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黛芙妮的炫耀還是失敗了,她沒有收獲到想要的羨慕甚至嫉妒。
站在對面的阿芙拉還是和以前一樣,對所有的挑釁和敵意都能忍則忍,頭深深的低了下去,黑色的長發垂落在耳畔,像個木頭做成的雕像。
黛芙妮忍不住思考起來。
這樣一個可有可無,放在角落裏一丢就會被想不起來的學徒,究竟被尼德霍格導師看上了哪裏?
可能是因為那張臉吧。
幾年前阿芙拉剛剛被挑選到雷霆洞穴來的時候,整個人瘦骨嶙峋,仿佛下一秒就會昏倒,就連法師塔裏最低的奴隸,都比她健康強壯。
沒想到幾年後,她竟然會被尼德霍格導師看上,成了自己的敵手。
想到這裏,黛芙妮頓時感覺到了一絲煩躁不安,不甘心的繼續問道:“你就不想再問點什麽?”
對面的黑袍少女聞言動了動眼睫,略微擡起了一點頭,在法師塔冰冷暗淡的光裏撇來一眼。
“其他一起去的學徒去哪裏了?”阿芙拉問道。
黛芙妮沒有想到她會問起這個,愣了一下,随後漫不經心的說道:“應該是死了,導師當時沒有去管他們。”
幾個學徒的實力都不強,就算沒有死在當時的戰鬥裏,撤退時留在那麽多牧師中間,也不可能再活下來。
阿芙拉用手捂住嘴,眼底露出譏诮的光,忍不住低笑了一聲。
“你笑什麽?難不成還可憐他們?”黛芙妮狐疑的問道。
“沒有的事……”阿芙拉越過黛芙妮向外走去,漫不經心的說道:“……只是慶幸自己不小心逃過一劫而已,假如當時你當時沒有把我扔到戰場上去送死,大概我現在的下場,也就和那幾個學徒一樣了吧。你想讓我死,卻反倒誤打誤撞的讓我活下來了,這很有意思,對不對?”
黛芙妮的臉色一瞬間冷了下來,手伸到腰間,緊緊握緊了那根龍骨法杖,想直接來一個“黑暗纏繞”,好好教訓一下這個低階法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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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之前冥河小船上發生的事情還歷歷在目,黛芙妮捏不準現在教訓了阿芙拉之後,尼德霍格導師會不會為此而生氣?
算了。
來日方長。
雷霆洞穴建立在萬仞山峰上。
在熔岩流淌的山峰最頂端,是尼德霍格導師的洞穴,也是沒有召喚時所有學徒都不得進入的禁地,山峰的最底端,是一種黑色大理石建造的小房子,如同蜂巢一樣排列整齊。所有負責幹苦工的仆人和奴隸都居住在那裏。
而山峰的半中間,才是學徒們居住的地方。
這裏大片大片的黑色法師塔像是刀尖一樣朝着天空屹立,上面密密麻麻的符文,流轉出璀璨的光暈,每時每刻籠罩着法師塔的表面。
每個法師塔的內部結構和資源分配都不一樣,學徒根據身份實力和尼德霍格導師眼中的地位,來選擇自己居住在哪座法師塔裏,其中隐含的彎彎繞繞規則,全都寫出來話可以寫成一本書。
她最開始來到這裏時,居住的是最外面的破爛法師塔,連高等級防禦魔法都少的可憐,幾年過去,現在已經将居住地挪移到了最中間。
阿芙拉面無表情,慢慢走過法師塔群落之間的小徑,黑色的長袍在地面上滑動而過。
漸漸有人看到了她,然後遠遠的點頭致意。
石子小徑的兩邊,那些氣味馥郁的深藍玫瑰都散發着淡淡的熒光,此刻伸展藤蔓枝葉,慢慢攀爬過來,想要觸碰少女黑色長袍下,白皙纖細的腳踝。
如果能夠忽略藤蔓上面的黑色毒刺,這一幕其實極其唯美,與傳說中在密林深處生活,在白霧彌漫的晨曦裏采下花瓣露水的精靈有異曲同工之妙。
藤蔓攀爬着,在即将觸碰到獵物的那一瞬間,黑色長袍上的銀色符文驟然點亮,化作烈火燃燒起來。
火焰彌漫中,藤蔓痛苦的掙紮扭曲着,又在下一秒被長靴踏過。
阿芙拉平靜的踩過這些瑰麗花瓣,不帶停頓地向前方走去。
無論外表看着再怎麽美麗,這些玫瑰也會貪婪的吞噬血肉。
如今的地獄國度,已經很少沒有魔化的植物了。
重新回到塔裏以後,阿芙拉先仔細檢查了一遍居住的環境,然後發現了實驗室裏被調換的材料三份、走廊和卧室的六個觸發式攻擊魔法,和一個安放在天花板的、即将生效的惡魔召喚法陣。
簡單粗暴地将這些陷阱全都拆了以後,阿芙拉坐在桌子前,略做思索之後,抽出一張了惡魔皮紙。
桌子上的半瓶龍血墨水離開時忘了合上蓋子了,大半年時間裏風幹了大半,只剩下最後一點在瓶底積壓。
阿芙拉抽出羽毛筆,吸好墨水後試了一下筆尖,接着在惡魔皮紙上寫下了接下來的計劃。
首先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時間,其次是魔力的提升。
八階的法師單獨拎出來看,似乎還說得過去,但是和地獄諸神、惡魔君主甚至和她的導師比起來,都無法相提并論。
她不能停下腳步,必須要繼續前進。
堅定了一遍自己的目标之後,阿芙拉伸手将這張惡魔皮紙點燃,看着紙張在半空當中燃燒成黑色灰燼,上面的字跡也沒有留下半絲。
就在這時,法師塔門口的鈴铛響了。
阿芙拉走過去打開了門。
“尼德霍格大人讓您現在立刻去山峰頂端的雷霆堡裏找他。”外面站着的龍仆說道。
“好的,我立刻就去。”阿芙拉說道,思考着這次尼德霍格會交給她什麽任務。
阿芙拉回到實驗室裏,在鏡子前整理好自己的儀容,又裝好卷軸和藥劑以後,看着鏡子裏臉色蒼白的少女,微微皺起了眉頭。
等了幾分鐘後,門口的龍仆催促道:“阿芙拉閣下?請快點出發。”
“啊!”
