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銀發青年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 阿芙拉心裏第一個冒出來的念頭,竟然是果然如此。
其實這也是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以黑發青年那種唯恐天下不亂的性格, 他的話一向真真假假分不清, 要是全盤相信, 就太傻了。
腦海當中閃過黑發青年那雙溫柔微笑時也毫無溫度的冷漠眼睛, 阿芙拉情不自禁的嘆了口氣,揉着太陽穴, 感覺到額頭開始隐隐作痛起來。
“我就知道……”阿芙拉喃喃說道。
她就知道, 自己這輩子都和好運氣三個字毫無與關聯,事與願違簡直就是常有的事, 越是想要按照計劃來, 不招惹上麻煩人物, 就越是會碰見各種各樣的危險人物。
出門去逛個煉金市場問路,可以問到光明神的頭上去,去冥河邊找擺渡人撐個小船, 都能直接撞上地獄之主,這種小概率事件能被連續撞上兩次, 除了她還能有誰?
“你似乎早有預料?”安格斯問道。
“早有預料稱不上,只是心裏面一直都有點懷疑罷了。”阿芙拉說道。
她到達安魂之都的那一天,黑發青年讓安息女神帶她去圖書館。
那時候, 黑發青年用的語氣不是商量, 而是近乎于吩咐、命令,用那樣的口吻對七大主神之一說話, 就算他的父親是“地獄之主”,也顯得嚣張過頭了。
而安息女神聽黑發青年這樣說時,臉上沒有任何不滿, 仿佛理所當然。
疑心從那一瞬間就已經種下了,至于後來林林種種的細節,算是疑點,卻沒法算是證據,只能繼續對黑發青年半信半疑。
聽她講完之後,銀發青年雙手交叉在身前,身體微微向前傾,好奇的問道:“你既然心裏有懷疑,為什麽不去驗證,而是任由我弟弟那樣一個……嗯……魔法定時陷阱一樣的家夥待在你身邊。”
阿芙拉微微挑眉,反問道:“您弟弟?”
“嗯,我是莫羅加的兄長,怎麽了?”安格斯平靜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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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吾神說他才是哥哥。”阿芙拉說道。
安格斯:“……”
“
他騙你的,我才是先出生的那一個。”安格斯微微無奈的說道。
“好吧……”阿芙拉點點頭,掠過這件小事,雙手一攤,在日光下微笑道:“……因為沒有必要去證明啊,如果他說的是真話,自己是死亡之神的私生子,那麽自然沒什麽好說的,如果他說的是假話,那麽堂堂地獄之主想要玩一把角色扮演,我也只能奉陪到底了,為什麽非要冒着惹怒他的危險,拆穿他的身份?”
銀發青年想了想,忍俊不住的笑出聲,溫和的說道:“真應該讓莫羅加那個自以為聰明的家夥,聽聽你現在說的話。”
“我這麽在心裏不尊重自己信仰的神,您難道不會覺得我這種想法很冒犯?我的意思是,神祇不都很看重自己的身份,認為世界樹所有的生靈,都應該臣服在神的腳下嗎?”阿芙拉問道。
“我不是那種神,每個神的性格都不一樣,我應該是和他們差距比較大的那一個,其實有時候,我也總是不理解其他神祇的想法。”安格斯笑眯眯的說道。
銀發青年那樣的笑容在日光下太炫目耀眼,阿芙拉看着他愣了一下,緊接着忽然挪開目光。
阿芙拉站起來,伸手撫平了長裙上做出來的皺褶,說道:“感謝您的告知,我先走了。”
那聲音比起剛才,平靜冷淡了不止一星半點。
這個花園裏的布置,本來是圓拱形的大理石架子靠在牆邊,上面爬滿了碧綠的葡萄藤,最中間是一張玲珑小巧的長椅,周圍還擺滿了一盆盆繡球花,明藍淺紫,帶着冷豔的美。
阿芙拉坐在靠牆的那一端,想要走出去就必然要路過銀發青年,就在她越過安格斯的那一瞬間,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他握住了。
阿芙拉動了動手,用了很大的力氣,但沒抽回去。
她也是一個九階的強者了,在光明神的力量也受到法則壓制的時候,動真格的使用魔法大招,肯定也能将自己的手抽回來,但是不值得為這點小事引起大動靜。
“麻煩您松一下手。”阿芙拉垂下眼睛,恭敬的說道。
銀發青年的手松開了,緊接着卻站起來走在阿芙拉的面前,低
下頭看她。
“你怎麽了?”銀發青年問道。
那聲音居然還很溫和,不僅不生氣,還帶着一點微不可察覺的安撫,就像是在面對一個剛從戰場上歸來的、傷痕累累而滿身尖刺的孤僻戰士。
阿芙拉微微擡起了一點眼睫看他,日光落進那雙蔚藍色的眼底,沒有顯現出明亮,反而更加折射出一片深不見底的墨藍,像夜空一樣淡漠。
“阿芙拉,你怎麽了?”
銀發青年又重複了一遍,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聲音比剛才更鎮定溫和。
他無法理解她的想法。
這個總是一身黑色長袍的少女比任何人都孤僻,內心似乎無法被任何人親近,就算是偶爾會因為外界情勢而禮貌或溫柔,那也不過是一層虛假的面具而已,很快會摘脫不見。
阿芙拉精致秀麗的面孔毫無表情,只有看着安格斯的目光流露出一絲古怪,沉默了幾秒後,問道:“或許這句話是應該由我來問你,您怎麽了?”
