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不掉的島

第11章 對她表白吧！ (2)

沒有回來。算了，她內心忽然有一種萬般煎熬的火辣，不自覺拉起了身旁黛伊的手。

未等一分鐘，黛伊将她的手扔掉，一臉冷漠地與諾恩繼續前行。

諾恩這才恢複了一些意識，她轉過頭抱歉地說：“sorry啊，我只是想拉着你走快點。”

“沒事兒，是我有肢體接觸恐懼症。”黛伊面無表情地回。

諾恩忍不住笑起來，黛伊總是這樣，總是說些讓諾恩意想不到的話。

很快她倆就走到了島民開的冰店。果真如諾恩所說，冰店沒有米拉那些店鋪的商業裝修，就是一間很普通的甚至有些破爛的店。

但是菜單上的名字倒是讓人很有食欲：椰子海鹽芝士，椰子薄荷可可，椰子草莓奶油，椰子咖啡焦糖……

“你要哪一種？”諾恩問黛伊。

黛伊仰着頭看挂在店門口的菜單，原本諾恩還以為她會選很久，畢竟在諾恩看來，每一款都讓人很心動，卻沒想到僅幾秒鐘的時間，黛伊就篤定地說：“椰子草莓奶油。”

“啊？真是看不出來你會喜歡如此軟妹風格的甜品。”諾恩打趣道，黛伊的選擇再次讓她出乎意料。

“嗯？”黛伊疑惑地看着諾恩。

“我原本以為你會喜歡椰子薄荷可可之類的。”

“為什麽？”

“因為你很暗黑系啊……”諾恩話還未完，仿佛就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不經大腦……”于是她的聲音也逐漸小了下去。

“你什麽意思啊？！”黛伊皺起眉頭，歪着頭看着諾恩，表情裏有些疑惑，但更多的應該是不滿。

她那個樣子雖然充滿挑釁，卻忽然又讓諾恩覺得有些心動。

“沒……是我說錯話了。”諾恩小聲嘀咕，安排黛伊尋位置坐好，自己就去買冰了。

吃冰時的黛伊，與赫雅完全不一樣。黛伊好像并沒有那麽喜歡冰，她吃得很慢，甚至吃了還沒一半的時候，就放下了勺子。

諾恩問她怎麽了，她也只是答很好吃，但是自己确實吃不下了，太大份，草莓是真的好吃，草莓是她最喜歡的味道。

諾恩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飛快幾下刨完自己碗裏的冰之後，便提議要不要去附近的海邊走走。黛伊點頭說好。

正值盛夏，白晝被拉長，待諾恩和黛伊走到海邊的時候，居然好巧不巧一起見證了最後一絲格外夢幻的粉紅晚霞。

她倆都很默契地站在岸邊靜待晚霞的消逝，直到暮色降臨，海風也開始變得不再有暖意。

黛伊卻好似很喜歡這樣的風，她拖掉自己的鞋子，拿在手中，然後跑進海裏，一路沿着海的邊緣，往赫拉之家的方向走了去。

諾恩見狀，也學黛伊的樣子，跟在了黛伊的後面。

是那時候的暮色太美？還是清涼的晚風醉人？

諾恩的心，忽然在那一天的結尾，得到了久違的平靜。是那種真正的平靜。

她覺得好似她所有的煩惱都消失了，她看着自己眼前正一心一意踩着海的人，她想感謝她，是她的引力，讓她終于成功逃離了那個漩渦。

她倆就這樣一前一後，安靜地踩着海回到了民宿。那時候其實時間還早，黛伊卻好像不再有心情做其他事了，她頭一次很禮貌地對諾恩表達了感謝：“謝謝你的冰，很甜。”說罷就回了自己房間。

