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飛升
狂風大作,将常年籠罩在十萬大山上方的雲霧吹得幹淨。
連綿起伏的山脈中,有一處簡陋的洞府開鑿在隐秘之地。突然石門洞開,一個容貌極美的少女走了出來。
她一身淡墨色的裙衫,不施粉黛。白皙如瓷的昳麗面龐上,一雙清冷的桃花眼古井無波。
洛秋望着天空,劫雲濃密而陰沉,像旋渦般快速攪動着,吞沒了陽光。烏雲後似乎隐藏着一頭威力無比的巨獸,想要置她于死地。
隆隆的雷聲咆哮着,十萬大山為之震動,鳥獸奔騰。這驚人的天象吸引了無數的修真之人。十萬大山外圍聚集了許多人,議論紛紛。
“這莫非是大山裏的那個女魔頭要白日飛升了?”
“噓,小聲點。”
“怕什麽,她現在恐怕自顧不暇。想當年她僅僅是一個元嬰初期的散修,憑一人就屠殺了三個有化神大能坐鎮的門派,屍積成山,血流成河……”
“罪孽深重至此,她難道還能捱過這天劫不成?”
“蛇蠍心腸,最毒婦人心啊。”
“不過不提這人做的壞事,說一句公道話。她洛秋還真是修真界百年一遇的修真奇才,短短兩百年,她已步入還虛期。像你我,兩百歲怕還困在金丹初期吧。”
“那又如何,天賦再好,熬不過雷劫,還不是個短命鬼。我們資質平平,倒是比她多活了三百年。”
“哈哈哈,說的好!”
雷劫正在醞釀,洛秋低頭有些懷念地撫摸手腕上綁着的一顆紫色晶石,眼神慢慢堅定,飛身沖向那片雷光之中。
當年她初入青雲宗,正逢自家門派的老祖宗渡劫。遺憾的是,師祖最終還是在第三十六道劫雷中身死道消。
如今這雷劫比那一次更為恐怖,每一道都夾雜着毀天滅地的威勢,似乎極不希望她能夠存活下來。
許是上蒼仍然是公允的,縱使她被劈的只剩一團模糊的血肉,但仍在這九九劫雷中活了下來。
雷雲散去,五彩祥雲聚攏,隐隐有仙樂傳來。一道溫柔聖潔的光芒籠罩在洛秋身上,修複着她的傷勢,改造着她的身軀。
十萬大山外的人注意到天象的變化,嘴巴像是被塞了個雞蛋,吃驚得合不攏嘴。
“這九九雷劫萬年不曾出現一次,每一道的威力都是我曾經見過的千倍。她,她……”一直看風涼的中年男子吃驚得舌頭也沒辦法捋直。
“那個妖女竟、竟然成功渡劫了……”
十萬大山外的修真之人面面相觑,啞口無言。
洛秋的身體變得輕若鴻毛,随着接引之光向飛升之梯走去。她沒有再看一眼人間,因為毫無留戀。
飛升之梯似是虛無缥缈,仿佛永無盡頭。她不知道在上面走了多久。突然一股強烈的氣旋沖她裹挾而來。
這難道是傳說中的虛空風暴?洛秋的身體仿佛被千刀萬剮,又像是要被碾碎成末。
洛秋飛快地結印,調動她所有的力量與其抵抗。手腕上的紫色菱形玉片似乎感受到了她內心的情緒,爆出強烈的紫光将幾乎失去意識的她籠罩其中。
雲海翻滾,霞光将其染成耀眼的景色。兩位身穿铠甲的士兵面容嚴肅地站在升仙臺兩旁,精氣神十足。而一個白胡子的老仙官抱着金冊在椅子上打着瞌睡,手中的毛筆快要滑落。
突然升仙臺上一道金光乍現,老仙官突然睜開眼睛。
一個面容姣好的白衣女冠走了出來,她茫然地看着站起來的老仙官。
老仙官快速翻着金冊,随後一定,擡起眼問道:“仙姑可是青州白羊觀的妙雲散人?”
