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這一場花木夜游結束之後,兩人來到院牆附近,付姝婉隐隐聽到了水聲,她看向十一,“這院牆外就是百離江了吧?”
安康城外有一條大江,流經西境州和南境州,名作百離江,傳說繞江走一圈,百病離身,身體康健。望江樓望的便是這條江。
十一點點頭,拉着付姝婉穿過後門,後門處臨江修建了一座亭臺,亭臺南側往下是幾級石階。
十一将手中的燈交給付姝婉,付姝婉接過給她照明,就看到十一的手在某處一拉,拉出一根浸濕的繩索,繩索的另一端系着一只小船。
十一将小船拉到石階下,扶着付姝婉上船。
付姝婉上了船,提着燈觀察了一下,發現這船十分寬闊平坦,人可以平躺在上面。她還在觀察着木船的結構,另一邊十一已經解開船上的繩子,足尖一點,輕輕落在船頭。
十一動作輕巧地坐到付姝婉對面,手指在燈罩上點了點,“殿下,我吹燈了。”
付姝婉眨眨眼睛,突然思維跳躍,不知道怎麽就跳到話本裏那些所謂的洞房花燭……她咳了一聲,“嗯,你吹吧。”
十一吹滅燈罩裏的燈火,兩人的視野都暗下來,彼此的輪廓都有些模糊。
付姝婉看不清十一的臉,心中有些不安,她直接起身,小船失去重心有些搖晃,幸好十一扶了她一把。
付姝婉順勢握緊她的手,感受到那熱度,她一下子心安了。
十一以為她害怕,幹脆拉她坐到自己身邊,讓她靠在自己身上,他輕聲說:“殿下,擡頭看。”
付姝婉依言擡頭看天。
今日是三十,空中無月。無月的夜空黑沉沉的,散落其中的星光格外璀璨,星星點點,像是灑落一地的寶石。
十一掌控着船的方向,待行過一段喧嚣的燈火之後,木船進入更寬闊的江面,夜色更沉,星光更亮。
木船輕晃,除了水流寂靜無聲,這天地間,仿佛只有她們兩人。
頭頂是星辰,身下是星辰的倒影。一時之間,竟然有點辨不清哪裏是天哪裏是水。
付姝婉不自覺仰倒躺在船板上,以手作枕觀星。十一幫她拉好鬥篷,不讓一絲寒意侵擾到她。
付姝婉看過那麽多次星辰,卻沒有一次如今晚這般美麗震撼。她仿佛被星辰環繞,踏入一場星辰幻夢。
付姝婉笑着說:“古詩有雲,‘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我卻覺得,我沒有喝酒,就已經醉倒在這星辰盛景裏了。”
十一側過頭,看着她在夜色中有些模糊的輪廓,他想,他也醉了,卻不是醉在星辰裏,而是醉在和她觀星的此時此刻。
木船在水流中飄飄蕩蕩,晃晃悠悠,像是兒時的搖籃。
付姝婉心中一片安寧,在星辰環繞中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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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再醒來,她已經換了姿勢,從仰躺在船板上,變作睡在十一懷中。他們所處的位置也從木船轉移到了岸邊。
十一身上火力非常旺,緊貼着她,總覺得那熱度比鬥篷還強烈。
都是女子,怎麽她就沒有十一的這身火力呢?
十一睡得不沉,付姝婉一動,他就醒了。十一醒來的第一件事情是把付姝婉的鬥篷重新系好,動作溫柔又認真,“殿下想看日出嗎?”
付姝婉打了個小小的哈欠,望向天際,此時天光微亮,大概過不了多久就能看到太陽升起了,反正已經順着河流出城了,和十一看一場日出也不錯。
付姝婉:“太陽要出來了,我們快去看!”
十一已經提前系好了木船是繩索,聽到付姝婉的答複,再次環住她的腰,飛躍而起停在最高的那棵樹上,并肩坐在橫生出的枝幹上。
朝陽突破霧霭,落下無數霞光,霞光渲染出五彩缤紛的色彩,雲彩層層疊疊,絢爛美麗。
付姝婉想,她永遠不會忘記這一刻。她和十一的一生,一定會像星辰璀璨,無論遇到什麽困難,她們都會像朝陽一般沖破黑暗迎接絢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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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賞完日出,十一帶着付姝婉去了最近的村鎮,找了鎮上最好的客棧,開了兩間客房,用作休息和梳洗。
付姝婉看她熟門熟路,開口說道:“你是不是常常一個人來看星星看日出,所以才對這裏這麽熟悉?”
十一點點頭,“安康城的風光和星辰閣還是有些區別的。”
付姝婉:“你一直一個人看,不會覺得孤單寂寞嗎?”
十一:“習慣了。”
付姝婉抱住她的胳膊,“這種孤單的習慣一定要摒棄,以後我陪着你,無論是看星星還是看月亮,只要你邀請,只要我有空,我一定不會拒絕。”
十一眼裏閃過光,繼而垂眸,“殿下,你對十一實在是太好了。”
付姝婉不滿地戳戳她的額頭,“我現在還沒有付諸行動呢,就只是口頭承諾而已,你怎麽就覺得我好了?你這麽容易滿足,小心以後到了尚京城被人騙吶!”