諾恩對她點點頭，正準備也開門回房，卻依然還是下意識地看了一下自己的旁屋，漆黑一片。

想必赫雅還沒有回來，想必她今晚都不會回來了。諾恩想到這裏，心裏忍不住冷笑了一下，就徑自進了屋。

這天她想早點睡，在經歷了一整個白天內心的掙紮和傍晚出行體力的消耗之後，她只覺得很累。

等她洗好澡躺在床上時，一陣陌生的香味擾得她心煩，她起身聞了聞昨晚赫雅睡過的枕頭，确定是昨夜她頭發遺留下來的味道。

于是她想都沒想，盡管疲憊至極，她還是毅然決然地起身，然後将赫雅睡過的枕頭套換掉，并随手扔在了地上。

那晚諾恩睡得出奇的好，一覺就睡到天亮。由于前一晚睡得早，第二天她很早就醒了。

她倒是沒有任何遲疑，醒來就起床梳洗，然後前去餐廳幫助貝姨準備早餐。

早餐時段，餐廳裏的客人絡繹不絕，諾恩早已忘卻赫雅，心裏卻惦記起了黛伊，并且一直在暗中觀察餐廳裏的客人。

果然，幾乎又是在早餐快結束的時候，諾恩才看見慵懶的黛伊，懶洋洋地走進餐廳。

諾恩忍不住打趣她道：“昨晚回去得那麽早，你怎麽看起來還像是沒睡好的樣子？”

黛伊一邊對她禮貌地笑笑，一邊有氣無力地答：“沒有啦，我是夜貓子，早上總是很難醒。”

“想喝咖啡嗎？我給你做。”

“好啊，謝謝。”

“有什麽要求沒？”

“就拿鐵就可以了，謝謝。”黛伊此時笑得更真誠了。

等諾恩做好咖啡出來，發現黛伊已經坐在了赫雅平時最愛坐的位置。

諾恩沒有說什麽，只是把咖啡放在了黛伊的桌上，就回去了自己的位置。

待坐定之後，她還是如從前那樣，時不時地偷瞟那個固定的方向，只是這一次，那個位置的人已經換了，諾恩卻覺得并沒有任何不妥。

她就那樣肆無忌憚地偷偷打量着黛伊，她發現黛伊的側面很好看，是輪廓分明的那種好看，特別是她側臉的碎發。

即使她此刻正是一副毫無精神的冷漠的表情，但在她白皙通透的面色上，這一切都是如此恰當，是那種好看的藝術品的恰當。

她忽然有些忘了赫雅的側臉究竟是什麽樣子，但應該沒有黛伊這麽好看吧，至少她的印象中，沒有覺得赫雅的側臉有這麽好看過……

她的大腦裏有個聲音，就一直這般碎碎念着。這時候耀眼的大門口，又是一個人走了進來，待諾恩徹底回過神來，她才發現這次真的是赫雅。逍遙了一整天的她，終于舍得回來了。

赫雅的樣子看起來更是憔悴，随意批着一件不知道是誰的薄襯衣，頭發很是淩亂，臉色更是蒼白。她随意倒了一碗麥片坐去了黛伊對面的桌子。

而諾恩的方向，正好可以完美地偷看她們兩者。

于是在諾恩左顧右盼好一會兒之後，諾恩終于将自己的目光，永久地停在了黛伊的方向。

她早已确定自己剛才的猜想：赫雅果然是沒有黛伊好看的。黛伊真的太好看了，這幅畫太美，美得諾恩不想回神。

39、與她，離島

也就是從那時起，從那一天起，諾恩開始在意起了黛伊，正如她從前在意赫雅一樣。

她會每時每刻惦記黛伊的狀況；

在赫拉之家穿梭時也會有意無意環顧四周，确定黛伊的位置；

她會借由蒂姨打掃的時間，去黛伊的房間為她備上些什麽；

當然還有，她開始喜歡在采購的時候，購入一些草莓，又或是草莓味道的食物。

但其實自那個吃過冰的傍晚之後，黛伊與諾恩，并沒有太大的交集。

諾恩并不在意，她早就知道，從她看見黛伊的第一眼時就清楚，黛伊就是少女版的赫雅。冷，是她們與生俱來的特質。

從前她對赫雅，就沒有過任何的奢望與期盼，她只求自己能有一個角落，可以偷偷看着赫雅即可。

因此如今對于黛伊，她也一樣。

倒是在一次工作的無意中，她驚訝地發現，黛伊的房間在九月一日有了新的預訂。她回憶起當初赫雅跟她所說，黛伊是來度假一個月的。

諾恩不自覺看了下手機，有些驚訝，日子居然過得這麽快，如今手機上顯示的時間，已然來到了八月二十七日。

也就是那天晚些時候，午餐時赫雅又不在，僅有三三兩兩的客人，還有黛伊在餐廳，等着用餐。

于是趁着貝姨在忙碌的時候，諾恩走向了坐在赫雅老位置上的黛伊，有些躊躇地問：“你是準備離島了嗎？”