白衣女子點頭應是。
見此,老仙官在仙冊上龍飛鳳舞地勾畫幾筆:“凡人飛升……”
然而一聲重物落地,打斷了他的話。
妙雲與老仙官面露詫異,兩個一板一眼的士兵似乎也吃了一驚。
地上的重物應該是個人,而且是一個容貌驚人的女子。只是她渾身遍體鱗傷,不知是死是活。
“咳——”洛秋吐出淤血,氣息通暢起來。她勉力睜開眼睛,看到眼前好奇打量自己的四個人,不慌不忙地打算從乾坤戒中拿出衣物換去殘破的舊衫。
然而,她的手指上空空無一物。她在十萬大山裏積攢的寶物都沒了。
洛秋:……
然而,洛秋的內心如何滴血不得知,但面上無動于衷。她大大方方地站了起來,倒是讓那兩個士兵和老仙官讪讪地移開了視線。
倒是妙雲見狀,變出一件外袍遞向她:“若是姑娘不介意,就……”
她的話戛然而止。因為洛秋滿臉的戒備和不信任充分地向她展示了什麽叫做介意。
洛秋低頭打量了衣衫的狀況,還行。不過是破一點,露出半個肩膀而已。雖然前世的紅燈綠酒已經離她很遙遠了,但經歷過那個服裝多元化時代的她到底不似古人般保守。
衣衫破損,是應該換。但那白衣女子表面和善,誰知道她內心是毒蛇還是綿羊。
老仙君将金冊翻得虎虎生風,眼神卻越來越疑惑。今日該只有一位女冠飛升至天界,哪裏多出來這個姑娘。
“不知這位姑娘該如何稱呼,又是在何處修煉?”
洛秋張了張嘴,因長時間不曾開口,發出的聲音嘶啞難聽:“洛秋,南華大陸的十萬大山。”
老仙君雖然見多識廣,但也沒聽說過南華大陸以及十萬大山。他狐疑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她重傷出現在升仙臺上,而仙冊上卻沒有她的名字。不過他也不放在心上,區區一介飛升的凡人,又能搞出什麽浪花來?
老仙君翻手變幻出一個玉牌:“此乃測試仙力強弱的玉牌。”
他先示意妙雲接過先測。
這玉牌溫潤厚重,一看并不是凡品。妙雲知道此次是一個展示自己實力的機會,屏氣凝神,全力以赴地輸入仙力。
玉牌的光芒從紅色變成綠色,溝槽上的光柱攀升至四格。
老仙君認可地點頭,但也沒有露出太大的興趣。畢竟凡人飛升的小仙,在這天界都混不出頭來。
所以他只是解釋道:“這個玉牌能測試仙根潛力,紫為上上佳,仙力十格為上限。”
洛秋疑神疑鬼地接過妙雲伸手遞過來的玉牌。她正準備往裏輸仙力,突然經脈一陣劇痛。
她立馬停止,難道還是中了她的暗算?
當她內視到一團糟的經脈和丹田,才松了一口氣。不是被人暗算,而是虛空風暴的後遺症。
不過——這身體不好好調整幾年,哪怕是調動一絲仙力,估計是立馬就要死一次了。
所以她剛才為什麽要松氣,洛秋微笑。
大概過了一盞茶的時間,玉牌沒有反應。老仙君偷偷翻了個白眼,模樣長得如此好,但這天賦也算是感天動地了。
“既已上了登仙臺,怎會全無仙力?”一旁的妙玉疑惑,“難道還要送回去不成嗎?”
洛秋握着玉牌的手微緊,垂下眼眸,心中快速思索着回去的後果。
老仙君不耐地嘆了口氣,不贊同地搖頭:“從未聽聞上了登仙臺的人又回到凡間的說法,但因你的名字不在仙冊上,所以怕不能像這位妙雲小友有個封位了。”
不在仙冊,這是何故?她明明是受了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受接引之光來到這登仙臺的。
但她深知弱者是沒有發言權的,沉默地點頭。
“凡人飛升,丁等。”老仙君拿着筆在金冊上記錄着,歪着頭觑了她一眼,“眼下你有幾個去處,玉膳宮廚娘,太玄宮侍女,伽羅臺舞女,落楸殿雜役,挑一個吧。”
洛秋深呼吸,微笑。她反複提醒自己,她如今是一個不能動用仙力的廢人,謹言慎行,謹言慎行。
她一雙桃花眼仿佛失去了神采,有些艱難道:“雜役吧。”
老仙君眉毛微挑:“你可想好了,以你的姿色若是去伽羅臺當舞女,不出一月,定然能飛黃騰達。而落楸殿雖然是天族大皇子玄宸神君的住所,但他畢竟庶出,不得寵啊……”
洛秋吸氣,呼氣,面帶微笑。
“落楸宮很好,玄宸神君也很好。在那裏當一個小小的雜役,我也歡喜。”
這大概是她幾十年來說的最長的一句話了。剛開始聲音依舊艱澀難聽,但後來漸漸恢複多年前的清越。
“伽羽仙官,為何在這登仙臺耽擱甚久?”
聲音清冷而又柔和,讓洛秋不禁想起了十萬大山裏的幽冷泉水,正午的陽光透過遮天蔽日的樹葉縫隙墜入其中,更顯得澄澈透明。
她不禁擡眼看去,只見此人嘴角含笑看向登仙臺上的三人。
老仙君眼睛瞪大,随即立馬打千作揖:“小仙見過玄宸神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