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42抱你
這次要走, 沒有任何意外波瀾,也就在兵将讓開路時,虞卿走了兩步,将下臺階時忽說道:“仿佛聽說在洞內時有人僞裝成我大開殺戒?”
“青魚”低頭恭敬道:“尊上, 我查看了下, 有兩撥人, 一波應該想引開納蘭城主等人, 圖謀藏劍樓秘寶,還有一撥人渾水摸魚想栽贓,挑起事端,而且那人應該原本是個刀客, 但兩撥人應該合謀了, 否則時機跟所用的毒藥不會那麽相似。”
“我看了刀口,真氣之屬倒是見過。”
“叫什麽唐翎的, 用的□□有點拙劣, 不及尊上以及下屬所技的萬分之一。”
人群中, 刀客唐翎臉色瞬間煞白。
徐青城看向此人, 忽想到那日他對魔教的殺意以及被納蘭別離質問的場面......是了, 這人自知一人不是虞卿對手,為了拉上其他人一起為自家報仇, 不惜僞裝成魔教門人在洞內殺戮, 意圖挑起紛争。
用心之歹毒, 殊為可怕。
唐翎是有動機的,但目前沒有證據,他有理由否認且辯解。
“你胡說什麽!簡直在污蔑我, 我何時得罪了你?你個魔教妖女,為了推脫罪名竟如此胡言亂語...我當時在洞內壓根沒有往裏面走過, 大多數在瀑布外圍。”
秦疏影等人今日全程就在“看熱鬧”,偌大的事,他們辦點事都摻和不上,好歹眼前這件事他們有資格說話,是以觀望着唐翎跟“青魚”,秦疏影說:“你說他是當時的真兇,可有證據?就憑你口頭說那□□的事?還有那傷口,你看得出來?”
虞卿厲害就算了,她不信虞卿的手下也這麽厲害。
“青魚”瞥她一眼,手指勾了,從臉上撕下一張面具來——原來屬于虞卿的臉,現在變成了另外一張清秀可人的臉。
“他那破面具是我早年研究出來的次品,在黑市都賣不出幾個錢,你說我有沒有資格說他?”
“不過你若要證據,看他鞋印就知道了,他不是說自己都在瀑布區域那邊,可當時我們在路上奔逃時,他不是追了一個女劍客過來,我在路上灑下了熒光粉末,白日看不出來,鞋子沾染後,放到黑暗中既可看出熒光,他要是夠爺們,脫下鞋子拿去檢驗一番不就知道了。”
這話一說甚為有理,秦疏影等人想起那時逃跑,這個“青魚”跟廢太子倆人裝沒用,一直跑在後頭,路上撒下粉末,而後來那兇手殺了女劍客後還曾追上來殺他們,自然會沾染上熒光粉末。
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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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下鞋來!”
胖瘦二老當時讓這人逃了就頗為懊惱,眼下看對方真身可能就是眼前刀客,頓時逼迫上前。
他們一逼。
唐翎臉色變了,知道自己今日已然暴露,必死無疑,猛然拔刀欲襲向距離最近的王玄渝,想挾持這王家千金也是未來的太子妃來要挾脫身。
結果...
一劍蒼茫,劍比風還快,風落下了,整個胳膊也就落下了,血濺射當場。
王家高手跟護衛齊齊上來衛護臉色蒼白的王玄渝,但王玄渝只呆呆看着持劍而立的納蘭別離。
藏劍樓的人從遭遇重創到如今的恍然大悟,已然團團将唐翎包圍起來。
納蘭別離瞥了被控制的唐翎一眼,笑了。
很好,今日可真算得上讓他大開眼界。
真是和氣慣了,什麽人都欺到他頭上了。
他收劍,甩袖,并不如何潇灑,反而多了幾分肅然:“多謝虞卿閣下提醒,今日我納蘭別離受益匪淺。”
語氣頗咬牙切齒。
虞卿睨了他一眼,“我看你受傷也匪淺,說這麽斯文做什麽?”
納蘭別離:“......”
有一說一,第一劍等人第一次看到自家不可一世的師傅在一天內吃這麽多虧,臉上都壓不住火氣了,偏偏還打不過。
不過這虞卿真的是個瘋子。
太瘋了,仿佛世上沒有什麽她在意的——哪怕威脅衆人即将國戰別招惹她,也是出于自身考慮,并不怕連累別人。
這得是多孤寡的人才會這般滿不在乎?
