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蔣銘繹不知道為什麽，有一絲……
向揚再次進病房的時候，只看到蔣銘繹低着頭盯着面前的書本，罕見的在……發呆？
他輕輕關上門：“趙思睦走了？”
蔣銘繹随手翻過一頁，其實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嗯。”他又翻了一頁。
一本英文書，一個個字母在他眼裏似乎都扭曲了似的。
還是看不進去。
向揚這回很會看眼色的自己坐一邊，然後，他就看着蔣銘繹一頁又一頁的翻書，神童一目十行也看不完啊。
害，原來人真的不是在看書，奇跡真奇跡。
跟趙思睦有關？
心好癢喲。
但向揚不敢。
蔣銘繹知道自己在走神，挺新奇的體驗，他專注不了，卻找不到原因，腦子裏都是趙思睦剛才的虎狼之詞。可其實他并沒有放在心上，他已經過了30，早不是熱血青年，他的親妹妹就是95後，時常說出些奇奇怪怪他聽不懂的詞。
想看他的肉.體？也許趙思睦壓根不是這意思。
大概又是想畫他。
蔣銘繹幹脆合上書本，也阖上眼。
冷不丁一道女聲擠進耳朵裏：“你長得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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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許多年前的珠寶拍賣會。
趙思睦也是這樣仰着頭，眨着璀璨如星辰的眼睛對他說：“你能給我當模特嗎？”
“你長得這麽好看，我把你畫進我的漫畫，行不行？”
“我粉絲可多了。”
“而且，我給你報酬。”
“不答應嗎？”
“這個你喜歡嗎？那就送給你，都給你，好不好？”
“你們來不就是為了拍下它嗎？”
小姑娘軟軟糯糯，卻硬是将脖子上價值不菲的“公主的眼淚”塞他手裏，他躲都來不及，也沒找到機會還她。
後來在新加坡，他又遇見她，小醉貓變成了炸毛的獅子。
但她還是她。
蔣銘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記得趙思睦，也許是她付了他不菲的“報酬”，也或者，是他向來循規蹈矩的人生中偶然出現那麽一道明明張牙舞爪卻非要循規蹈矩的身影。
誰知道呢。
不過，他今天讓她畫了，應該就不算白拿了她的吧。
等回上海，怎麽找機會把項鏈還給她？怕是要哭。
蔣銘繹笑了笑，一直饒有興致觀察的向揚驚悚不已，笑？怎麽笑了？
他假裝咳了兩聲，病床上的大爺理都沒理。
他悻悻的開口問：“晚上吃什麽？”
“肉骨茶。”蔣銘繹不假思索。
向揚：“……”
“大哥。”他頗為無語，“這兒是新西蘭，你讓我去哪兒給你找肉骨茶？”
蔣銘繹睜開眼睛，他也知道自己在“無理取鬧”，“随你買。”
随他買？
向揚愣是分析出了他聲音裏的別扭。
有趣，真有趣。
“行，我随意。”他托着下巴。
蔣銘繹重新打開手機，想了想，他點開朋友圈，第一條居然是趙思睦的圈，只有三朵雲。
什麽意思？
他刷新想看看其他人的評論，結果，連朋友圈都沒了，顯示她删除了。
趙思睦不把他屏蔽了？什麽時候的事情？
第二天，醫生例行檢查完，蔣銘繹問向揚：“什麽時候可以辦出院？”
向揚轉述醫生的建議：“等下午。”
蔣銘繹擰眉，他額頭的紗布已經取了一半，只貼了小小的一塊正方形，“不能現在？”
他在醫院浪費了三天時間。
向揚知道他的脾氣：“大哥，您老不要命，我可不想英年早逝。”
照他這麽工作狂下去，別說發際線要保不住，指不定真早衰。
蔣銘繹瞪了他一眼，目光似不經意掃過病房門口，還是沒有人。
前兩天不是天天來？今天……