黛伊仿佛對諾恩的問題并不感到意外，她輕微點了點頭。

“什麽時候走？”諾恩的語氣卻略顯着急。

“媽媽說給我定的九月二日的機票，但我還想去盛那玩兩天。這個島太……總之我想留兩天去盛那逛逛街，再走。”

盛那，諾恩感覺自己好久都沒有聽到過這個詞了。她想起自己去年，也是坐飛機抵達盛那，然後再從盛那坐船來那特島的。盛那，就是離那特島最近的有機場的城市。

“為什麽這麽快就要走了？”諾恩有些無厘頭地問。

“因為我要開學了啊！我馬上就要讀大一了，雖然我也很不想去。真的很讨厭又要跟那麽多陌生人結交。”說到這裏黛伊有些惆悵，不禁嘆起氣來。

“哈哈說起來，我其實也該開學了。”諾恩覺得好笑，這場對話就像是一場諷刺。

“噢，真的嗎？你還在讀……”

“嗯，原本下個月我就應該讀大三了。其實我在這裏打工，是我的間隔年來着。”諾恩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嗯！很酷啊！”黛伊露出欣賞表情。想了一下，她又問：“你是讀什麽專業的？”

“哦，我是讀市場營銷的。你呢？你大學準備學什麽專業？”諾恩忽然也對這個問題感到好奇。

“我還沒有決定，我也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麽。”黛伊又愁眉苦臉起來。

“你不是馬上就要開學了嗎？怎麽？還沒選專業嗎？”諾恩有些不解。

“我是去美國讀大學，那邊大一大二都是基礎課，大三才會分專業，所以我其實目前還沒有定。”

“哦……”

兩人陷入到略微尴尬的安靜中。稍許，諾恩忽然又說：“其實我真的也該回去讀書了，我總不可能再休學一年吧？學校也不會準我假的。

要不我跟你一起離島吧，其實我來的時候也很着急，根本就沒時間在盛那玩。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一起在盛那玩兩天呀？我們還可以平攤住宿費，會省不少诶！”

見黛伊陷入了沉思，諾恩懷疑自己是不是有些過了界，于是又馬上解釋說：“不好意思，我沒其他意思，我只是覺得兩個女生一起做個伴會比較安全。其實我也不确定你是不是希望有人跟你一起玩。沒關系，或者還是你自己先去吧，我們分開行動。”

“沒關系……”黛伊笑了一下，卻帶着滿滿的自我諷刺般：“媽媽本來也不放心我自己去盛那玩，她原本是想叫納威陪我去的。但是你看到啦，那個小氣的納威她怎麽會陪我？一個月了，她都沒有來看過我一次。那我們就一起吧，我媽媽也會更放心。”

諾恩喜笑顏開地點點頭，她看到黛伊的臉上卻隐約顯出一絲憂傷。

于是諾恩意識到，貌似自己也真的一整個月都沒有看到過納威了。

在這個月裏，她與納威，甚至與赫雅的感情，仿佛都變淡了很多。

那天下午回房後的諾恩，為自己如此唐突就做出離島的決定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似乎還在一個月前，她還斬釘截鐵地，在赫雅的旁邊，對她說自己會留下來。如今……

說不清，她說不清自己怎麽了，她只覺得自己的內心好像再沒有那種必須要待在這裏的動力了。

她想離開，她甚至想回學校去讀書，哪怕重新回到自己從前的生活，哪怕這一年裏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哪怕她和黛伊天各一方都沒有關系，她就是想離開這裏。

于是那個下午待她冷靜下來後，她反反複複考量了很久，最後終于确定，她唐突之中做的決定，是正确的。

似乎已很久沒有看到赫雅了，她也不想看見赫雅，面對赫雅，她甚至可能會退縮，或者不知如何開口。

是啊，畢竟那晚之後，她倆幾乎處于一種零交流的狀态。赫雅就像是故意要躲着諾恩一般。

想到這裏，諾恩倒是無所謂地掏出手機，沒有做過多思考，就給赫雅發去了一條信息：“老板娘，我還是決定回去讀書了。不知道現在告訴你會不會有些着急，但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八月三十一日離開。”

