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江家
江家。
江易行和謝如葦剛用完飯, 家中新請的傭人芸姐走過來,正想收拾剩菜,順口問要不要留飯菜給少爺。
剛才江銳剛進門就匆匆走了,估計還沒吃飯。
謝如葦心大地擺擺手:“不用, 他那麽大的人了, 餓了自己會找東西吃。”
不過說完, 她想了想。
剛才江銳一邊打電話一邊進門, 還沒換鞋就突然變了臉色,她只來得及匆匆問他去哪, 他說去接Lizzie。
嘴裏說着去接人,但那神情總覺得像是去揍人的。
謝如葦斟酌着又說:“不過,等會兒他要是跟一個女孩子一起回來, 那芸姐你就再準備幾道好菜。”
芸姐應了,心裏卻想:跟女孩子回來就有飯吃,一個人就沒飯吃?怎麽感覺這個兒子像是撿來的?
謝如葦哪知道她的心思,上樓換了衣服,就跟江易行出門散步去了。
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
小區裏路燈明亮,映照得小區內景致幽靜,一步一景。
江家夫妻倆結婚多年, 感情一直很好,江易行很顧家,除非真的抽不出時間, 每天固定會跟妻子散步。
兩人手挽着手, 一邊走一邊聊, 大多數時候聊的都是各自白天忙了些什麽。
“最近公司的事順利嗎?我看最近徐助理和童秘書總是晚上還打電話過來彙報工作。”
“也不是什麽大事。”江易行輕描淡寫地說,“集團重心移到國內,雖然大部分經營項目還在國外, 但拓展的國內業務肯定會影響到別人盤子裏的蛋糕,遭遇一些阻力也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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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易行從不會将工作上的事情瞞着妻子。雖然他也知道謝如葦不一定聽得懂,還是簡單地将情況跟她說了一下。
他們江山集團跟本地一個集團經營的業務範圍有部分重合。
新的資本進入市場造成的影響不小,那個集團最近明裏暗裏給他使了不少絆子。
“你是說周氏集團?”謝如葦擰眉問道。
“怎麽?你知道?”
謝如葦點頭:“回國之前多少了解過,他們還是一家花滑俱樂部的大股東。”
“原來是這樣。”江易行點點頭,事關花滑,謝如葦會知道也不奇怪。
謝如葦想到江易行從前一貫的行事風格,問道:“怎麽?接下來打算跟他們合作?”要想盡快融入一個完善的商業市場,自然最好就是跟其中最成熟的競争者達成合作。這也是江易行多年來常用的套路。
江易行卻沒答:“再看吧。我總感覺周家不是個好的合作對象。”
“不合作最好。”
江易行偏頭:“哦?為什麽?”
謝如葦抿唇,不高興地說:“他們家欺負Liz了。”
花滑畢竟是個小衆圈子,S市的花滑圈這幾天鬧得腥風血雨,謝如葦就算初來乍到也多少了解到了一些。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随便一查,她就知道了這些年來唐黎的情況。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以謝如葦對那孩子的了解,這些年她怕是吃了不少苦。
謝如葦真的心疼得不行。
當即就想着把唐黎叫過來安慰安慰她,可轉念一想,這些事那孩子只怕也不願意跟別人多提,她從小就不是愛訴苦的性子,什麽都喜歡憋在肚子裏一個人撐着。
她只好按捺下來,只讓兒子這幾天多把唐黎叫出去玩,就當散心了。
于是接下來夫妻倆散步的一路上,江易行聽妻子大概講了講唐黎這些年在唐家與周家之間發生的很多事。
旁人只當是唐黎喜歡周延喜歡得要命,為了他拼命練習冰舞,更為了他拼命成為周家長輩眼中的好兒媳,唯有從小看着唐黎長大的江家夫婦一眼就看出不對勁來。
唐黎那樣的性子,周延那麽對她,她怎麽可能喜歡他?
