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38送死?
最先是藏劍樓門人, 匆匆忙忙跑上來,應該是要報信,但人還沒上來,下面的人就先上來了。
不需要通傳, 不需要得到藏劍樓允許, 對方完全沒管藏劍樓的面子。
谯笪君吾眼力不錯, 居高臨下的, 最先瞧見幾個黑甲守衛的身影,接着就是一群!
一群兵甲,威嚴森森。
來勢洶洶,長驅直入, 而且每過一處都有兵甲分散出去駐守各個卡口, 顯然要封山似的。
他認出這些金甲守衛的甲印跟兵甲。
以前他自己作為太子本應該有東宮親衛軍,但被上頭那位父皇壓着, 裁撤了, 人馬轉為親王衛隊, 也就是眼前這些金甲衛士, 各個都是軍中好手。
所以, 今日不需要經過納蘭別離允許就能過軍部山海關的也只有一類人的儀仗——若非朝廷一品大員,就必得是親王元宿。
谯笪君吾臉色蒼白了許多。
饒是他再聰明, 其實也很難破局——只是他沒想到, 到底什麽樣的變故讓那個人親自來雲誠冒險?
除非對方篤定自己在雲城, 且鎖定了自己的身份。
既如此,山中應該也有其探子,他逃也無用, 反而得思考對策....
“下面有人下來了,是官軍?”
其他人出于恐懼都退了, 谯笪君吾也退了,正好混入人群中,納蘭別離跟左秋水等人上前。
來者親王衛隊,在上平臺後伫立兩側,肅穆森然,而後...一個青年走了上來。
蟒袍雍容,鋒芒內斂,英俊臉龐仿佛權力滋養下的珍品,連神情都帶着幾分高高在上的冷漠跟高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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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還有谯笪君吾其他認識的人。
說來也是讓他哭笑不得。
又是楊伋跟章青嶼,這兩人倒是緊貼着這場太子只為引發的風波,脫不開身了,也不知是主動的還是被迫的,還有王玄渝跟王家兵甲。
也就是說碼頭那一場對峙,朝廷那邊最終還是找到了蛛絲馬跡,上傳消息後,魯王親自下江南來抓捕他,而這三方因而牽扯其中,也彙到了魯王身邊,趕到了此地。
谯笪君吾不懂他跟虞卿明明都已經甩開了楊伋,糊弄了對方探子,朝廷這夥人怎麽就精準追到了這,而且必然是肯定他在這,魯王才可能過來。
其中必定有他想不到的變故。
現在局面顯然對他不利——他的樣貌未有易容。
當然,可能易了也沒用。
目光一掃,魯王的目光在納蘭別離跟左秋水身上掠過後,在人群中頓了頓,嘴角笑意加大,重新看向納蘭別離。
“突發急事,時間緊迫,本王雖差人通傳但不等納蘭大人接見便自行入雲城,還請海涵。”
畢竟是親王,還是即将的儲君,未來的帝王,在場的雲城官員跟本該在藏劍樓中住宿游玩等着三天之期過去的那些學子以及受邀賓客,眼下都到了這裏,卻俱是不敢言語。
今日屢屢被變故打得措不及防的納蘭別離心頭窩火,但皮笑肉不笑道:“殿下既有要務,自然合情合理,就是不知道是何政要之事,能讓殿下在太子在大典繼任之前冒險趕來我雲城?”
明明知道跟廢太子有關,他還是故意問了,因為魯王肯定不能明說。
魯王眼底微暗沉,知道面對雲城之處,不予通報經過就強行利用親王禮制過關,這對于各地藩王之主已是近乎挑釁的行為,這天底下不止一個雲城,其他各地藩主在這種事上一向抱團。
等于說他今天不給一個真實可靠的理由,等于在還沒繼任太子位之前就先公然把這些強大的藩主給得罪死了。
但他作為未來天子,也有自己的驕傲,不可能對納蘭別離低頭,所以...章青嶼眼色極佳,主動上前道:“日前得了一世家求救,說其子因故外出,來了雲城,回寄的信件中雖筆跡幾乎一模一樣,但其父兄對其子的行文習慣十分熟稔,覺得有些蹊跷,是以派人前去偵察,最終在其子曾經居住的小別莊發現了蛛絲馬跡,大為驚駭,但追蹤不到對方蹤跡,只能偷偷上報我督察院偵察,經過偵察,我督察院內衛宿夜辛苦,終追蹤到了真相,原是有一魔教歹人抓人拷問,後取而代之,來了雲城,魯王殿下對此事大為關注,認為文治乃我朝廷正統,所有魔教膽敢冒犯朝廷威嚴,該殺!是以以身作則,親自前來緝兇。”
“若有不當之處,亦是我督察院內部保密守則,不好提早呈遞給城主大人,還請海涵。”
章青嶼這人是朝內出了名的能言善辯,做表面文章一流,一番說辭不僅給魯王找了極高尚的理由,還給自家督察院貼金,亦給納蘭別離埋了坑。
雲城重武,朝廷重文,文治世家被魔教所擾,其實就是跟武林有關,你納蘭別離若是藏污納垢不肯配合,就等于正面跟朝廷背離宗旨,亦是給伐頭給文人體系。
你該如何回應?