“好，沒問題，我會找到人接替你的。”赫雅幾乎是秒回。

看赫雅如此快速的回複和灑脫的語氣，諾恩徹底放了心。

離島的那天居然比想象中快，無論做沒做好準備，在那個陰天的上午，諾恩已經背着她不多的行李，與黛伊站在碼頭上等船了。

那的确是一個陰郁的天，卻也是諾恩最喜歡的那特島的樣子，是她當初來到時，天空的樣子。

難得的，赫雅與納威，都一同來送她們。

納威全程低頭不語，模樣甚是冷漠，仿佛比與生俱來冰冷的赫雅和黛伊還要冷漠。

倒是赫雅，她又穿了一襲連衣長裙，正如初見時優雅的樣子，精神抖擻。

她先是擁抱了一下黛伊，歡迎她明年再來。接着又擁抱了諾恩，這倒是比初見時熱情了不少。

她抱着諾恩的時候有些用力，像是也賦予了自己的真心，她不緊不慢地說：“謝謝你這一年的付出，諾恩，你是一個很棒的管家。你知道如何聯系我，如果以後想來玩，或者是還想回來工作，你知道如何找我。赫拉之家永遠歡迎你。”

諾恩回抱了赫雅，在白天的風中擁抱赫雅，曾經是諾恩最大的夢想。

只是此時，正如黃粱一夢又一年，有些夢她不做了，頭也就再也不會痛了。

她只是點點頭，禮貌地說：“好，也謝謝你這一年的照顧，你是全世界最棒的老板。”

這時候諾恩大方地走向納威，張開了雙臂。她與納威，她曾經視為自己在島上最好的朋友，就那樣，倆人的情分，在那場戲後，灰飛煙滅。

納威擁抱了她，雖都未開口，但千言萬語，全在了擁抱裏。

等到諾恩告別完畢，黛伊走上前去，也想要擁抱納威，納威卻倒退了三步，臉上充滿了痛苦的表情。

她終于緩緩開了口，對黛伊說：“你回去之後要聽媽媽的話，好好學習……”話像是沒有說完，但她更像是不想說了，就閉了嘴。

黛伊什麽話也沒有說，諾恩站在黛伊的身後，看見納威望向黛伊的眼眸。

她的眼神裏藏着的是前所未有的認真與深情，試圖被埋在刻意的冷漠裏，但其實根本掩不住。

諾恩終于确定，納威很喜歡黛伊，納威還喜歡黛伊，是很喜歡很喜歡那種。

就是在那一瞬間，諾恩忽然很想哭，她的心給整破防了，不是為她自己，不是為赫雅，也不是為黛伊，而是為納威。

她從未覺得自己會聰明到能夠預見未來，但在那一刻，她心中一萬個确信：可憐的納威，此生永不會再幸福，就像是背着一個悲怆的詛咒。

當諾恩和黛伊最後站在甲板上，看着岸邊的赫雅和納威變得越來越小，那座諾恩曾經視為自己戒不掉的島也越來越遠的時候，她的心中還是漾起無法避免的憂傷。

她不喜歡分離，以至于她不得不轉過頭看看黛伊，以告訴自己，沒關系，還有黛伊在這裏。

黛伊依然面無表情，她冷漠的樣子很美，正如北極圈裏的冰。

40、一場，真相

抵達盛那之後，因為黛伊懶得搬行李，于是兩人就找了離碼頭最近的旅館住下來。

黛伊竟也同意與諾恩共享房間以節省旅費，當然兩人住的是有兩張床的标準間。

諾恩的內心其實是感謝黛伊的，她知道黛伊家很有錢，根本沒必要節省這一點住宿費。

如此想來，她更加覺得黛伊并不像剛開始赫雅所說，那般任性和置他人于不顧。

兩人在盛那的一同游玩，竟也與在那特島時沒有太大區別。

兩人依然相敬如賓，黛伊自顧在前，諾恩緊随其後，兩人的關系始終沒有更進一步的深入。

有時候諾恩甚至覺得，她與黛伊恐怕連朋友都不算。但她好像也不是特別在乎，在與赫雅相處了近一年之後，她早已習慣如何與一座冰山打交道了。

兩天的時間悄然逝去，諾恩似乎并沒有過多地考慮自己的未來，她只是想盡可能享受當下，享受自己間隔年裏最後一丁點兒的時間，享受自己此生目前做過最勇敢最不可思議和最夢幻的夢，以及，享受與身邊這個女孩的最後時刻。