安格斯沒有說話。
阿芙拉也沒有等他回答,就繼續吐字清晰的說道:“我不明白,冕下,我只是一個普通的黑暗法師而已,您為什麽一直對我抱有這麽高的善意?”
為了各種目的,殺過多少人,她自己都已經懶得算了,如果有必要的話,她可以比任何一個人都心狠手辣。就像是艾倫說的那樣,低頭去聞的時候,手上都帶着濃濃的血腥氣。
可偏偏這位至高無上的秩序主宰,不知道為什麽,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就對她抱着過剩的善意,态度溫和的讓她都開始放松警惕,情不自禁的親近這個銀發青年。
“讓我猜猜?我有什麽值得您這麽費盡心思?因為伊琳娜,還是因為您想要滿足自己的拯救欲望?想要将我這樣一個堕落在地獄和欲望裏的人類……”
安格斯打斷了她的話,說道:“因為我想幫你!”
阿芙拉眼形優美的眼睛盯着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銀發青年放在她肩膀上的手輕輕向下一壓,重新讓阿芙拉坐在椅子上,幾縷散落的銀發垂落在鋒銳的眉梢下,比起剛才的溫和語氣,
接下來的話平靜無波、理所當然。
就像是一場宣告。
“因為我想幫你,想讓你離開地獄國度,來到秩序陣營。因為我喜歡的所有性格特征,似乎都能在你身上看到影子,你是我在漫長的光陰裏面,數百年也未必能夠遇得上一個的璀璨靈魂……我想,就算是在有無盡靈魂的冥河,你的靈魂也是最熠熠生輝的那一個。”銀發青年平靜說道。
霎那間,花園裏似乎連風聲也為之一靜。
阿芙拉伸手将指甲刺如掌心,聽見自己的心髒在無序作響,擡頭望着銀發青年俊美的面孔時,生平第一次感覺到了自己語屈詞窮,以及……德不配言的狼狽卑微感。
“冕下,你在憐憫我?”阿芙拉問道。
“不……”
他在欽佩她。
銀發青年嘴唇動了動,最終沒有将這句話說出口。
他不确定告訴阿芙拉,自己當初在角鬥場裏聽到她神志不清時說出口的話時,她會怎樣做?
她是否會感覺到自己的私人領域被冒犯?
“……我不是想要像保護弱者一樣庇護你,阿芙拉,但你轉投到秩序陣營以後,同樣可以繼續追求力量、或者設法封神,而不必傷痕累累。”安格斯解釋道。
祂因為人類少女宏大而璀璨的信念注視她,卻不想看着她繼續不顧一切的追索下去。
祂希望她擁有更美好的人生,受傷時有親人安慰、戰鬥時有朋友幫助、就算是想要追求力量,也可以選擇不傷害自己和他人的方式。
而不是追逐着一個遙遠而虛幻的信念,在地獄的荊棘烈火中一路艱辛跋涉。
阿芙拉倒抽了一口涼氣,有些難堪的偏過頭去,不敢再凝視他的眼睛。
可銀發青年平靜的聲音還在源源不斷傳來。
“我第一次注意你時,是在修道院裏,你腹部被惡魔刨開一道傷口,獨自一人在角落裏烤火,後來在曙光女神的神殿裏,你将短劍插入了自己的心髒,為此養了很久的傷,再之後我見你,是在地獄國度的峽谷和角鬥場上,你被高階惡魔淩虐到奄奄一息……這一次,是在羅斯洛麗安的郊外樹林裏,你的身上
,又多出很多魔物造成的細小傷痕。”安格斯陳述道。
安格斯很困惑。
為什麽這樣多的疤痕,卻沒有引起任何人的矚目,連半句關懷都沒有,包括傷痕的主人自己在內,都毫不在意。
為什麽沒有一個人會在意一下這些傷痕?會問一句疼不疼?
阿芙拉徹底不敢再看一眼銀發青年了,凝視着花園裏幽藍的繡球花,低笑了一聲,說道:“那又如何?我在地獄國度,可以快速得到龐大力量。”
安格斯冰藍的眼睛凝視着她,說道:“如果你真的像自己說的那樣渴望力量,為什麽不來利用我?就像是你說的那樣,身為秩序主宰的我,對你充滿善意,為什麽不利用這一點?”
阿芙拉深呼吸一口氣,伸手拽開銀發青年放在自己肩頭上的修長手指,緊接着就向花園外走去,動作快的幾乎像是落荒而逃。
安格斯身影一動,就瞬間挪移到了阿芙拉的面前,想伸手攔住她,就在這時,房門打開,精靈尤利爾走出門外。
看着在花園裏拉扯的兩個人,尤利爾站在門口的腳步一停,皺眉思索了一下之後,順手催發了一支玫瑰,然後丢在了阿芙拉與銀發青年的中間。
“打擾一下二位,別争吵了,愛情是生命中最彌足珍貴的情感之一,要學會珍惜。”尤利爾說道。
說完後,尤利爾冷着一張臉重新關上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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