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6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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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伋雖然盯上了兩人,卻沒有跟毛頭小子一樣急于調查,而是不緊不慢讓手下人一一按照順序查過去。
查文牒,查通關證明等等。
沒多久,輪到了鈴铛他們。
镖頭他們是先被查的。
查完後,輪到鈴铛兩人,镖頭在邊上看到楊伋親自過來,眉心一跳,他也看出點門道了,這位大人似乎尤其懷疑少東家。
巡防營可沒督察院那麽針對性的手段,沒有破解易容的那些藥水,但楊伋也有自己的方法,他先問了镖頭,“你們是四日前被雇傭的?”
“是的大人。”
楊伋挑眉,笑看鈴铛,“嶺東雀氏商行倒是十分有名,少東家家財萬貫,這路上怕是攜帶不少財帛。”
鈴铛并不過分鎮定,而是緊張中露出警惕的神色,“不過是過路盤纏而已,若非镖頭師傅們一路相送,恐怕也未能安全到達山海關。”
“是嗎?為何四日前才雇傭镖隊?據我所知,從嶺東到此地至少半月的行程,以前那些天你們倆主仆都是孤身上路,無人陪同?”
鈴铛一愣,回道:“大人誤會了,一月前我便在河西道那邊別莊小居,到镖行也不過一日行程。”
這是谯笪君吾一開始就跟她通氣過的。
楊伋不動聲色,“原來如此,不過一日行程的話也是挺危險的吧,可有人證?”
“怎麽說呢,河西道隘口那邊所有米鋪都是我家開的,那邊...不少為我家長工,可能也不需要請人,只是出了地界,才得請镖頭。”
哦,這話聽明白了,家大業大,都是她家勞工,随招随用,眼界通達,根本不可能遇上什麽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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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而言之——家裏有礦,礦裏都是她家工作的人。
镖頭在邊上應了一句,“大人,确有其事,我們镖行跟雀氏商行也熟的,雀老爺也常雇傭我們。”
谯笪君吾的厲害之處在于他構造的這個假身份是真實的,從多年前就開始安排,根本就不怕楊伋查。
年紀輕輕,心思老辣。
鈴铛在一旁靜默着,心中輕嘆,而楊伋卻沒太大波瀾,因為在他看來那廢太子固然往日廢材名聲在外,但從他安排女殺手救援自己開始,此人的廢材就可待商榷了,而一個太子,哪怕再不得帝心,再不被朝廷看重,也總有手段能做到常人難以想象的準備。
這雀氏商行也保不準是一顆埋好的棋子。
那這主仆兩人...
一旁的谯笪君吾瞥過不遠處的章青嶼,暗道此人按兵不動,怕是沒有盡信鈴铛,想要借楊伋的手來查她,反正不管出什麽事,都是楊伋擔責,他也不必承擔內院密探敗露的責任。
老狐貍。
“雀氏的确是商家典範,往日戶部也多有褒獎,本官也不過是好奇而已,不過畢竟茲事體大,本官追查的女殺手鈴铛長得一番花容月貌,又有萬貫財資,顯得少東家你多疑,本官也只能徹查一二。”
“不如給本官把把脈,查一下你是否會武。”
不好,這一招厲害!
谯笪君吾心中恐慌,但觀察到鈴铛的表情,心裏頓時安定了,反而故作急道:“我家小姐雲英未嫁,清清白白,怎能...”
看來這人的內力的确比楊伋強橫,且有秘法,莫怪她敢僞裝督察院的密探。
順着谯笪君吾演習的鈴铛安撫住了他,柔聲道;“春花,莫慌,大人也是為了替我辟嫌,既如此,勞煩大人了。”
楊伋笑着伸出手,而鈴铛則是擡手輕撩了袖子,露出臂彎。
纖雲似雪,玲珑雕琢,不外如是。
饒是在京都見慣了美人的楊伋都微閃了眼,卻也留意到小丫鬟特地站位擋下了他人視線。
這小丫鬟倒是挺稱職。
督察院這邊冷眼旁觀,眼看着楊伋屢屢查問地瓜大人,女捕快見章青嶼安靜不動,也就沒有反應,但瞧見楊伋要號脈查看武功,她就覺得不妥了。
“大人。”她低低一句,卻見章青嶼輕擺手,示意不動,只幽幽道:“她若真的是密探,這點伎倆也可以應對,若她應對不了,那就另當別論了。”
女捕快頓時恍然。
這邊,楊伋把脈了些會,眉頭微蹙,他判斷錯了?
竟真的沒有內力。
若真如此...
谯笪君吾瞥見這人眼神變化,心中頓覺不妙。
果然,下一秒楊伋忽斥道:“你竟真的有武功!來人,拿下她們!”
狗東西,為了不在督察院面前丢面子,竟破罐子破摔了?
定是覺得雀氏只是商賈好拿捏,不怕得罪人。
這真真是始料未及。
眼見巡防營的人逼上前來,楊伋又在跟前拽住了鈴铛的手腕虎視眈眈,谯笪君吾再聰明也只是個乳臭未幹的小子,當時就急了,心中惱恨得很,無限後悔自己竟沒捏造個跟權貴有關的身份,如今吃了大虧。
局面如此,後悔于事無補,他只能下意識看向鈴铛,以為她會幹脆先發制人,以她的武功,逃出還是不難的,只是帶不走自己而已。
然而谯笪君吾判斷失誤,鈴铛沒動,只被楊伋拽着手腕的時候露出茫然錯愕的嬌弱模樣。
莫非她是想用地瓜大人的身份脫身?
好像也不對。
镖頭等人目瞪口呆,但下一秒...镖頭幾人錯愕了,不好!