正如最絢爛的彩虹前夕總是免不了一場暴風雨一般，一些洪水般的沖擊，在盛那的最後一晚，措手不及地侵襲了諾恩。

由于兩人的航班都在第二天的中午，因此那天晚餐後，兩人話不多言，都在默默收拾行李。

直到天色已暗，兩人終于收拾妥當，是黛伊先走去了房間的陽臺上，扶着欄杆眺遠。

她依然一言不發，但她落寞的背影，讓諾恩也忍不住站到了她旁邊去。又是那種心照不宣的畫面。

最後，是黛伊緩緩開了口，她的語氣一如既往地淡定，像是一個毫無感情的機器人，她對諾恩說：“怎麽樣？你今晚要不要跟我睡？”

“啊？”即便諾恩已有些習慣黛伊的「出口不凡」，但這般直白，還是讓她一時慌亂。

“明天我們就要分道揚镳了。今晚我讓你睡，這樣你明天回到你自己的生活，就可以心無旁貸好好地重新開始了啊！”黛伊聲音聽起來依然是充滿了随意。

“啊？你這是什麽邏輯？”諾恩直視遠方，但已覺自己異常臉紅。

“是赫雅說的啊！赫雅真的很神，大神的神。”黛伊的聲音裏第一次充滿了對他人的贊許。

聽到赫雅的名字，諾恩像是回了神，她仿佛意識到了什麽。

她轉過頭看着黛伊，有些認真地問：“你到底在說什麽？”

黛伊也轉過頭看了看諾恩，看見她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竟惹得黛伊笑了起來。

那又是黛伊标志性的邪惡的笑，她的眼裏露出一絲憐憫，于是她又收回自己的眼神，繼續看向遠方，只是淡淡地說：“是赫雅說的啊，赫雅說，你對暗戀上瘾。一旦暗戀被打破，你就無法再堅持你的喜歡，你就會去尋找你的下一個暗戀對象，就像尋找獵物一樣。”

諾恩皺起了眉頭，她依然認真地看着黛伊，但更像是在質問：“你是說認真的？”

“當然是認真的。不過她說得對，不是嗎？”黛伊回了諾恩一個秘而不宣的眼神。

“不對！”諾恩轉過頭也重新看向了遠方，聲音裏夾着一絲斬釘截鐵，更多的還有一些憤怒：“她怎麽可以這樣說我啊！”

“難道不是嗎？從前你暗戀赫雅，後來你終于有機會跟赫雅睡了，之後你就對她再不感興趣，開始暗戀起我。”

黛伊說到這裏，又轉過頭看着諾恩，帶着一絲挑釁：“所以我才問你啊，今天你要不要跟我睡？這樣明天你就不會再喜歡我了。”

見諾恩沒有回答，黛伊又轉回去看着遠方，繼續淡然地說：“拜托，我這是在幫你好嗎？”

諾恩聽到這裏，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拳頭也捏緊了，她努力地做了個深呼吸。

她說不清自己此刻心裏被充斥的到底是什麽情緒，是被冒犯的憤怒？被冤枉的委屈？無論如何，赫雅怎麽能這樣說自己？

但很快，讓她更加震驚的是，她內心忽然好像認真審視起了赫雅的理論：難道赫雅說得是對的？難道自己真是這樣渣的人？只是自己卻從未察覺！

然而她的潛意識還在抵抗，甚至不假思索卻愈加堅定地矢口否認道：“你們這群女人真的很八卦，誰說我暗戀她了？誰說我暗戀你了？不要亂說好不好？”

黛伊又轉過頭看了她一眼，光是她的表情就說明了一切：你認真的？你還抵賴？你真的很可笑你知道嗎？

“好吧……”黛伊像是有了精神，就是那種被激起了鬥志的精神，她略微提高了語氣，徹底轉過身面對着諾恩，一字一句地說：“那你聽好了，我有證據。”

“行啊，我倒要看看你能拿出什麽證據！”諾恩也轉過身面向黛伊，毫不示弱地回。

這讓黛伊覺得更好玩了，她從未見過如此有勝負欲的諾恩。

“你以為，你是如何忽然想要離島的？”黛伊湊近了一些。

“因為我要回去讀書了啊！九月開學啊！”諾恩很有底氣地回。

“那麽，你跟赫雅同居在一個院子裏那麽長時間，都快一年了，為什麽直到這個月，赫雅才忽然跑到你房間裏讓你睡？”黛伊的眼神開始變得堅硬。

諾恩沒有說話，她原本堅定的臉仿佛失去了些許力量，她的瞳孔也開始有些渙散起來。

“是納威，納威有個表妹求納威給幫忙安排個工作。但是NAWEI店裏的夥計都是熟人，納威實在難辦，目前店裏的盈利也根本負擔不了多的人手，所以納威就向赫雅求助。”