法師塔的房間裏忽然發出了一聲急促的痛呼。
“閣下,您怎麽了?”龍仆立刻問道。
“哐當!”實驗室的大門被粗暴的一腳踢開,黑袍少女大步流星的走了出來,用手捂着一半的側臉,鮮血正順着指縫間流下!
龍仆頓時一驚。
“您這是怎麽了?”龍仆問道。
阿芙拉臉色陰沉,看起來絲毫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沉默了幾秒,才勉強說道:“你來之前,我正在做一個有關于惡魔毒液的魔法實驗,剛才收拾的時候,不小心将毒液濺在臉上了。”
說着,阿芙拉稍微松開了一點捂着側臉的手指。
龍仆看了一眼,頓時倒抽了一口涼氣。
指縫的中間,至少有嬰兒拳頭大小的皮膚已經腐蝕脫落,鮮血不斷流出,傷口和周圍正常皮膚的中間,也被燒灼出了一圈黃豆大小的水泡,和另外半邊蒼白而精致的容顏一相比,越發現的慘不忍睹。
出于對美人的好感,龍仆同情的說道:“閣下太不小心了,惡魔毒液造成的傷口可是很難愈合。”
“也不知道這個傷口多久才能好……導師還在等我,算了,先走吧。”阿芙拉心煩意亂的說道。
尼德霍格導師看到她臉上的傷口時,果然也吃了一驚。
“怎麽弄傷臉了?之前回來時,不是還好好的嗎?”尼德霍格問道。
阿芙拉神色羞愧,低聲剛才對龍仆說的話又重新說了一遍。
尼德霍格看起來卻對這個解釋并不滿意,他将手指放在了阿芙拉的肩膀上,似笑非笑的說道:“像你這樣謹慎小心的學徒,也會犯這麽大的實驗失誤?”
“因為有人偷換了實驗室裏的材料,害我沒有用秘銀瓶子裝惡魔毒液,而是用了普通的純銀瓶子。”阿芙拉于是解釋道。
雷霆洞穴裏的學徒培養就是自相殘殺。
學徒與學徒之間互相陷害根本就是日常,只要沒有被發現就是合法,尼德霍格對此心知肚明,并且也非常鼓勵這種做法。
“哦?”
尼德霍格導師也沒說信還是不信,扳起阿芙拉的下颌骨仔細看了幾秒後,忍不住厭惡的皺了皺眉頭,重新松開手,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阿芙拉不由得松了口氣。
“我有任務要交給你。”尼德霍格說道。
阿芙拉微微彎腰鞠躬,将手放在胸前,說道:“請您吩咐,您的意志就是我的至高命令。”
“別緊張,不是讓你去做什麽大事。……”尼德霍格散漫的說道:“……雷霆洞穴裏的學徒又變少了,你去地獄的國度的其他地方看一看,重新挑選上一批回來。”
這個任務竟然出乎意料的簡單。
“只是這樣?”阿芙拉困惑的問道。
尼德霍格意味深長的笑了一下。
“不止,你聽說過極光會嗎?”尼德霍格問道。
阿芙拉屏住呼吸了一瞬間,緊接着眼中露出了嘲諷的笑意,說道:“那些不願意歸附吾神的反叛者?他們不是在七八年前就已經被摧毀了?”
“确切點說,是七年前,就是你來雷霆洞穴當學徒的那一年。”尼德霍格說道。
“這個極光會現在怎麽了?”阿芙拉問道。
“那些小蟲子們好像還沒有死光,又蠢蠢欲動的集合在一起了,你出去以後,如果發現了他們的行蹤,就來禀報我,然後再把他們剿滅。如果能夠做成這件事,導師到時候就幫你沖破八階屏障,讓你成為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九階黑暗法師。”尼德霍格鼓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