一定是唐奕峰逼迫她的!
謝如葦越說越生氣,一拍丈夫手臂,霸氣道:“天涼了,該讓周家破産了!”
江易行悶笑了一聲,寵溺地點點頭:“行。”什麽都敢應。
謝如葦又補了一句:“還有唐奕峰!他才是罪魁禍首,要破産也得讓他第一個破産!哼,敢欺負我的寶貝Liz,嫌命長了吧!”
人人都說江家人,爸爸霸道,兒子張狂,唯有謝如葦溫柔優雅,歲月靜好。
殊不知在江家,謝如葦才是最不講理的那一個。
可那又怎麽樣呢?
有人寵着的女人,就是有資格不講理。
……
謝如葦一算一個準,江銳果然帶了個女孩子回來。
芸姐站在玄關邊,好奇地打量站在江銳身邊這個女孩子。
是個極漂亮的女孩子,氣質也極好,舉止斯文優雅,以芸姐在富豪家裏工作了十幾年的眼光看來,這個女孩子十有八九也是個有錢人家出來的大小姐。
聽說江家人前不久才剛從國外回來,沒想到這麽快兒子就談上女朋友了?看來國外的水土就是不得了,養出來的小子連追女孩子都這麽有一手。
芸姐不禁心想,回頭是不是讓自己家裏那個不成器的兒子過來跟少爺取取經,學個一招半式的,她也就不愁了。
芸姐殷切問:“少爺吃過飯了嗎?”
江銳擺手:“吃過了,不用準備。”
芸姐看了看他身邊的女孩子,“夫人特意吩咐了,少爺如果帶人回來了,讓我炒幾個菜。”
江銳:“不用,她跟我一起吃的。”
江銳低頭換了鞋,擡手非常自然地扶了身邊換鞋的唐黎一把,低頭介紹:“這是芸姐,我媽這兩天剛請的阿姨,菜做得挺好吃。你接下來在這邊住,有什麽想吃的,盡管和她說。”
唐黎順勢擡頭沖芸姐溫和笑笑:“那接下來一段時間就麻煩芸姐了。”
芸姐跟着笑,心說這女孩子笑起來真好看,真有教養。
換好鞋,江銳拉着唐黎往樓上走:“走,我帶你看看房間。”
唐黎只能被他牽着走,慢悠悠說:“急什麽?我先跟叔叔阿姨打個招呼不行嗎?”
“他們這個時候肯定出去散步了,等他們回來再說!”
兩人一起上了樓。
他們身後,芸姐雙眼滿含敬佩地目送他們遠去。
國外回來的年輕人就是不得了啊,第一天帶女朋友回家居然就拉着人住家裏了!!果然得讓兒子過來學學人家!!
別墅內有左右兩座樓梯,左側樓梯上去靠近謝如葦和江易行的主卧與書房,右邊樓梯上去則是江銳在住,中間隔着一個小客廳。二樓還有幾件空置的客房。
江銳給唐黎挑了間自己卧室隔壁的房間。
房間跟他這間差不多大,雖然沒有住人,這兩天芸姐還是收拾好了。房間裏家具一應俱全,随時可以拎包入住。
江銳将唐黎的包随手往小沙發上一丢,唐黎扭頭地拍他一巴掌:“哎你小心點,裏面可裝着我帶出來的幾瓶香水。還有兩瓶是要送給謝阿姨的,你可別給我摔碎了。”
江銳吊兒郎當地歪進另一張小沙發裏,不太高興地翹起二郎腿,“你怎麽老想着送我媽香水?都不知道給我送一點?”
“送你香水幹嘛?”
“香水還能幹嘛?我自己用呗。”
“這些都是女士香水诶,你也要?”
“你送的我就要。”
唐黎由着他胡攪蠻纏,畢竟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行,你喜歡什麽樣的,我找來給你。”
“我哪知道我喜歡什麽樣的?”