黛伊還在繼續，哪怕她已清楚地看到諾恩的眼角有什麽東西開始變得透亮，像是稍不注意，那顆透亮就會掉落下來，她卻依然毫不留情地繼續：“那麽赫雅又能怎麽辦呢？赫雅的院子你也看到了，也不需要過多的人手。而你，赫雅很清楚，你始終都不可能長留在那特島。所以她才想出這一招。”

“哪一招？”諾恩不甘心地問，聲音卻失去了底氣。

“後來的事你都知道了呀！她主動到你房間裏，她知道你們一旦發生關系，你很快就不會再喜歡她。

只要你不喜歡她，你就會很快離開那特島。這樣民宿管家的位置就可以空出來，她就可以把這個位置給納威的表妹。”

說到這裏，黛伊像是悟出了什麽，諷刺地說：“說到底，納威和赫雅，呵呵，她們為彼此都做過些什麽，我想你我都清楚。”

說罷她好像還不滿足，補了一句：“果然我從前的眼光是對的，納威就是跟赫雅最配，哈哈哈太好笑了！”諾恩卻覺得她的笑裏，全是苦澀。

“我憑什麽相信你？你跟她們關系都不好，你又怎麽會知道這些？”諾恩還在反抗，聲音裏卻明顯有了一絲哭腔。

41、戒不掉的我們（完）

諾恩的話又惹笑了黛伊，她不屑地回：“我想知道的事情，我就一定會知道。更何況，你忘了我媽媽和納威是什麽關系了嗎？你不會不知道我媽有多寵我吧？！”

諾恩不說話了，她也再沒有看黛伊。失去鬥志的她，只是扶着欄杆，望着遠方，陷入了長長久久的沉思中。

黛伊也看回遠方，但她分明能感受到自己身旁這個人，正經歷着一生中少有的支離破碎。

整個陽臺的空氣都陷入一種凝固的狀态，黛伊漸漸地覺得，自己身旁的諾恩，已經在這沉重的空氣中，灰飛煙滅了。

怕是黛伊終于也于心不忍了吧，長久的沉默以後，還是她再開了口：“你沒有必要這麽難過，我們每一個人都是這樣，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是這樣。我們都會對生活中的某件事物上瘾，正如有些人戒不了煙，有些人戒不了酒，正如我戒不了撒謊，你戒不了暗戀，赫雅戒不了冰淇淋，納威戒不了外貌協會那樣。

這其實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這甚至是人生的必需品。這就是生命的本質之一，沒有了它，也就沒有了生命和人性。

所以在我看來，這不是一件壞事。為什麽要對世界和命運總是抱有一些不合時宜的期待呢？

接受生命真實的本質，接受自我的本性，不好嗎？或許這才是生命僅有的意義。

童話裏的故事都沒寫完，熒幕上演的也都是騙局，為什麽要去相信和期望那些虛無的表象，而嫌棄人性真實的模樣呢？我們難道，不就去該擁抱最真實的世界和自己嗎？”