而朝廷一旦對上這種單人武力可長驅直入殺進王都威脅王室安全的高手,多數也是沒有什麽有效手段的——大軍開拔對高手無用,動靜太大,對方早就輕功飛走了,倒是容易被對方埋伏取上将首級,得不償失。
局面如此,令人頹廢。
而表面上“大仁大義舍身救弟”的谯笪君吾舌尖含着糖,瞥過真正的“主仆”兩人,看到了真正的魔教精英那冷然的心性。
只要足夠強大,一切宵小陰謀都是小打小鬧,完全沒把唐翎這些人的幺蛾子當回事,計劃堅定實行,達成目的便可。
若一劍可斷川分海,又何懼牆外一陣涼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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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時,相比于在山上的驚心動魄,這一路分外寂靜。
無兵甲包圍,無宵小觊觎,山中鳥兒啼叫,花草照舊炫色。
“青魚”看了看兩人前後下山中臺階時齊齊無言的狀态,在無言中覺得有些不适,是以出聲:“尊上,唐翎背後有人,您不管嗎?”
唐翎只是被利用了私心,背後的人才是奸詐狠毒,心機也深,不可小觑。
虞卿語調散漫,說道:“連人家身份都不知曉,管什麽,這次人家的目的跟我一樣,被我截胡後,少不得日後得轉移目标盯着我,屆時自然會知道對方底細,急不得。”
谯笪君吾心中暗暗腹诽:你能這麽風輕雲淡才怪!
“你在罵我?”虞卿忽然轉頭盯着谯笪君吾。
後者頓時尴尬,站在原地悻悻,“沒有啊,皺敢?”
“你的呼吸不對。”
“???”
谯笪君吾表情都不知道怎麽擺,宗師如此可怕?
“我就是剛剛心思有點重,太難過了,沒想其他的。”
“你難過什麽,跟我走不開心?想跟你的好弟弟走?”
谯笪君吾擠出笑:“那自然是跟你走開心,我就想跟你走。”
他的語氣聽起來像是被逼的,但眼神很灼熱滾燙,盯着虞卿,滿是熱枕。
虞卿移開目光,輕哼:“你想我還不一定帶你,以後乖一點。”
“你想我怎麽乖?”
“自然是什麽都聽我的。”
“好。”谯笪君吾低眉淺笑,粲然似高山松柏般清爽昭然,但比風柔軟和煦。
青魚在一邊來回看看倆人,忽然略憂郁說:“尊上,那要不我走吧。”
她怎麽就覺得這山林裏空氣都酸酸的,山裏有酸梅樹?
這可不只一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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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魚”還是走了,魔教中的強者,素來獨行,不喜群出,只因魔教的猛獸皆從群居中殺出,背道而行。
谯笪君吾到現在都不知道這人名字叫什麽,真容如何,只知道這是一個在易容上登峰造極的人物,但對虞卿有近乎癡狂的敬服——走路時,這人始終落後虞卿三步。
“洞裏的那些人,就真的這麽算了嗎?”谯笪君吾問。
“剛剛不是說了?”
“我覺得你做什麽事都視線預判謀略,從不行差踏錯,也從來不會将自己的安危置于旁人的主動算計上,你心中應是有些猜想吧。”
他總是在揣測她的想法,樂此不疲,又不依不饒。
最可怕的是——每次都還挺準。
虞卿走到了半山腰,手指勾了一株垂挂叫不出名兒的一串紅豆豆,它生得放肆,橫擋了小道,她就是不繞路,幹脆折下它,頗不雅觀,但她指間玩弄着,蒼雪繞指弄相思紅豆般,妩媚靈動,回頭瞧他,“作為階下囚,不知道問問題時得先投名狀麽?”
谯笪君吾斟酌了下,“我還有什麽是你不知道的嗎?”
“那個位置,為什麽那麽冷?你是在提醒你的好弟弟麽?”虞卿對此有些好奇。
谯笪君吾一下子被問到心中的隐秘,緘默些許,薄唇抿了下才開口,“服侍我的老太監阿福在外面是有親人的,他們那樣的人,素來是出于日子的艱辛,過不下去了才進宮,其實很可憐,尤是因為災荒才與親人分離的...心中挂念溢于言表,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他一直在攢錢,但不是為了給自己存老本,而是花錢去請人找自己的親人...年少時我也曾天真,曾允諾他,若是我境遇好些,一定幫他找到,他當時什麽也沒說,卻破天荒抱了我,也就那一次,他說自己僭越了,但他不知道...其實我很開心,甚至想着若是我是他的親人就好了,不管是他弟弟,侄子,甚至給他當兒子也行啊。”
“後來,他要殺我,我其實是可以理解的。”
虞卿:“你早知道他下毒了,但你吃了?”