江銳對香水沒研究,也沒什麽概念。謝如葦那麽喜歡香水,他絲毫沒有受到一星半點的耳濡目染。從小他就覺得,謝如葦遲早要被這些香水腌入味了,真不知道他爸怎麽忍得了。
他說着站起來,往唐黎身邊湊過去,低頭在她臉頰旁聞了聞。
唐黎身上有種清甜的味道,之前在冰場的時候他就聞到了,只不過現在稍微淡了點,不湊近聞不到。
“那你身上是什麽香?挺好聞的。”
唐黎對于他的驟然靠近有些不适應,她略微不自然地偏開頭,答:“我用的這款啊……叫佩槍朱麗葉。”
江銳心想,名字也挺有個性。
跟她挺配的。
他點頭道:“有沒有多的?也送我一瓶啊。”
唐黎有點為難,倒不是不樂意給他。
不過這一款香水有點不一樣,它的配方中只運用了一種原料,叫作降龍涎香醚,這種成分非常珍貴,也非常奇特,聞起來有種幹淨清爽的皂感,又有麝香的暖意,又似乎什麽都不太像,與任何一種香水中常見的味道都不匹配。最關鍵的是,降龍涎香醚在不同人身上會有不同的呈現,俗稱“千人千香”。
所以,用在她身上是這個味道,到了江銳身上,說不定又變成別的氣味了。
“哦?有點意思。”江銳聽完,反倒有了點興趣。
唐黎見他真的伸手要,直接從包裏翻出一瓶塞給他,打算就這麽把他打發走。
結果江少爺又一屁股坐回去了,厚着臉皮賴着不走。
唐黎看了看他的神色,似乎有話要說。
也是,回來的一路上他都識趣地沒有提任何唐家的事情,想來是為了照顧她的心情。但不問不代表他不好奇,不關心。
江銳那樣的性子,能忍一路已經很不容易了。
唐黎在他對面坐下來,拄着下巴說:“行了,想問什麽就問吧。”
江銳挑眉:“怎麽?什麽都能說嗎?”
“看心情吧。”
于是江銳果真認真想了一下,決定問他最在意的問題:“你為什麽會轉項去練冰舞?”
唐黎簡短回答:“唐奕峰逼我的呗。”
“是為了周延?”
唐黎聳肩:“确切來說,是為了讓唐奕峰攀上周家。”
“你可以拒絕的啊……”
“你真覺得我拒絕得了?”唐黎嘲諷地笑了笑,“當時就算唐奕峰讓我轉去跳臺滑雪,我也只有乖乖去滑雪的份。”
兩人一問一答,唐黎就那麽輕描淡寫地将這些年來許多事都告訴了他。
他想知道,所以她就說了。
如果換了是別人,她肯定半個字也不會提。
她一直覺得傾訴自己的苦楚沒有半點用處,還會平白讓別人看了笑話。
可面對着江銳,她總覺得自己就算說了也沒什麽。反正從小到大,他們倆讓彼此看到的糗事也不少,她連他尿床到幾歲都知道,他連她剛上冰不久就把門牙磕掉的醜樣也見過。
她覺得在江銳面前,沒什麽不能說的。
而等到将所有事都告訴他之後,她忽然莫名有種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好像他悄悄在她的心上開了個小口,将她悶在心裏的苦放了出去。
整個人輕松了不少。
“最後一個問題。”
“問。”
“你現在還喜歡他嗎?”
唐黎嗤笑一聲,學着他之前的樣子懶洋洋歪在沙發上,說:“你這問的什麽蠢問題?我就算腦子進了一太平洋的水,也不可能再喜歡他了。”
江銳暗自松了口氣,嘴上倒是習慣性地貧了句:“還算你有點腦子,不然走出去我都不好意思說認識你。”
唐黎跳起來就想打人。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滾蛋!”
江銳笑起來。
由着她将他從沙發上拉起來,推搡着丢出門外。
然後站在門外故意嚷嚷:“你也太絕情了吧,用完就丢嗎!?”
