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電話
跑車駛入晚間的車流。
大街上車水馬龍,兩側霓虹變幻。
街上熟悉又陌生的景象,令唐黎的心也一點點沉靜下來。仿佛随着她距離唐家大宅越來越近,她又要從無憂無慮的Liz變回那個戴着面具的唐家大小姐唐黎。
這時候,她才恍然意識到之前自己在叔叔阿姨面前為什麽會那麽緊張。
因為她心虛。
因為她變了。
如今她不僅放棄了花滑,甚至對花滑再也沒有小時候那種純粹的熱愛了。這樣的她,已經不是他們熟悉的Liz了。
正出神,車內突然突兀地響起一串鋼琴聲,似乎是手機鈴聲。
江銳比了一下手機:“幫我拿一下手機。”
他的手機正放在主副駕中間充電。唐黎随手拿起來,一看備注:“是方信維。接嗎?”
江銳點頭:“接。”
他手機沒連車上的藍牙,沒法直接接聽,于是唐黎在手機上點了通話,随手給他遞過去。
結果江銳沒接,兩只爪子把着方向盤紋絲沒動,一本正經說:“幹什麽?我開着車呢,哪騰得出手拿手機啊?”
其實開車接電話的事他以前也沒少幹,雖然也知道這樣不太安全,但大多時候都是圖個方便。眼下一方面是唐黎在他車上,他說什麽也得保證她的安全,另一方面,也是有點自己的小心思。
唐黎眨巴眼,完全沒領會他的別有用心,疑惑着低聲反問道:“那你接了幹什麽呀?”
他無語了一下,默默說:“你幫我拿着不就行了,貼我耳朵上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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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黎心說這熊孩子事真多,這連個藍牙不就解決了麽?不過轉念一想,或許是有什麽話題不方便讓她聽吧。
結果手機剛遞到江銳耳邊去,他剛“喂”了一聲,就聽到手機裏漏出方信維那副大嗓門,崩潰地大聲說:“哥哥!就算跟媳婦兒約會也用不着搞失蹤,一整天都聯系不上吧!?”
這一嗓子,就算沒開功放整個車內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江銳:“……”
唐黎:“……”跟媳婦兒約會??
想想今天江銳哪兒也沒去,身邊出現的唯二兩個女人除了她就是他媽媽。這媳婦兒,指的總不可能是謝如葦吧?
唐黎挑了一下眉,看着江銳略微尴尬到凝固的側臉,忽然收回手拿着手機點了免提,然後放回兩人中間,而她自己則雙臂抱胸,好整以暇等着看江銳怎麽解釋。
其實江銳也沒料到自己暗搓搓的小心思,突然之間怎麽就被方信維一番信口開河的胡扯給戳破了。
這事他實在冤枉。
說起來本來今天方信維約他出去玩,被他直接給拒了。方信維那人一貫想象力驚人,天馬行空,但詭異的是偶爾總能歪打正着,第一反應就是問:“幹什麽?跟女孩子約會麽?我告兒你啊,除了這個理由,哥們兒我拒不接受別的說法!”
江銳當時本來想用“陪老媽”這個半真半假的借口糊弄過去,一聽這話,倒也懶得推辭,一口承認了。
“卧槽?真的假的?誰啊?什麽姑娘能入你江大少爺的眼?不行不行,這更得出來了,來來來,帶着她一起來,哥們兒給你當僚機追人啊!”
“得了吧。”江銳敬謝不敏,順口開了句玩笑,“等我追到了再說。”
結果才半天過去,江銳追的對象轉眼就在方信維口中升級成了媳婦兒。
其實方信維的思路也挺簡單,他覺得以江銳這長相身材,這家世背景,這花滑水平,什麽樣的女孩子追不到?想來江銳肯定是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定手到擒來。他覺得一天都是多的。
他哪裏想得到江銳與唐黎的實際情況完全不在他的想象範圍之內。
如今當着唐黎的面,江銳只能欲蓋彌彰地咳了咳,說:“瞎說什麽呢?那是我姐!”
方信維那頭又“卧槽”了一聲:“哥們兒,你——”你之前可不是這麽說的!難不成是想應了那句老話,先叫姐後叫妹,叫來叫去叫寶貝兒?
江銳生怕他再說出什麽圓不上的鬼話來,趕緊開口打斷:“行了,你找我到底什麽事兒?有話快說,不說就挂了。”
方信維發散的思維一斷,瞬間被他拉了回來。
“哦對!正事兒差點忘了。”他趕緊說,“就是之前跟你提過那事兒,冰演。”
江銳“嗯”了聲,說:“知道,我不是說了我會去看的?”