“大人小心!”
有人一聲驚呼,竟見楊伋身後一道寒芒吹哨而出,似是口含毒箭,射得十分突然,直朝着楊伋的後腦勺而去。
楊伋一把甩開了鈴铛,匆匆掠閃,只覺得毒箭從腦袋一側飛過,頃刻間在他臉上留下一條血痕,他身形掠到了船下挂錨的木樁上,怒喝一聲後拔刀而起,巡防營的人也齊齊掠射而出,但反應最快的還是督察院的人。
只見章青嶼擡手從下屬手中取了□□,朝那個隐在攤販當中的魚販子射了一箭。
咻,弩箭彈射力強勁,破空而出,那魚販子身手了得,身形跳掠腳下輕點,竟浮步踏影一般,避開了箭矢,且轉眼反掠到了谯笪君吾等人這一邊,一擡手就扣住了鈴铛的咽喉。
“別動,再動我就殺了她!”
谯笪君吾看這轉折頓時心驚肉跳,而楊伋跟章青嶼兩邊人都停下了,但楊伋卻冷笑,“浮光掠影身法,你是青狐。你覺得本官會為了一個朝廷欽犯放了你?”
青狐的手指捏着她的咽喉嗤笑,“你當我沒見過世面?你們巡防營跟督察院哪裏是為了抓我而這麽大陣仗,分明是在找救走了廢太子的女殺手鈴铛,現在鈴铛就在我手裏,我看你...”
突然,他表情不對了,又扣了鈴铛的手腕把脈。
“這小娘們頸下氣力浮虛,內力全無,哪裏來的武功?我說怎麽她半點反抗能力都沒有,怪得很。好啊,你個楊伋,真是臭不要臉的!原來是将錯就錯,我當你真抓到了鈴铛,還巡防營統領,我呸!”
衆人嘩然,是了,剛剛一遇到危險,楊伋想也不想就把人給甩開了,這哪裏是對一個欽犯的态度。
哪怕這少東家真是鈴铛僞裝的,楊伋此人為了保命也不惜放開欽犯,到哪說都夠打臉的。
被一個魔教之徒當場嘲諷,楊伋面色難看得很,眼神一閃,正要找借口,章青嶼卻突然說:“果然如此?我道這少東家手無縛雞之力,哪裏可能是兇殘的女殺手,楊大人總不會說自己是故意污蔑少東家,只為了釣出青狐吧。”
這話都讓你說了,楊伋哪裏還好意思說,而且于理不合,只陰沉着連,手握長刀,俨然欲強行拿下青狐的樣子。
只要拿下犯人,他就不怕別人說三道四。
一個商賈少東家,死了就死了。
鈴铛自然看穿了此人的心思,當即道:“我雖只是商賈子女,但也是良民,我父親更手握嶺東七千戶子民的勞務生息,他膝下唯有我一女,若是我今日竟倒黴到接連遭此橫禍,慘死于此地,我父親絕了門戶,難免覺得為人算計,莫道商賈乃下品,為抓一個作惡多端的魔教邪徒,便可犧牲商賈子女,難道商賈便豬狗不如?”
“前些時日朝廷還頒發《江南賦商法》,鼓勵江南嶺東沿海等七道洲縣百姓經商務農,發揚經濟,但沒多久就出了貪污案,可見某些貪官亦沒把朝廷法令當回事,只為自己的官位功績,這案子如今還未收尾,前段時日我父親還曾來信說雲城中議論沸騰,學子們都道貪官們大半未能伏法,沒準朝廷中有司法庇護。”
“章大人,若是小女今日不幸隕于此地,還請您告知我父親,非朝廷政令不力,而是情勢所逼,力有不逮。”
政令不力,情勢所逼,力有不逮。
這話可真夠隐晦的,比那些官場老油條的嘴還毒,暗戳戳得把楊伋跟那些貪官歸類一起,若是她爹破罐子破摔在雲城大肆渲染,那些學子還不得膽旁生翅,寫折子上告朝廷把楊伋罵死?
楊伋估計也聽出其中險惡來了,頓時變臉,有些躊躇。
章青嶼此時反而确定這人肯定是督察院的內院密探地瓜了,他也樂于配合地瓜大人羞辱楊伋,于是應道:“少東家你放心,于我督察院而言,青狐雖重要,但保護百姓乃是我們初心,絕不會殺雞取卵,就算楊大人草菅人命,我章青嶼絕不允許。”
鈴铛跟青狐略沉思:誰是雞?
楊伋眼看着兩人一唱一和埋汰自己,最重要的是章青嶼這狗賊一副沽名釣譽的樣子還頗得周遭人認同,反倒是自己...
“章青嶼,難道你要放了青狐?”楊伋冷笑着給章青嶼埋了個坑。
章青嶼卻笑了。
他笑了之後,忽然身形爆射而起,殘影觀之如靈豹掠江,眨眼就到了跟前。
青狐是個狠辣的,擡手就要扼殺鈴铛,突然,他面色一凜,匆匆棄了鈴铛,側身如鳶斜後彈跳,落于船只帆布之上,迎着獵獵風往下看,正看到剛剛自己還站着的地方有一彎刀飛旋...鋒利寒芒在空氣中嗡嗡作響。
這彎刀是從江河上來的,外面有一艘船!
青狐驚鴻一瞥,頓感不妙。
若他剛剛沒躲,那麽這彎刀的刀鋒能從他後背勾劃開他心髒,但他躲了,這刀鋒也就到那柔弱的少東家身後...雖留有一點點距離,但也很兇險,還是章青嶼掠上來拉了她一把。
鈴铛手腕被章青嶼攥住的時候,能察覺到此人在探她脈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