唐黎背過身翻了個白眼,轉頭進了浴室。之前跟唐奕峰對峙的時候她稍微出了一身冷汗,如今只覺全身黏膩。
同一時間,在樓下聽到了自家臭小子這口無遮攔的一嗓子,謝如葦走上樓來,毫不客氣在他背上重重一拍:“什麽用完就丢?會不會說話呢?”
江銳憋屈地反手摸摸後背,咕哝着告狀:“本來就是嘛,她動不動就跟我翻臉。”
謝如葦哪裏不曉得自己兒子那張嘴,死人也能給氣活了,要不是唐黎那小姑娘從小脾氣好,搞不好她和她閨蜜早就得老死不相往來了。
她擡手揪住江銳耳朵,說:“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臭小子!既然将人接來家裏住了,你就收斂好你那個脾氣,跟人好好相處。要是敢把人氣跑,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江銳早就習慣自己老媽一遇到唐黎就胳膊肘往外拐了,裝模作樣露出一副被揪疼了的表情,乖乖點頭:“知道了知道了。媽,放手放手,疼。”
謝如葦哼了哼,松了手。
站在客房門外,想想又将兒子拉到一邊,問道:“Liz今天是什麽情況?”
江銳也不瞞着她:“她跟她爸……跟唐奕峰鬧翻了,估計不會再回唐家了。”
他說到一半就改了口,覺得稱呼那人是唐黎的爸爸都覺得惡心。
不用他多說,謝如葦便點頭:“這樣也好。那今後就讓她在這裏安心住,你有機會就跟她說,就跟小時候一樣,別拘束,就當自己家一樣。”
謝如葦說完又想了想,覺得有些不放心,又問:“那她自己呢?她現在心情怎麽樣?”
“還行吧,看着還挺平靜的。”其實他也怕她一個人難受,所以一路上送她過來,盡顧着插科打诨轉移她的注意力。他也不知道自己那一番作天作地有沒有用,反正唐黎一直看着狀态不錯,他也就松了一口氣。
唐黎洗完澡出來,算着時間,謝阿姨和江叔叔怎麽着也該回來了,于是擦了擦半幹的頭發往外走。
剛走到走廊就看到二樓小客廳裏謝如葦正坐在那看電視。
見她出來,謝如葦笑眯眯沖她招招手:“過來過來,坐這兒。”
唐黎以為還得跟謝如葦再解釋一遍前因後果,卻沒想到謝如葦一個字沒問,只是在唐黎坐到身邊的時候,将她往自己懷裏一摟,溫柔地拍拍她後背,說:“別怕,現在謝阿姨和江叔叔回來了,以後我們給你撐腰。”
簡簡單單一句話,說得唐黎有些眼眶發熱。
她輕如蚊音地嗯了一聲,忍不住伸手反抱住謝如葦的腰,将整個人埋進她懷裏。
嘤。她忽然有點想哭。
說來奇怪,這些年來周延欺負她的時候也從沒覺得想哭,唐奕峰對她威吓責罵的時候她也沒覺得想哭,反而是眼下這麽溫情的時刻,她忽然就眼睛發酸起來。
她覺得自己就像是塊鐵片。
這些年她将自己鑄成了一件刀槍不入的铠甲,遇到什麽樣的糟心事都能扛過去忍過去,可一泡進這樣的溫水裏,就忍不住開始咕嘟咕嘟冒泡泡。
兩個人抱在一起,親親密密得跟親母女一樣。
過了一會兒江易行和江銳各自從房間出來,看到的就是這樣溫馨的畫面。
江銳給自家老爸使眼色:還不快把你老婆帶走!