向揚回頭，順着蔣銘繹的視線，“周玥在公司，就不接你出院了。”
他以為他等的是周玥。
蔣銘繹冷淡的點點頭，收回目光。
不對，很不對。
向揚摩挲着下巴，難道不是因為周玥？
“趙思睦？”他試探的提起這個名字。
蔣銘繹像是愣了一下，眨眼速度明顯快了那麽些許。
但也只有幾下，恢複正常。
當然逃不過向揚的法眼：“要不要請趙思睦吃飯？”他故意問。
蔣銘繹擡眼，等他繼續說下去。
“人家前兩天天天來探病，還救了你一命，咱不說以身相許，感謝還是要的，對吧？”向揚按捺住心裏的八卦，故作淡定說。
蔣銘繹避開他的目光，低頭看手機。
沒說好，但也沒說不好。
向揚自以為說到了蔣總的心坎：“我問問她。”
蔣銘繹手一頓，對對對，他們早早加了微信，很熟。
趙思睦收到向揚微信的時候，她正在客廳打電話，是程靜的電話，叮囑她好好跟蔣雲廷相處。
說得人心裏煩煩躁躁。
她懷裏抱了個抱枕，左捏捏右捏捏，發洩情緒。
“今晚你們約好了？”
“嗯，約好了，在非木。”
“好。”程靜還是不放心，“榕榕，蔣雲廷是最适合你的。”
趙思睦沉默，不是适合她，是最适合他們家。
但她依舊乖巧的：“好，我知道了，媽媽。”
成功挂斷電話，她陷進沙發，在腦袋後塞了個抱枕，望着天花板。
奢華的吊燈閃着光，是媽媽選的，可其實她并不喜歡，她喜歡更簡約一些的。
耳邊腳步聲，簡顏第n次從她面前走過。
趙思睦奇怪：“今天不去醫院？”
話落，她眼睜睜看着簡公舉腳步頓住，下一秒，跑得比兔子還快。
趙思睦：“……”
簡公舉這是怎麽了？
她轉念又想起今晚跟蔣雲廷的“約會”，唉聲嘆氣。
愁人。
【向揚：今天銘繹出院，晚上一塊吃飯嗎？】
趙思睦看到微信，心動了。
她坐起來打字：小清歡啊，如果我推了蔣雲廷的約，去跟蔣銘繹吃飯，你覺得怎麽樣？
事出有因，好主意啊。
【何清歡：哇哦，迷死趙啊，您的智商好高呢~~~】
趙思睦：“……”
這話讓她眼睛疼。
她洩氣，當然不怎麽樣，躲得了初一又躲不過十五。
何況，昨天何清歡語音裏那句讓她丢臉到太平洋的話，她這輩子都不想見蔣銘繹。
等把頭像做好，發給他完事。
【趙思睦：不了，晚上家裏有事。】
向揚看着趙思睦許久才來的回複，遺憾的嘆了口氣，但他覺得自己的八卦之心沒能得到滿足，那也不能讓蔣銘繹痛快。
他故意把跟趙思睦的對話框湊過去：“不巧，思睦妹妹家裏有事。”
“太可惜了，不然請她吃大餐，畢竟是救命恩人呢！”
蔣銘繹見不得他這樣，低頭看文件，無視。
向揚：“……”
沒勁。
下午辦了出院手續，向揚提議：“出去吃一頓？”
蔣銘繹被刺眼的陽光迷了眼睛：“忙，不去。”
“別啊。”向揚替他開車門，“去吧，吃完再回家休息。”等人坐進去，他也擠進後座，再關上門，“去非木，我聽說上了幾道新菜，都是中國菜。”
蔣銘繹便沒有拒絕。
到“非木”，服務生驚訝，又不知道怎麽開口，“您的包間已經開了。”
被用了？
向揚更驚訝：“是哪位？”
服務生看蔣銘繹：“是您侄子和上次的趙小姐。”
上次的趙小姐？上次是哪次？
向揚又想搓手手。
不是家裏有事？結果是跟蔣雲廷約會？
他們知道蔣雲廷今天落地新西蘭，但具體什麽時候并不清楚，他又一直沒有發消息過來，他們就以為他還沒到。
沒想到……
跟趙思睦會都約上了？
向揚去看蔣銘繹，他臉色不怎麽好呢。
所以，他到底是喜歡趙思睦？還是純粹因為蔣雲廷，對趙思睦就像對小輩的關心？
趙思睦到“非木”時，蔣雲廷已經在了，他等在蔣銘繹的包間，正在煮茶。
中國茶，他剛到洗茶那一步。
“來了？”蔣雲廷擡眸，溫柔一笑。
趙思睦也回了個标準的淑女笑。
他們壓根說不上認識，她其實只見過他兩次，兩次都在晚宴上，嚴格說來，比跟蔣銘繹還生疏。
蔣雲廷脫了外套，裏頭只剩一件短T，白色的底，右上角是T恤的logo，簡單又幹淨，就如同他的長相幹淨又明朗。
“讓你久等了。”趙思睦客氣說。