納蘭別離慵懶一瞥狀弱老實實則狡猾的章青嶼,雖心中思量猜疑萬千,面上卻滴水不漏,只淡淡道:“竟是如此,莫怪督察院跟巡防營千裏迢迢而來,連王氏兵甲都一并出動了,看來要麽是這世家所屬乃簪纓世家,要麽是這魔教歹人非同小可,就是不知道殿下可有眉目?”
章青嶼這些人,他很熟,畢竟剛滅了對方一波精英探子,但對這位魯王,納蘭別離想多了解一些。
畢竟是未來的君主不是麽。
魯王:“自有證據,因為人已救下。”
他一招手,身後烏泱泱的兵甲就攙扶了一個人上來。
此人怕是經歷了酷刑折磨,虛弱不堪,倒是長得一副清俊雅致的書生公子模樣,他大抵因為上山太累了,喘了好一會氣,這才跟納蘭別離行禮,“見過納蘭城主,在下泾川青氏第三子,青魚,那歹徒便是替換了我的身份。”
此話一出,全場沸騰,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翻湧到了“青魚”身上。
徐青城兩人難以置信,秦疏影這些人更是措不及防。
怎麽可能?!
青魚?竟是青魚?到底哪一個青魚是真的?
而在此時,那“青魚”還未作出反應,就瞧見跟她深情厚意如膠似漆的心愛小随從迅速往邊上躲,一邊躲一邊驚呼:“三王弟救我!”
可惜他有些笨拙,動靜太大,“青魚”瞥了他一眼,眼底微微動,瞬間掐住了他的脖子。
兩人前後動作順滑至今,不容他人反應。
若說虛弱,眼下這青魚真公子是真受傷,這“青魚”卻是以無傷而內虛讓人印象深刻,因為太深刻,氣質太獨一,衆人驚奇其才華,自覺得這等才華的人不可能是魔教那些茹毛飲血的邪徒假扮的。
所以此時此刻衆人仍舊心有疑慮,覺得這會不會哪裏搞錯了。
但是徐青城不這麽想,他半身入朝堂,知道的更多。
魔女虞卿意味着魔教,意味着小昆侖跟武林,更意味着廢太子,而不巧廢太子的生母乃元後,元後又出自小昆侖。
這便是勾連的一個環,套入其中者,各自有所圖。
比如這魯王,未上位前迎娶同樣小昆侖背景的副王妃,以此削弱小昆侖可能對廢太子的支持,如今終于要當上太子了,立即就抓住了代表世家權貴的王氏,穩固朝堂地位。
這魯王不是省油的燈,今日來也自不是為了幫青氏,目的只能是廢太子,所以廢太子自然也在此地。
是追捕還是殺?
因為此前說到來理由的時候,魯王默許章青嶼提出的是“為了斬殺魔教邪徒”,那麽本身就不願讓廢太子昭然于人前。
可現在有人主動昭然于人前,那麽此人...必然是那位廢太子!
當徐青城想通了,認知到這幾日接觸到的龍陽之好小随從竟是太子,心裏其實亦是震驚。
不過這位廢太子的處境不太好。
他被鉗制了。
變故太大,主要是魯王這些人都沒想到谯笪君吾不按套路出招,竟主動求助他們。
王玄渝此前就知道谯笪君吾可能在這裏,也覺得此人必死,但希望他死得無聲無息最好,卻不想......
魯王眼中一冷,邊上楊伋跟章青嶼收到了他的眼神,章青嶼圓滑,自知沒得算,畢竟魯王也代表着君主意志,于是果斷喝道:“來人快把這等魔教逆徒拿下!楊大人,速速封鎖此路!”
他說的是拿下,但其實所有兵甲來之前就得到了命令——可疑人員相關人員全部就地斬殺!
說這話還不忘把楊伋拉上。
楊伋心中暗罵狗東西,一邊要帶人上前誅殺谯笪君吾跟“青魚”。
但就在此時,被鉗制的谯笪君吾忽然從懷裏掏出一枚令牌。
“這是東宮太子令,天底下也只有我這個廢太子手裏有了,即便是即将被冊立太子的魯王也沒有,想亂刀之中殺我的人可想好了,來日若被攻讦誤殺,也得被夷九族。”
谯笪君吾可不容這些人糊弄“誤殺”他,這段時間不管去哪,他都有所準備,包括這令牌。
瞧着是廢太子的,但廢的是他這個太子,不代表東宮太子令是無效的——即便這些人不肯聽,也能證明他是曾經的廢太子。
太子可以廢,但不能公然殺。
起碼他們自己不敢殺。
谯笪君吾此前從碼頭那會就看出了一點貓膩——他這個父王很重臉面,礙于跟他母後的那些舊事,他不敢公然做絕,當時他就意識到自己收起來的太子令還有用,所以一直随身攜帶。
果然,今日......