江易行老神在在看着自家兒子。
自家臭小子對唐黎那點心思,謝如葦不知道,但他一清二楚。
知子莫若父,這個臭小子當初對Liz那個态度那個德行,江易行還能不懂嗎?八成就是這小子對人家動了心而不自知,小時候只知道天天Lizzie長Lizzie短,見了面卻跟吃錯藥一樣,只會手欠嘴欠惹人生氣。
江易行想起自己剛遇到謝如葦那會兒,明明二十多歲快三十的人了,也跟個毛頭小子一樣,突然就變得笨嘴拙舌,只知道在她跟前打轉。最後還是謝如葦自己看不過去了,主動給他創造了幾次約她出去的機會。
如今再看臭小子同樣不怎麽開竅的水平,簡直青出于藍,江易行有些感慨。
哎,老江家的基因啊。
江易行站着沒動,同兒子使眼色:要去你自己去。
江銳瞪眼:我要能去我還指望你嗎?
這不是怕謝如葦罵他破壞氣氛麽?
江易行挑眉:你不能去我就能去了?
沒等他們眉來眼去争出個輸贏來,倒是謝如葦先回過頭來,維持着摟着唐黎的姿勢,朝江銳做了個口型:過來!
江銳有些意外,這種時候他老媽居然會叫他過去?
走到沙發前面才發現,唐黎不知什麽時候竟就那麽抱着謝如葦睡着了。
潔白的臉頰上,鴉羽般的長睫毛垂落,濕漉漉的,眼角還綴着一滴将落未落的眼淚。
江銳頓時心疼得不行,下意識擡手擦掉了她眼尾上的淚珠。
謝如葦壓低聲音說:“她這幾天壓力太大了,能好好睡一覺最好。你先抱她回去休息。照顧着點知道嗎?”
照顧着點?
怎麽才算是照顧着點?
江銳彎腰小心翼翼将睡着的唐黎打橫抱起來,一邊費解地想着。
生病的人怎麽照顧他倒是見過,小時候感冒發燒的時候,謝如葦就忙前忙後又是倒水喂藥又是換降溫片又是熬營養粥,怕他半夜難受還提着精神在床邊守着,時刻準備着他出汗了就擰了毛巾幫他擦身子。
可唐黎這不是好好的沒生病麽?
江銳将她抱到她的房間,輕輕放到床上,蓋好被子。然後他站在床邊思索了下,既然他老媽覺得今天得好好照顧她,那看來是是讓他在旁邊守着。
房間裏沒有方便拖動到床邊的小凳子,他想了想,就在摸上了唐黎另一邊的床頭靠着。
他扭頭看唐黎安安靜靜的睡臉。
睫毛還是有點濕漉漉的,顯得又濃又黑,不知她夢到什麽了,眉頭稍稍舒展開來,嘴角輕翹,看着似乎不是個噩夢。
江銳垂眸看着,忍不住心想:剛才她們倆到底聊什麽了?怎麽一會兒工夫沒盯着,她就哭了?
但他清楚,以謝如葦的脾氣,絕對不可能故意弄哭唐黎。
那麽這眼淚就不一定是因為傷心才掉的。
想到這裏,江銳松了口氣。
心思一緩,睡意就跟着湧上來。
江銳靠在床頭,腦袋一點一點,只覺眼前越來越模糊。
……
唐黎半夜醒來,只覺口幹舌燥,想着是不是下樓倒點水喝。
一擡眼,就看見自己身邊睡了個人,正發出低沉的呼吸聲。月光從窗外照進來,只模糊勾勒出一道黑漆漆的身影。
一瞬間唐黎覺得自己身上的汗毛都炸開了。
什麽???
她身邊怎麽睡着個人???
她在哪???
下一秒,她就想起來自己已經到江家了,她的人身安全是有保障的,不至于出現多離譜的畫面。
那眼前這是——
不等那個呼之欲出的答案出現在腦海,唐黎的身體反應比腦子轉得更快,擡腳對着身邊那人就是一腳踹過去。
好歹是十幾年滑齡的花滑運動員,腿腳力道可見一斑。
那一腳剛出去,随即就聽到“咚”的一聲悶響,這人重重砸在地面上,自己把自己砸醒了,悶哼一聲後就下意識冒出一句英文的髒話。
唐黎在床上坐起來,扭頭開了燈,沒好氣地爬到床的另一頭:“你怎麽睡這了?想死嗎?”
