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放榜這天，齊水他們家這片區域正式宣布拆遷，江氏和旗下開發商占領了這片，此後這裏将開拓成新的商業區。
齊水在這裏出生，對老小區有着濃厚的感情，她或許比不上父母拿到拆遷費的喜悅，但如果他們喜歡新的環境，那麽她也會跟着高興。
“水水，東西都收拾好了嗎？”齊雲開爬樓上來額頭都在冒汗，天氣熱極了，走幾步路就會大汗淋漓。
齊水從卧室裏推着行李箱出來，饒有不舍的看着廢舊的書桌，她的貪玩與努力都被那張書桌見證過，她甚至學前輩在木桌上刻了字，後來時間一長，字跡也磨平了。
齊雲開在房子裏巡視好幾遍，因為進出各個房間聲音也時高時低，“這裏拆了也好，等我跟你媽年紀大了再爬樓就難了，膝蓋腰背都疼，現在可好了，搬到有電梯的小區，來來回回心裏都敞亮。”
齊水站在客廳中央，邊聽他講話邊對着窗外照進來的陽光發呆。
“水水，看什麽呢？你沒掉東西吧。”
齊水回過神搖搖頭，“沒掉。”
“行，你把花盆底下的備用鑰匙收好，把門也鎖好。”
齊雲開提着她的行李箱先下去，齊水鎖上門再往外拉了兩下，餘光瞥見一旁的綠蘿，水源充足繁盛的剛好，她沒有任何猶豫的抱着綠蘿下了樓。
齊雲開在樓底下等她，一見到齊水抱着大捧綠蘿，花盆底髒髒的，弄到她淺色裙子上留下了灰印子，本來皺着的眉頭忽地松開，心裏莫名就軟了一塊，“水水，知道你舍不得這裏，我也一樣。”他仰頭看去，過往一切都在眼前浮過，“可不管怎麽說，我們都要往前看，日子越過越好才最重要。”
齊水沒吭聲，她鑽進後座，懷裏還抱着那盆綠蘿。
沿着窗外流逝的街景看去，她上學路過的公交站、常去的小吃店、藏在巷子裏的跳騷市場……它們陪着她長大，等她長大後，它們也要走了。
“水水，水水……”齊雲開喚她名字，齊水直起身子看向他，如夢初醒般，“怎麽了？”
“手機一直在響，是不是到查詢成績的時候了？”
齊水看了看時間，又在班群裏翻了幾下聊天記錄，顧鶴軒的成績尤為矚目，他在群裏接受同學和老師的祝賀，然後他單聊了她。
Advertisement
“齊水，你查了嗎？”
“要不要幫你查？我上清大應該是穩了。”
比錄取分數線還高出50這可不是穩了，是穩穩的！
齊水發過去一個恭喜的表情，再登陸進官網查詢，查的人太多一時網絡受阻。
“怎麽樣？水水，查到了嗎？”齊雲開趁着等綠燈的時候轉頭問她，臉上的表情比她還要焦慮，“考得好或者不好都沒關系，就是個考試，咱順其自然。”
齊水低着頭好半天不回話，齊雲開以為她是沒考好不願意跟他說成績，他把車停在路邊嘆了口氣，“齊水，高考不是你唯一的出路，我相信你。”
正要繼續安慰她，齊水擡起頭，将屏幕裏的分數亮給他看。
“等會，658？”齊雲開吞吞口水，“這比今年的一本分數線超出不少了，我的天啊，水水，你看你不說話我以為，我以為……”齊雲開實在是激動的不知道說什麽好，他都想好了怎麽安慰齊水，要是沒達到理想分數線也沒什麽嘛，闖社會靠的有不光是一張□□，雖然它很重要。
齊雲開滿肚子安慰的話徹底散了去，“你呀你！”
“你以為我落榜了啊？爸爸，這是今年清大的錄取線，我擦線過估計會很玄。”齊水不像顧鶴軒那樣聰慧，他高出五十分已經是天才之舉了，齊水的成績都是一遍遍刷題重複再重複的結果，能到達清大的錄取線她已經夠知足。
“全國又不是只有清大一所名校，你的分數有很多可選性，咱們回頭商量一下專業，要是不懂的就跟淮封和你姐問問，他們有經驗。”
齊雲開讓齊水把成績發到一家四口的群裏，她剛發完，江淮封的消息就來了。
