見錦姐含怨看着自己,有些惱怒的樣子,心想罷了,罷了,好男不跟女鬥為點小事鬧起來不好看,就拿過那個蛋殼子,春園上前:“還是我吃吧。”
錦姐真惱了,“我要他吃,你搶什麽?”
春園急哭了,“姑娘你醉了,這是在王家呢!”
“我知道,你快出去吧!”
春園看看錦姐,又看看王敏正,“姑爺,這…”
王敏正擺擺手,“你出去吧,沒事的。”
春園一步三回頭的出去了。
王敏正拿起筷子大大方方将那蛋殼吃了,因為鹹也添了點飯,吃完擦擦嘴,正想和錦姐開口,只見錦姐兩眼蓄淚看着自己,他也顧不得生氣了,“你是醉了吧?你早些歇吧,我不與你計較就是了。”
錦姐捧着臉大哭起來,王敏正慌了,“你別哭啊,我又不曾怎麽你,你怎麽反倒哭上了,咱們成親也有月餘,你這脾性我可實在摸不透,你只說個主意行不行?”
錦姐只是哭,哭了好一會兒,慢慢停住了,說:“我今日方明白你我能做夫妻也是緣法。”
王敏正喜道:“這樣想就對了,前事盡已過去了,咱們都該既往不咎。”
這一夜春園只見房裏熄了燈,也沒聽見姑娘也沒叫自己.
王敏正先時還有些拘謹,錦姐摟住他叫:“雲哥兒,雲哥兒。”他只覺得一股熱血就湧上頭,他本就是血氣方剛的少年,又是有過妻妾的人,這一月多來已是難捱,此時之際多少也有點孟浪。錦姐看書中總寫此事美妙無比,雖有些苦處也只是開始,不承想一陣劇痛疼得她直往後退,王敏正一手按住,她動也動不得了,只覺得火辣辣的疼,哭道:“好雲哥兒,你就忍心嗎?”
王敏正也覺得艱澀異常,只抱着她纏磨了一會兒,錦姐倒不覺得疼了,覺得又熱又漲整個人暈呼呼的,王敏正将她雙手扣在枕上,親住她的嘴,一陣發力,錦姐“唔唔”地叫不成聲,在王敏正懷中就如一只待宰白羊。
錦姐喘息了一會兒,便深深睡去,王敏正自己收拾了衣衫,借着月色看了她一會兒,有喜有愁。
黎明時錦姐醒了,口渴要水喝,王敏正起來倒水,送到她手上,錦姐倒也沒害羞接過來喝了。王敏正看她衣衫半遮,青絲散亂,一副春情無限的樣子,又想起紫雲和自己初次同房的嬌羞神情,不由有些敗興,錦姐将空杯遞與他,問:“這是什麽時侯了?”
王敏正放了杯,說:“寅時了,天快亮了。”
“哦。”
王敏正剛剛躺好,錦姐就翻身上來,說:“昨夜我沒看清,早間你再弄與我看看。”
“啊?”王敏正看她靠在自己腰間,只覺得身上又有一團熱火燒了起來,帶着兩分怨怒,狠狠發作了一回。
錦姐只“昀哥兒””昀哥兒“在他耳邊叫,叫得他更來興了,也不知弄了多久,天色早已大亮了,錦姐枕着他的胳膊又昏睡過去了,睡得那樣胎孩,王敏正想不知她與那沈澄相好時是不是也是這樣?可見美麗活潑的女孩兒不免思凡情熱,像那戲文中的卓文君,崔莺莺,可惜自己不曾先遇。
早間王敏正在園子打一趟拳,又練了幾路劍,春園瞧見暗暗心驚,心想這姑爺一個會武的人,我們姑娘再這樣下去來日可不得吃虧?這樣的漢子惹起來哪個強得他過?擔着心進房去了,夜飯擺在桌上還沒收,她朝外招手叫桂香進來收了,她見竹榻上并沒有被褥,姑娘還在床上睡着,心中猜定有□□分。
又過了半個時辰,錦姐哼了一聲醒了,春園掀起帳子,“姑娘你醒了?”見床上淩亂不堪,一對枕頭擺着,又見自家姑娘面若桃花,眼若春水,就如海棠經雨一般,她抿嘴一笑也沒多說,讓桂香進來伺候着錦姐洗面梳頭,自己特意去廚下做了一碗紅糖雞蛋送與錦姐吃。
錦姐用着飯,她去收拾床,一邊收拾一面說:“姑娘你從此就和姑爺好好的,姑爺一個男子漢對你能這樣已是不易了,我聽聞男人家變起臉來比翻書還快,你若再耍性子,他變了臉可就不能容你了。”正說着,“呀”的一聲叫起來,錦姐問:“你一大早怎麽這麽多話,又叫什麽?”
春園看着一床新綢的白褥子上面染了一片血點子,笑說:“我找姑爺去報喜呢。“
錦姐也沒管她,王敏正練完拳腳正在書房看書,春園徑直進去,“姑爺大喜。“
王敏正先是一愣,明白過來臉便紅了,“這是什喜事也值得嚷嚷!”
“我有件要緊的事問姑爺,姑爺跟我去看一眼吧?“
“什麽要緊的事?”王敏正見她說得正經也只得放下書随她進房,春園将那條褥子展開,笑問:“姑爺你看這個可怎麽處呢?”
王敏正一看又驚又喜,意外極了,心想原是我小人之心,誤會她與沈澄了,那沈澄我是見這過的少年才俊比我不知強多少倍,他們又是自小的感情若不是我家橫刀奪愛,他們早就比翼齊飛了,如此想來更是我不對。
錦姐在外間喊道:“什麽好東西,你問他做什麽?趕緊給我卷着扔了。”
王敏正說:“扔不得,扔不得,家裏箱櫃這麽多,快快壓箱底下去。”又出來向錦姐陪禮說:“好奶奶,一向是我不對,奶奶不要生氣,往後我們是正頭夫妻,你心中有事只管同我說,我沒有不依的。”
錦姐聽得這一句,慧黠的一笑,盯着王敏正的眼睛,問:“真的嗎?”
王敏正毫不猶豫道:“真。”
錦姐也忍不住笑了。
王敏正出去後,春園思量着說:“姑娘,你別看姑爺生得貴重,可真是個溫性兒的人,沈相公雖然人生得斯文,可有股冷性兒,還不似姑爺和藹咧!”
“瞎說!冷性是對你們的,他對我幾時冷來着。”
“當日拂袖就走不是他嗎?他是對我嗎?”
錦姐想起當日就難受,吼道:“你快別說了,你故意惱我呢!”
春園替她打扇。“好姑娘,我不說了,您別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