幸好地面上鋪着一層厚厚的地毯,江銳倒是沒砸疼,就是被摔懵了,坐起來揉揉臉,擡眸沒好氣地瞪她:“你踹我幹什麽?”
唐黎被他惡人先告狀的嘴臉氣笑了,瞪他:“踹的就是你!你好好的睡我床上幹什麽?”
江銳不以為意地爬起來:“又不是沒一起睡過,大驚小怪什麽?”
唐黎差點就想再踹一腳:“小時候和現在能一樣嗎?”
“反正我覺得沒差。”江銳咕哝着又爬上床,眼看着唐黎的腳動了動,仿佛真想踹,他擡手就将她腳腕子給握住了,“兇什麽兇?老媽非要我照顧着你點,不然我好好的待這幹什麽啊?好心沒好報。”
唐黎聽得一頭問號。
這都什麽跟什麽?
她擡手一指門口:“行了行了我謝謝你!趕緊走吧!被叔叔阿姨看到像什麽話!”
江銳心說他爸媽只怕早知道了。
再說他還巴不得他們看到呢。
心裏這麽想,身體還是乖乖被她掃地出門。
門板在背後飛快關上,差點撞上江銳腳跟,他扭頭瞪了門一眼,沒好氣地正打算回自己房間繼續水,一轉身就看到樓梯拐角處站着一臉震驚的芸姐。
芸姐上了點年紀,晚上就有起夜的習慣。今晚喝了水正想回房,就聽到樓上傳來一聲悶響,緊接着又響起争吵聲。
她不放心上樓來看,走到半道就看到少爺從今天那個漂亮小姑娘的房裏出來。
芸姐對他們兩人的關系早有一番猜測,可突然看到他大半夜被人從房間裏掃地出門,頓時之前憧憬的目光變得複雜起來。
追到了人又怎麽樣……晚上被掃地出門就說明人家姑娘不滿意了。
芸姐同情地看着他。
江銳:?
他完全不知道芸姐放飛的想象力,只知道被人抓到半夜從別人房間出來總歸不太好,他欲蓋彌彰地咳了咳,一時想不到該怎麽解釋,只好梗着脖子躲進自己房間裏。
……
不知怎麽的,後半夜唐黎睡得就沒那麽安穩了。
幸好距離天亮沒多長時間,熬一熬也就過去了。
她洗漱完就聽到隔壁也傳來響動。
她走過去敲敲門,江銳頂着一頭雞窩頭,叼着牙刷出來,滿嘴的泡沫:“怎麽了?”
“我想出去晨跑,運動服借我一套。”
小時候兩人也沒少穿對方的運動服,那時候他們身材差不多,都是細細長長的一條,所以直到唐黎拎起江銳那明顯比她大兩個尺碼的運動服,終于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現在她穿他的衣服已經不合身了。
江銳洗完臉出來,看着她一臉懵逼,調侃道:“看你這一臉傻樣兒,是沒想到差這麽多嗎?穿就穿,穿不了就去找我媽借。”
“有什麽穿不了的。”唐黎撇嘴,也算是被他激出了脾氣,臂彎勾着衣服往回走。
沒多久就換好了這一身。
純白底帶藍灰色邊的一套運動服,套在她身上寬寬大大,幸好這衣服本身就是偏小偏緊的尺碼,她将袖子挽上去,褲腰系高一點,勉強還算可以穿。
唐黎下樓的時候,江易行和謝如葦還沒起,只有芸姐在廚房準備早飯。
她随口打了個招呼,換鞋的功夫,江銳也下來了,也是一身運動服:“我跟你一起。”
唐黎張了張嘴。
她怎麽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有了晨跑的習慣?小時候不是最喜歡賴床嗎?當初謝如葦有心扳正他的壞習慣,早上愣是沒能把他從床上拖起來。
江銳瞥她一眼,對她心裏在想什麽心知肚明。
他說:“看什麽看?我是怕你迷路。”
唐黎:“……”
她擰了他一把。
不就是路癡這點小小小小的毛病嗎?大不了她繞着小區跑,總不可能這都走丢吧?