谯笪君吾這一亮令牌,章青嶼等人想糊弄的路數都無用了,當即被掐住了咽喉,進退兩難。
這廢太子竟反客為主了。
而出于未免日後被那些清流老臣抓住攻讦的靶子,哪怕未來太子的熱竈再紅火,他們也不敢冒險。
魯王自知情勢不妙,正要開口将對方列為偷盜太子令的魔教門人,谯笪君吾卻又來了一句:“三弟,你自小右臂內測有一顆黑痣,也只有我等兄弟才見過,你可記得?”
都這般了,衆人哪裏還不信,何況魯王這些人的反應說明了一切,在場的雲城官員們表情微妙,而來自全國各地的清流大家們齊齊皺眉。
他們不是傻子,太子之位更替本就是國之大事,太子背後孱弱,無根基,加上因為一直盛傳愚魯不堪,無能不堪大任,天底下清流名宿自然不會支持,但也不代表他們支持魯王可以殘殺嫡長兄。
本身嫡長子無大錯被廢,庶弟上位,這在禮制上就是不受支持的。
魯王若今日要強行殺廢太子,那他這太子也坐不了。
第二天整個天下都會議論紛紛。
畢竟在尋常百姓家還不支持兄弟之間争家産而弟殺兄的呢,何況該為天下表率的王族。
魯王自知理虧,主要他以為谯笪君吾在看到他們大舉進山後會慌亂逃跑,屆時由山中遍布蟄伏的殺手以殺魔教教徒為由斬殺,既可避于人前,又可把事推到魔教身上。
誰知...這谯笪君吾以前果然是裝的,實則極為狡猾。
魯王目光暗閃了下,決定退一步,忽高聲道:“你是王兄?多年不見,一時沒認出來,來人!快快營救王兄,莫要傷了他,亦要将此魔女斬殺!”
把人抓了往王都帶,他這當弟弟的不适合殺,但父王可以!找個名目就行了。
當下要先拿下人。
衆兵将高手漸漸圍攏過來,封鎖退路。
如此形勢,納蘭別離尚且不好說什麽,更別提作為東道主的左秋水。
武林宗門暫時也不好跟朝廷作對,何況對方是魔教之人。
“大膽魔女不知死活,竟來我藏劍樓撒野,害死這麽多人,來人,給我拿下她!”左秋水一聲令下,且帶自家門人正要殺上前去。
青魚當即用力,谯笪君吾脖子頓時出了血印,左秋水當即不敢動了。
谯笪君吾當前是暫時安全了,但“青魚”危險了,她只能鉗制着谯笪君吾,不斷後退...很快就退到了懸崖那邊。
“別讓她跳下去....”
衆人吶喊着,徐青城等人在外圍,眼看着這一幕...忽然!
“虞卿,你這妖女,竟敢來我藏劍樓!”
藏劍樓中一聲低喝,接着衆人似聽到了雷鼓金鳴聲,铿锵壯烈中,耳膜隐隐震動,藏劍樓中一劍塔,塔尖紫氣朝生,接着一人提劍躍射而出,幾下縱躍,竟憑空踩踏竹林竹梢如履平地,隔七八米遠,縱天而起,拔劍而出。
紫衣金冠,藏劍樓主。
拓跋宸。
他竟出關了,而且就在附近劍塔中閉關?!
“死!”
一劍破長空,宗師之大境,殺人于方寸間。
這一劍太快了,谯笪君吾只覺得體內才修出點起色的真氣近乎于無,周身只有大恐懼...這就是被宗師氣魄壓制的感覺?
會死嗎?
此時此刻,他卻感覺到身邊這個“青魚”的呼吸竟詭異松了些。
就好像...得償所願似的。
咦?
谯笪君吾腦海閃過一念時,卻聽到了身後瀑布壯烈聲。
有人斬瀑了。
一刀斬,白日朝光清透了紛飛的瀑霧,隐隐中,一人一刀出瀑,腳下輕點一青松細枝,翻空而起,淩空抽刀斷水。
斷的是瀑布的水,出的是蕭飒鋒利的刀瀑。
刀瀑平行而縱橫,一刀擊中了拓跋宸發出的淩厲劍氣。
中路斬斷。
這個人,一刀斬斷了宗師的一間。
拓跋宸面色大變。
水汽撲散...濕潤,朦朦中。
她翩翩而落,衣袍飛揚中,左手微擡青甩,手腕上的鈴铛勾了銀絲靈動飛出,刷刷間突兀纏住了魯王的脖子。
一拉一拽。
“不好!”
“殿下!”
“快!!!”
衆人驚駭無數,但都來不及...于是眼睜睜看着魯王如同雞鴨一般被輕松拿捏在了此人手中。
她踩着欄杆,半空掐着魯王的脖子,單手扣刀,目光一掃。
“人這麽多,趕集麽?”
“還是趕着送死。”
說罷,手指一用力。
魯王便感覺到喉骨嘎嘎作響,血水咕嚕嚕冒出,他想哀嚎,但發不出聲音。
這個人,是誰?
瘋了嗎,她敢殺未來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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