如果說蔣銘繹是塊冰，那蔣雲廷就像是暖陽。
兩個人是堂叔侄，但長得并不像，脾氣……她還不了解，應該也不像。
蔣雲廷手上動作沒停，卻對着她露出一個十足溫柔的笑，“沒有，是我來早了。”
“普洱可以嗎？”他問。
趙思睦點頭：“可以。”
說完，蔣雲廷低頭繼續煮茶，煮茶器“噗呲噗呲”響，在過分安靜的房間裏顯得格外引人注目。她就這麽看着他晃了晃茶壺，不緊不慢的倒出第一撲水。
外婆曾說茶品見人品，蔣雲廷大約是個溫柔且耐心的人。
等煮茶器燈滅，他起身給她倒了第一杯，“晚上想吃什麽？”
趙思睦心裏憋着話，其實挺忐忑的，她能在蔣銘繹面前演，但在蔣雲廷跟前，她更想實話實說。
她不願意跟他聯姻，或者說，她不希望她的婚姻中沒有一丁點感情，哪怕他們圈裏确實都習慣了相敬如賓的關系。
想到這裏，她心情低落，“我随意。”
蔣雲廷喝完一杯，又給自己添滿，“那我點了？”
“嗯。”
他點完菜，再次相對無言。
蔣雲廷斟酌措辭：“對不起。”他這次來新西蘭就是為了她，“有件事我想我應該跟你說清楚。”
他語氣嚴肅，趙思睦不禁看他，不小心撞進他眼睛裏，裏頭映出她的身影，也有化不開的忐忑。
他忐忑什麽？
她下意識坐正：“你說。”
蔣雲廷翻轉倒扣在桌面的手機，輕點幾下，“我有女朋友。”
趙思睦：“……”
這是什麽走向？
有女朋友還要跟她聯姻？
她擰起眉，蔣雲廷見狀，更忐忑了，“這是我女朋友。”他放輕了聲音，卻堅持将手機屏幕對着她。
于是，趙思睦就這麽被動看清了他女朋友的長相。瞧着很顯小的女孩正沖着屏幕笑，明媚如暖陽，是那種一看就讓人舒心的長相，跟他挺有夫妻相。
“家裏人希望我跟你聯姻，但我覺得我應該和你說清楚。”蔣雲廷收好手機，提起女朋友，他眉眼間都是柔情，“她現在大三，等她畢業，我想帶她回家。”
為什麽是畢業後？趙思睦猜，大約是家裏不同意，或者女孩不是他長輩認知裏門當戶對的那一類？
她沒有多問。
蔣雲廷雙手交扣，拇指摩挲幾下，“對不起，你很好，不過，我無意家中的聯姻，只想努力和我喜歡的女孩在一塊。”
總結起來就是一句話：你很好，但你再好，也不是我喜歡的人。
趙思睦一點都不生氣，相反，她大大松了口氣。
果真是船到橋頭自然直。
她看着他漸漸露出笑，這是個溫柔又善良的人，沒有世家公子的習性，也足夠坦蕩。不得不說，盡管媽媽強勢，可選人的眼光确實很好。
可惜，她也不喜歡。
蔣雲廷沒能看出來趙思睦的輕松：“我知道我這麽說很傷人，也很無理，思睦，真的很對不起。”
不不不，一點都不用對不起。
趙思睦決定不演了：“巧了，你很好，可你也不是我喜歡的。”
蔣雲廷怔怔看着她，沒反應過來。
她淡淡定定喝茶，越想越開心，“家裏人是不是逼你逼得緊？”
他點點頭，陡然明白了，“你也是？”
“是啊。”
蔣雲廷覺得自己徹底明白了：“如果你家裏也逼着你，如果你不介意，我們可以試試。”他想想不好，“你別誤會，不是那種試試。不是你，也會是別人，你同理，為什麽我們不一起應付應付家裏？”
“你放心，等我女朋友畢業，你可以都推我身上，我願意配合你。”
正中趙思睦下懷，她也不多問，痛快伸出手，“合作愉快。”
蔣雲廷又是一愣，他媽媽一直對趙思睦贊不絕口，家裏的姐妹也都說她是循規蹈矩的标準名媛，誰家娶到面子上倍有光。
溫柔、乖巧、大氣……總之她就是名媛圈裏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大小姐，他聽得多了，本能的不喜。
說得不好聽些，就是沒點自己的個性。
這回來，他也是抱着好好講道理說清楚，沒想到，他都沒開始說呢，她就答應了？
而且，她好像不是大家說的那樣吧？
但不管。
蔣雲廷回握：“合作愉快。”
趙思睦卸下重擔：“有需要随時找我。”她表态，“還有你女朋友那兒，你跟她說了嗎？我不希望她誤會，如果需要我出面解釋，我也可以。”