“是,我吃了,我本來就沒必要活下來。”他的表情有些慘淡,“但我沒死,毒性不夠,死裏逃生......後來我被父王抓到了殿內,看到了他,他被問罪了,說下毒害我。其實我知道是他舍不得,哪怕他的至親被威脅性命,他也舍不得,所以克扣了毒藥,而這觸怒了某些人,父王是故意要罰他,也是在折磨我。”
“他讓我殺了他。”
“我不肯,父王卻說殺了他,他那些親人就能活下來。”
“我明知道他可能騙我,但我沒得選,只是福伯沒讓我選,他自己撞柱死了。”
他始終記得那個陪伴了自己十幾年,從嗷嗷待哺開始學走路到會讀書寫字...十幾年,他身邊只有這麽一個人始終陪伴。
“他的腦袋就像是一顆果子,就那麽炸裂了似的,紅白都出來了,把柱子的漆都撞掉了不少。”
“我當時就在想,他怎麽就這麽倒黴,攤上了我這麽一個主子。”
谯笪君吾不走了,走不動,他站在山崗風口處,背過身,難以壓抑,肩膀有些顫抖,對着山口外面遼闊空寂的谷間涼風,淚流滿面。
這天下多少人想殺他,父親要殺他,兄弟要殺他,唯獨這個人...他不怨,甚至因為對方沒能殺成功而耿耿于懷這麽多年。
虞卿有些沉默,沉默了好一會,她才道歉:“是我問得不當,對不住。”
“沒事。”
“那你能不哭了嗎?”
“不能,等一會。”
“你要怎麽樣才不哭?”
谯笪君吾其實是怕自己哭的樣子被她看見,一時又止不住,但怕她惱怒,也只能擦着眼轉過身來,“好了。”
虞卿看他兩眼通紅,連鼻子都紅紅的,因為膚色本來就白,底子好,顯得可憐到了極致,她突兀覺得有些難受。
她想估計是因為這事聽着是真的挺慘的,她心裏比較仁善。
所以......
“你眼睛能不紅嗎?”
這是合理要求麽?
谯笪君吾這人太壞了,就是看自己不順眼,他都這樣了還這麽多要求,是她非要問的!
“不能,要不我翻個白眼?”
小太子脾氣上來也有些不客氣了。
虞卿讪讪,“脾氣真大,看來是真沒事了...那走吧。”
她想和稀泥糊弄過去,卻被脾氣上來的谯笪君吾扯住了袖子,“有事,你能把這男人面具弄下嗎?”
“為何?”
“不好看。”
谯笪君吾其實從別人用她的臉開始就覺得很不舒服了,但不好明說。
“小小階下囚,還管好不好看,真是.....”她其實也是随手的事,一時懶得摘下而已,被他一瞬,也覺得臉上貼着不太舒服,于是随手取下了,指間勾着甩來甩去,“好了?走...”
“我能抱你一下嗎?”
虞卿一怔,回頭瞧他,像是在看不知死活的小兔子......
“你怕是......”
谯笪君吾上前,一把抱住了她。
虞卿擡手要打他。
“你有你的計劃,但不告訴我,實則是在試探我吧,看我是否會在這些變故中背叛你,以此衡量等我習武成功後日後在大葳山能助你還是害你。”
“你這般心計也不過分,只是你我事先有協議,乃合作,你老這樣對我,我吃了大虧,自然有脾氣。”
“就這一下,平了。”
“就當是你我師徒一場,今日你說我是你的人,以後可不許抛下我。”
他其實膽子也小,只是虛虛抱了一下,虞卿感覺到自己周身都攏進了這人的懷裏,後知後覺才想到——他不小了,是個小郎君了,所以......
“你這是把我當成了阿福嗎?”
她慢吞吞一問。
谯笪君吾身體一僵。
不過正在此時,下面傳來動靜,原來是一個黑影揪着一個人從下面山谷斜坡竄了上來,剛竄上來就撞見了兩人抱在一起。
寧無端:“.....”
虞卿兩人:“.....”
尴尬須臾之後,狼狽且負傷但不改君子風度的寧無端再次低頭,“抱歉,再次打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