兩人出去跑了兩圈就回來了。
她腿傷還沒好全,見好就收,稍微動一動就行了。
跑的時候顧不上拌嘴,進了門倒又開始吵個沒完。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下回不這樣了還不行嗎?不就是借你半張床睡一下嘛。”
“哼,你下次還敢亂睡,我就把你從樓上踢下去。”
“……”
餐桌旁,江易行被嗆了一下,咳了咳。
他聽到了什麽?
昨晚他們睡一起的??
這臭小子!!
謝如葦倒沒想太多,反倒覺得兒子挺聽話,她讓照顧人,他還真就老老實實守着。
她朝唐黎招招手:“Liz來,坐阿姨這兒。早上有你以前最愛吃的蝦餃和奶黃包。你現在還喜歡吃嗎?”
唐黎跑完步面色紅潤,大大方方在謝如葦身邊坐下來,彎眼微笑:“謝謝阿姨,我現在也愛吃。”
江銳在江易行另一只手邊坐下來,掃了桌上琳琅滿目的各式蒸點,忍不住問:“媽,我昨天不是讓你跟芸姐說我想吃牛肉面嗎?”
謝如葦頭也沒擡,只顧着給唐黎夾蝦餃:“想吃你自己煮去。”
“……”
江銳已經懶得再懷疑眼前這個女人究竟是不是他親媽了。
反正以前就是這樣,只要唐黎在,謝如葦眼裏就沒他這個兒子。
對此謝如葦還振振有詞:“這是讓你提前看看人世間的殘酷真相,連血緣相連的媽都可能這麽對你,将來如果有姑娘願意無條件對你好,你就知道要好好珍惜了!”
據說謝如葦一開始懷上他的時候,成天盼星星盼月亮希望能生個漂漂亮亮的女兒。這樣她那一大堆的首飾衣服香水鞋子,将來都可以跟女兒一起分享着用,多美好的願望!
結果生下來是個帶把的小子,謝如葦雖然當時沒說什麽,但後來總是偷偷将他當小姑娘打扮。
家裏相冊裏至今還有他一兩歲時穿裙子紮辮子的照片。
後來喻霜母女成了江家鄰居,謝如葦就天天垂涎人家粉雕玉琢的小姑娘。那些個本來想着跟女兒分享的小玩意兒都拿出來給唐黎。
江銳小時候總聽她念叨,說可惜自己沒生個女兒,這樣就能跟唐黎當姐妹了。
那時候江易行還半開玩笑地說:“你要是這麽喜歡人家小姑娘,那将來讓阿銳讨人家當媳婦不是挺好嗎?”
謝如葦就發愁地說:“就咱們兒子這德性,人家怎麽可能樂意将寶貝女兒嫁給他?”
江易行知趣地不說話了。
懂事的男人這個時候絕對不會跟自己媳婦兒唱反調,雖然他一直覺得他們兒子也沒什麽不好,就是嘴巴壞了點,脾氣嚣張了點,稍微不着調了點……
而當時八九歲的江銳偷聽完牆角,轉頭就跑去跟唐黎放狠話:“你死心吧!我将來絕對不可能娶你這只母老虎!”