她意外的爽快，竟然面面俱到。
蔣雲廷更不好意思了：“來之前我跟她說了，她并不贊成，覺得對不起你。”
“那就行。”服務生上菜，趙思睦等人走了才繼續，“你平時喜歡做什麽？我的意思是長輩們肯定要問。雖然你的資料早早就發到我手上過，不過我覺得還是跟你确認比較好。”
畢竟，她的資料都是明面上的。
蔣雲廷深有同感，挪開心頭大石的兩個人意外投趣。
從大學專業說到共同喜歡的畫家，再說到那些年追過的明星，趙思睦覺得蔣雲廷好像是男版的自己。
有意思。
蔣銘繹知道蔣雲廷用了他的包間，他問向揚：“還想吃飯嗎？”
被人深情凝望的向揚：“……”
他到底該說想還是不想？
“算了，你這麽想來非木吃飯，那就一起吧。”蔣銘繹看看他，很善解人意。
向揚：“……”
他現在不想了，行嗎？
然後，蔣銘繹又看他，“不走？”
“走走走。”向揚敢不走嗎？當然不敢。
他還得沖在最前頭給蔣大爺開門。
然後，門裏的說笑聲戛然而止。
蔣雲廷僵住：“小叔。”他立馬站起身。
對蔣銘繹這個小叔，他從小就怕，雖然兩個人就差了沒幾歲。
他站得筆直。
趙思睦扭着頭，同款僵硬臉，視線從向揚似笑非笑的表情到蔣銘繹的冰塊臉。
好家夥，撒謊精又一次石錘。
她嘴角還有來不及收回的笑，很暖很甜。
蔣銘繹朝他們點點頭：“回來了？”
他走到蔣雲廷邊上，長輩做派的拍了拍大侄子的肩膀，“坐吧。”
“謝謝小叔。”蔣雲廷又“咻”的坐下，目光看向對面的趙思睦。
果然，趙姑娘在憋笑，一臉狹促樣，他無奈的回了個眼神。
眉來眼去？
向揚覺得蔣銘繹的大危機來了，他坐到趙思睦邊上，“約了雲廷吃飯？”
趙思睦：“……”
這人真不是故意的？
蔣雲廷很自覺，既然趙思睦成了自己的合作夥伴，怎麽都要護着，“是我約思睦吃飯的。”
思睦？真親密。
蔣銘繹挑挑眉，不動聲色。
向揚接話：“你們剛才在聊什麽？”
蔣雲廷跟趙思睦對視一眼，又同時看向揚，“在聊五月天。”
到底是同一年的同齡人，話題特別多。
“在說五月天2018年的上海演唱會。”趙思睦又拘束了。
蔣雲廷看她這樣，以為她害怕小叔的冷臉，主動擔起暖場boy，“你說到你那年也去了，但我聽我小姑說，你那時候在新加坡？沒聽說你回上海。”
趙思睦得意：“我偷偷回來的啊，誰都沒告訴。”她想起熱血追星的時光，“只告訴了我閨蜜，但我是臨近演唱會才定下去的，沒買到內場票，也不敢買。”
怕在vip遇上熟人，到時候她瘋狂追星的消息就該在圈裏瘋傳了，之後別說是再追星了，媽媽就得訓個沒完。
“是陳绮貞去的那場，我只搶到了山頂票。”她很遺憾。
山頂票？觸到了蔣銘繹的知識盲區。
他想百度。
“你也去的729那場？”蔣雲廷露出相見恨晚的表情，“我也在，跟我女……”
趙思睦趕緊輕咳兩聲，眼神瞟向她對面的蔣銘繹。
蔣雲廷立馬收住，感激一笑。
很好，有小秘密了。
向揚看戲看得确實精彩，但也覺得肝疼。
這到底是怎麽的走向？
趙思睦什麽時候話這麽多了？還有，為什麽這兩個人越看越般配？
他有點想換cp重新粉了。
“後來返場了很多次，你看到了吧？”蔣雲廷及時轉移話題。
趙思睦配合，眼睛都亮了，“那當然，我站到了最後。”
兩個人你說一句，我就接兩句，旁若無人，別人想插都插不進話。
蔣銘繹默默喝茶，是普洱，但不是“非木”的茶葉，大約是蔣雲廷自己帶來的。
入口微苦，後勁卻是甘甜。
他一直沉默的看着對面神采飛揚的趙思睦。
從前她在他面前總偷偷看他，時不時用無法言說的眼神打量着他，結果，現在別說是看他了，竟然對着另一個人光明正大的望着，眼睛亮晶晶的。
她卸下了僞裝，放松得連在他面前裝乖都忘了。
蔣銘繹不知道為什麽，有一絲隐秘的遺憾在流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