黛伊的話将諾恩從遙遠的思緒裏拉了回來，還不偏不倚地說進了她的心裏，如夢初醒。

她想起了，赫雅戒不掉的冰淇淋，實際是戒不掉封閉自己內心的習性。

赫雅唯一的一次戒斷行為便是試圖完全融化自己冰封的心，想要接近阿斯。

然而阿斯當時對她的傷害……她的嘗試戒斷讓她的身心都遭到重擊。

納威戒不掉的，是自己的外貌協會。目前她依然處于自己的戒斷嘗試中，然而大家都心知肚明，她的嘗試早已失敗。

如今她雖然單身，卻将自己全部的身心都前所未有的付出給了黛伊。她的嘗試戒斷更慘烈，像是用她此生的幸福都做了交換。

桃樂，那個被諾恩遺忘了好一陣子的桃樂，她也有戒不掉的行為，那就是對愛人的控制。

她似乎也曾嘗試戒斷過自己的控制欲，最後的結局，便是加快了與諾恩的徹底分離。她最終，也未能贏過自己的本能。

諾恩也想到了自己。她其實早就意識到自己戒不掉的，是暗戀別人的感覺。

她從小到大都很迷戀那種偷偷喜歡別人的感覺，而一旦被別人發現之後，她就會迅速失去這種感覺，這種讓她欲罷不能的感覺。

這便是為何她從不輕易表白，也從不輕易主動靠近自己暗戀對象的原因。

她害怕這種對暗戀主體的失去，這會讓她長時間陷入到空虛中。

其實她早知自己生性如此，所以她甚至都從未嘗試改變過自己，僅是潛意識裏，對自己的這種癖好感到羞愧而已。

還有阿斯，那個戒不掉與別人暧昧的海王。是她對暧昧的上瘾最終傷害了赫雅，也徹底失去了赫雅。

她仿佛是這幾個人中，唯一成功戒掉自己瘾的人，正如她最終放棄了一切跑來找赫雅。

然而她慘淡的結局……是不是，還不如不要戒，更好？

又或者，諾恩不自主搖了搖頭，誰知道呢？

她所見到的阿斯，才一個月而已，誰知道她現在何處？是不是真的從此再不是海王了呢？

黛伊，諾恩忍不住轉過頭看了自己身邊人一眼。黛伊的側面還是很美，這個光是靠長相就可以迷倒無數人的少女。

這個愛說謊的少女！諾恩忽然笑了起來，她又想起赫雅曾對她的叮囑，是啊！誰又能證明黛伊現在不是在說謊呢？

她越發覺得好笑，覺得上天弄人，覺得這世間那麽多無法證明和證僞的事，還有那麽多悖論。她再也忍不住，竟哈哈地笑出聲來。

她的笑不是苦笑，而是發自內心的爽朗的笑，是豁達的笑，是她同意黛伊最後那段話的笑。

她清楚，至少那段話，黛伊沒有說謊。那是最真實的黛伊，是看透了命運并且很懦弱地選擇了厭惡這個世界的黛伊。

諾恩的笑打破了這個陽臺上凝固又沉重的空氣，黛伊先是對諾恩的笑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繼而也心照不宣地跟着笑了起來。

那天晚上，諾恩當然沒有睡在黛伊的床上。倆人如往常一樣，只是最後關燈後，黛伊小聲地說：“我們不要給彼此留任何的聯系方式。明天分別後，就靠緣分，從此江湖再見了。”

諾恩灑脫地回：“好，這很酷。”

第二天，兩人還是一同去了機場。在一起換好登機牌，過安檢之後，諾恩很紳士地陪黛伊走到了她的登機口。

最後分別的時候，黛伊還是主動地擁抱了一下諾恩，眼裏的光，終于由犀利變得純淨。

擁抱後話不多說，黛伊向諾恩揮揮手，就轉身往登機口走去。

站在她身後的諾恩這才發現，這天黛伊難得的穿了格子短裙和白色的短袖襯衣，她的背影看起來是如此的學生氣，她忽然想起若是納威看到這幅場景，一定會欣慰吧！

諾恩不再留戀，昨晚的那場對話之後，她仿佛對黛伊也不再有那麽多依戀。

她深知按照自己的癖性，待她返校後，她的內心很快就會被新的人填滿。

如今，她就是完完全全接受自己最真實的一面，而這樣的接受，讓她現在的呼吸，都變得輕松和快樂起來。

諾恩獨自一人走到自己的登機口，在些許的等待之後，很快就登了機，坐好在自己的座位上。

她開始收拾自己手上拿着的東西，實在是太淩亂了：登機牌，耳機，身份證，證件包……她想要一件一件收拾妥當，将它們有序歸位。

當她收好所有的重要物件，手中僅剩登機牌時，她想着反正這個都沒用了，就準備扔進自己座位的垃圾袋裏。

扔進去的那一瞬間，她的手無意間翻了一下，她一眼瞟到自己登機牌的另一面，有兩行鮮亮的熒光粉小字，鮮豔又奪目，靜待在那裏的樣子，就好似某人那樣。

她感到好奇，重新拿出那張登機牌，發現那粉色熒光筆赫然寫着：“如果有一天你會想起我的話，這是我的郵箱……雖說我這人從不念舊，但仍希望此生還能有一次一起回島的緣分。戒不掉的島之約，可好？黛伊。”

“呵，愛撒謊的黛伊，其實是口是心非的黛伊吧！”諾恩看到這裏，忍不住甜蜜的笑了。

登機牌忽然變得有重量，諾恩将它折好，放進了自己裝身份證的包裏。

飛機開始滑行。所有的一切，都在身後遠去。

誰又知道呢？！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