十一摸了摸被她指尖戳到的地方,只覺得那裏燙燙的,像是火花濺落,讓人的心都跟着顫了顫,“殿下,打算什麽時候啓程回尚京城呢?”
付姝婉:“書院的事情要處理,還有一些其他的安排,最快也要半年後才能回京吧。”
付姝婉說着,又打了一個哈欠。
十一有些在意,“殿下,你先好好休息一番,等你醒了,我帶你去鎮上最好酒樓吃招牌菜。”
昨夜觀星不知時光流失幾許,付姝婉雖然睡了一覺,卻不覺得滿足,還是有些困頓,十一這麽一說,她頓時覺得更困了,和十一打完招呼,她走到床邊,放下簾帳,悶頭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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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付姝婉再次醒來,已經到了中午,她梳洗過後,去敲十一的門,十一已經收拾妥當,兩人當即走出客棧,往鎮上最出名的酒樓走去。
十一提前預訂了位置,就在二樓窗邊,可以一邊吃美食一邊欣賞這小鎮的風景。這小鎮的街道兩邊都種了銀杏,此時正是秋葉變黃的時節,從他們的角度看下去,正是一片金燦燦黃澄澄的秋日盛景。
付姝婉覺得這日子真是舒适,前世遇難,她根本沒有心情欣賞身邊的風景,重來一世,與十一重逢才得以見到這樣不尋常的風光。
真好。
兩人用餐正開心,席間突然傳來喧嘩之聲。
不知何時來的幾個精壯漢子正在驅趕二樓的食客,食客們與之争吵,那些護衛就拔刀威吓,食客們紛紛逃走,店小二急忙阻攔,被一個黑衣漢子一腳揣在胸口,店小二往後飛去,朝着付姝婉他們所在的方向直直飛來。
十一起身擋在付姝婉前面,手臂一伸抓住店小二的衣服将人提到一邊,店小二吓得雙股戰戰,十一一松手,他就軟倒在地上。
十一拿起桌上的一雙筷子,朝着那個踹人的黑衣護衛擲去。
兩只筷子分別敲中黑衣護衛的左右膝蓋,他膝蓋一彎,咚地一聲重重跪在地上。那方向正對着店小二,店小二吓得趕緊爬走。
原本在趕人的精壯漢子們立刻圍了過來,看到付姝婉和十一兩個漂亮的姑娘,有些面面相觑。
黑衣護衛怒斥:“你們吃幹飯的嗎?還不動手!”
精壯漢子得了命令,全部朝他們湧來,十一輕功卓絕,步履靈巧,仿佛一道殘影在幾人中穿行游走,輕松卸掉他們的兵器,等他停下腳步的時候,他已經取了一把刀抵在那黑衣護衛的脖頸上。
黑衣護衛大喊:“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當衆打傷朝廷命官!”
付姝婉起身,踱步到黑衣護衛面前,一腳踩在他肩膀上,将他的腦袋重重壓在地板上,語氣十分冷厲,“如此明目張膽地欺壓百姓,還好意思說自己是朝廷命官!”
付姝婉眸光冷厲,加重腳下的力道,那黑衣護衛痛得叫起來。她正要逼問那人身份,突然有人揚聲高喊。
“長悅公主,請腳下留人。”
付姝婉擡頭看去,只見一個穿着褐色圓領袍的男子被人簇擁着走來。
付姝婉上下打量他,并不認識這個人。
那人走到付姝婉面前,恭敬地屈身行禮,“末将田超,拜見長悅公主,不知殿下在此,驚擾了您的貴駕。”
田超話音一落,地上的黑色護衛突然哀嚎一聲,空氣裏出現一點淺淺的血腥味。
付姝婉低頭去看,就見剛才拿到刀抵着黑色護衛的十一似乎不小心失手劃傷了那黑衣護衛的頸側。十一武藝比她高,按理來說不應該出現這樣的失誤才對。
只是十一低着頭,付姝婉一時還看不清她的表情,無法得知她此刻的想法。
田超還在那邊叨叨,“殿下,末将的屬下無禮,您已經教訓過他們,可否看在末将的面子上放他們一馬?”
田超是大齊皇帝的心腹,位高權重,掌管京畿大營和東策禁衛軍,他的面子,付姝婉不能不給。
付姝婉擡起腳,田超身後的幾個人快速将黑衣護衛還有一衆精壯漢子拖走。
田超再次朝付姝婉躬身行禮,“多謝殿下寬宏大量,末将就不在此處打擾殿下了。”
他說完,直接甩袖,領着一行人下樓離開。
付姝婉看着田超的背影,若有所思。
前世,付姝婉在北越叛亂中遇險,大齊皇帝派的那個人刺中了她的肩胛骨、毀掉了她的武功,事後她想找到動手的人卻沒有找到,只是有一批懷疑對象,其中就包括田超,只是還不待她去追查田超相關的事情,田超已經病故。
這一世,竟然會在安康城見到他,真是出乎意料。什麽樣的事情,能勞動東策禁軍首領千裏迢迢來到這小小村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