“什麽看呀。老潘讓我問你,你上不上?”方信維本來也覺得江銳不會答應上場。
這次江銳回國,雖然也進了ACE,但平時很少去俱樂部裏練,之前也跟他們的主教練潘明傑說過他不會參加俱樂部八月末辦的冰演。為此,他們雖然覺得很可惜,也沒說什麽,尊重江銳自己的意思。
然而之前ACE和華星的那場友誼賽,江銳在比賽當天忽然主動說要上場,對此潘明傑和原本要上場比賽的方信維當然樂見其成。友誼賽上江銳精湛到近乎完美的表現也燃起了他們的希望,覺得沒準江銳改主意了願意去參加冰演了呢?
于是方信維就來試了試。
江銳頓了一下,說:“我就不上了。”
“這樣啊……行吧。”方信維也不勉強他,三言兩語結束了通話,轉頭跟潘明傑報告去了。
車內再次安靜下來。
唐黎原本等着江銳給她解釋解釋媳婦兒什麽意思,可如今注意力都被方信維的話吸引了。
冰演,就是冰上表演。每年休賽季,國內外的花滑俱樂部、冰演品牌就會開始籌備冰演,比起籃球足球等球類競技,花滑雖然是冷門小衆的體育項目,但也有着一定規模的粉絲基礎。小到兩千人的場,大到上萬人的場,只要請到的花滑選手人氣足夠高,足夠賣座,基本上都能盈利。
而對于花滑選手們來說,冰演一方面是個賺錢的門路,另一方面也給他們提供了一個打磨下賽季新節目的機會。對于很多選手來說,優秀的作品光靠自己私下裏一遍一遍磨是磨不出來的,還需要接受大衆的評判。如果表演時現場觀衆反應良好,氣氛積極,選手自己也會受到鼓舞,雙方互相促進。
唐黎問道:“為什麽不上啊?挺好的機會不是嗎?”
江銳頓了一下,沒有立刻回答。
這一頓,讓唐黎隐約感覺哪裏不太對。
她本來是随口一問,江銳也可以随口一答,他就算回答自己懶得去,她也不會覺得有什麽。
這小子天分高,實力強,有的選手的确不需要參加太多的冰演打磨節目,靠着新賽季開始後的一輪輪比賽磨出來也可以。再說了,江銳也不缺錢,更加不需要為此參加冰演。
可他不回答,反而讓唐黎上了心。
她不動聲色地看了江銳一眼。
他正目視前方開着車。
良久,車子駛入唐家所在的小區,在唐家別墅不遠處靠邊停下來。
江銳熄了火,車內光線很暗,他的臉上映着外頭路上的路燈光芒,他單手搭着方向盤,偏頭似笑非笑地看着唐黎,問道:“你很在意我參不參加冰演?”
唐黎眨了下眼,下意識反駁:“你參不參加關我什麽事?我就随便問問。”
“喔。”他點點頭,又問,“那你想看嗎?”
想嗎?唐黎自然是想的。
這些年來,大約是出于逃避的心理,她很少關注冰舞之外的消息,除非有人刻意在她面前談論,否則她不會主動去關注其他花滑項目。別說江銳遠在美國,她連國內國家隊的其他花滑項目選手都沒認全。
所以,她一直不清楚江銳這些年來究竟達到了什麽水平。
不過以他之前那一套短節目來看,他的水平至少已經達到了國際一線。
單人項目的技術難度主要就是跳躍、旋轉、步法,而其中以跳躍的難度最高。現如今國際一線的男單選手基本都擁有多個四周跳。江銳的4S和4T+3T已經爐火純青,或許還練出其他的四周跳了。
那套《教父》令她印象挺深刻,因此她忍不住産生了好奇,想再看看他別的作品。
她想再清晰地看一看,這些年來他的進步到底有多大。
于是唐黎挑眉反問:“怎麽?我想看你就上場麽?這麽聽話麽?”
聞言,江銳彎起眼睛,桃花眼裏的笑意簡直要溢出了。
也不知是此時的光線太過迷離,還是江銳笑得太撩人,他這副樣子落在唐黎眼裏,忽然多了點說不上來的意味。
她還沒來得及咂摸出這點是什麽,但從小與他互掐鬥嘴的習慣早就訓得她在他面前一向是嘴巴比腦子更快,已經脫口而出:“你要是怕在我面前丢臉,那就算了,沒事,姐都理解,不怪你。”
江銳:“……”
他怎麽這麽想掐死她?
他沒好氣地哼了哼,不跟她一般見識,吊兒郎當說:“你就說想不想看吧。”
“我去看你就上場?”
“嗯。”
“行啊。”唐黎笑了笑,“放心,如果到時候丢臉了,姐姐一定會安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