當時一臉懵逼的小唐黎在回過神後,捏起拳頭追着他又是一頓捶。
……
……
吃過飯,江易行去上班,謝如葦也有事要忙,唐黎就跟着江銳去ACE。
昨晚華星丢了個大臉,今天過去,ACE上下幾乎都在讨論這件事。
華星的冰演開了天窗,現場實際到場的觀衆還不到去年的兩成。當時觀衆席上稀稀拉拉的人,甚至還有不少喝倒彩的。氣得周延連場都沒上。
作為ACE的老對手,華星這個下場,他們也說不上幸災樂禍,只感慨運動員也算是公衆人物,不光要為了獎牌榮譽奮鬥,除了為精益求精完善自身技術之外,言行人品也會受到公衆的審視。
江銳換好鞋子上冰沒多久,小道消息靈通的方大喇叭就來了。
他神神秘秘湊到唐黎身邊說:“女神女神,本來市隊柴教練想讓你和周延進市隊的消息你知道吧?”
唐黎點頭:“怎麽了?”
這都什麽時候的舊新聞了,這包打聽情報有點滞後啊。
方信維一拍掌心,說:“這事兒,吹了!”
唐黎一愣:“吹了?不能吧?”
以她對柴元教練的了解,他在市隊說話還是有分量的,既然親口說過會讓周延進市隊,那這事幾乎就是板上釘釘了。
雖說之前柴教練說的是她和周延,但現在換成了周延和程溪,應該也還行吧?再說程溪本來就是市隊的啊。
難不成問題出在周延身上?
方信維抓抓頭發,說:“具體我也不清楚,我哥是市隊當教練的,說是聽說本來已經将你們推薦到新建的冰上中心了,結果今天一早那邊回複過來,說這對組合水平太次,以後不要往他們那邊推薦了。”
……
一大早,柴元就覺得今天注定不順。
上次華星和ACE的友誼賽上,他匆匆去看過唐黎和周延的表演,雖然後來聽說唐黎腿上受了點小傷,他也沒當做是什麽大事,運動員磕磕碰碰而已,本來就是家常便飯。
那天之後他就帶隊去西部進行封閉的高原訓練,昨天剛帶隊回來,才知道華星那邊變了天。
他想不通周延究竟作的什麽妖,好好的居然把唐黎換成程溪了。
程溪嘛,他也了解,原本她的搭檔是個經驗豐富的老選手,他們算是半路重組的,有他在,程溪的很多潛力被發揮得恰到好處。
柴元知道,這一對組合能走到現在,很大程度應該歸功于男伴。
而唐黎和周延那一對,就恰恰相反了。
柴元知道,唐黎技術精湛,很多時候都在不着痕跡地引領周延,盡可能地将周延的實力發揮出來。
在柴元看來,這樣的組合也沒什麽不可以的,能夠完美互補,也是一種實力。
但他萬萬沒想到周延居然想不開把唐黎換掉了。
周延還信誓旦旦說自己跟程溪配合得也很好,柴元當時聽完只能苦笑。
一個拖油瓶加上另一個拖油瓶,別說什麽一加一大于二了,這兩個人湊到一起,只怕連一加一等于一都沒有。
可他又能說什麽呢?
想到之前周家砸在市隊的大筆贊助,要不是這筆錢,他們市隊這回也沒有那個能力帶隊去高原集訓。
錢都花了,事情也就只好硬着頭皮幫人家辦。
結果前腳才将他們兩人的資料和訓練視頻以市隊的名義推薦過去,今天一早就被打了回來。
對方拒絕得毫不客氣不說,甚至言語之間還有點質疑他們市隊教練的眼光和能力。
“如果市隊都是這樣的選手,那麽下個月S市的比賽,我們的教練團隊也沒必要浪費時間關注了。”
柴元當時聽着那話就覺得整個人臊得不行。
同時也不禁暗暗怪罪周延。
要不是周家施壓讓他推薦他,他也沒必要丢這麽大個臉,還被人質疑自己的水平。
這要是傳出去,将來他還怎麽有臉往國家隊推薦人?
柴元發愁地嘆了口氣,打算是不是從別的地方再要點經費過來,把贊助費給周家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