“你查到分數了吧，我拿你的準考證也查過了，恭喜你啊小汽水，這回是真的很棒。”
齊水調到聊天框，選定。
有一瞬間的失神。
停留的時間過長，如果江淮封還在盯着他們的聊天頁面，一定會發現“對方正在輸入中”。
齊水劃拉着表情包不知道選哪個發出去。
江淮封的消息再次發來，“我不打擾你慶祝，晚點找你。”
既然如此，消息發不發也沒那麽重要了。
晚上齊雲開在酒店裏訂了包廂吃飯，齊妙帶着江玖一起過來，也沒忘給齊水一份大大的紅包，禮物嘛齊妙送的太多了，江玖直接給了紅包，四位數8888，非常喜慶。齊水是不想要的，齊家父母也不讓她收，但有齊妙在這錢算是收定了。
齊水的小金庫夠她出去旅游好幾回了，至于和孟千卉約去哪裏玩還真沒想好。
席間，齊水被問到要填哪所大學。
江玖給的建議很誠懇，他認為清大擦線過不是很穩妥，但也不是不能進，可以選調劑專業，不過也要看齊水願不願意。
齊水還沒想好，她一個頭是兩個大。
後來走之前，齊妙拉着她說了些悄悄話。
“汽水，江玖和江淮封……”
“我知道。”齊水已經完全能接受這樣的事實，“姐，這有什麽好隐瞞的，我身邊還沒有大富豪呢，以後出了社會多個人脈多條路，不挺好的麽？”
齊妙猶疑道：“你真這樣想？”
“不然還能怎樣想。”齊水擡頭問她，“姐，你和姐夫是真心相愛嗎？”
“為什麽這麽問？”
齊水低頭看向自己的腳尖，她穿球鞋，齊妙穿細高跟，因為當過練習生，纖細的小腿上隐約可以見到緊致的肌肉，但線條是美的，齊水把自己的腳往回收了收，“你也知道江玖的身份，你們在一起會有壓力嗎？”
“壓力，自然會有。”齊妙嘆口氣，“你想啊他們江家是個什麽位置，我們又是什麽位置，雖然他們講究門當戶對，但那又怎樣？”齊妙臉上挂着自信的笑，就如同她站在光芒四射的舞臺上一樣，誰都無法從她身上挪開視線，因為她就是耀眼本身。
“齊水，你馬上就要滿18歲了，是個大人了，你可以自由的戀愛，不用在意他的出身他的家庭，你要好好享受當下的生活，當下的美好，至于以後……等以後再說吧。”
齊妙走近她，輕輕攬住她的肩膀，“小汽水，勇敢點好不好？你可是我的妹妹，獨一無二，誰能替代你呢？”
“沒人可以替代。”齊水汲取着她懷裏的溫暖，縱然是炎熱之夏，可一旦靠近齊妙身邊，這世界就是最舒适的存在。
當晚，齊水給“衛烊”的郵箱發了一封郵件。
等第二天收到對方的回複後，她才收拾好背包出發去花圃。
齊水在車上翻看着朋友圈，顧鶴軒的電話打過來問她在沒在家。
“你有事嗎？”
顧鶴軒躲在樹蔭下跟她說話，“你們家這片怎麽圍起來了，要拆嗎？”
“你不是廢話嘛，牆上那麽大的拆遷看不見啊！”
“诶嘿，好端端怼我？拆二代就是有範呗！”
“得了，你有話快說。”
“也沒什麽，過幾天不是散夥飯嗎，班群裏就你沒說話，我作為班長問問你的想法。”
“沒想法，你們定好了喊我一起。”
顧鶴軒磨磨蹭蹭的不挂電話，“齊水，我怎麽覺得你一點同學情誼都不念呢？”
“哦，你才知道啊。”
顧鶴軒聽出她的故意，随即笑笑，“行，到時候通知你，要是孟千卉願意把她也約來。”
“你有想法了？”
“不是我有想法，是肖嘉文想見她，當初他倆掰了後肖嘉文消極了好久，戀人當不成總能當朋友吧。”
齊水沒談過戀愛，她只知道暗戀是什麽滋味，像是吃了酸澀的青梅，還像沒有熟透的青芒。
“你不說話我當你默認了，到時候見。”
齊水沒反應過來，顧鶴軒就挂斷了，正好公交到站。
沿着指示牌走向花圃，到達巷口時齊水看見了熟悉的越野，像是一場心照不宣的演出，她站在幾米開外遇上了最後的結局。
江淮封老遠就看着齊水過來了，她站在巷口處沒進去，江淮封也沒在車裏坐下去，他推開車門不知該用什麽表情去見她，明明大家都知道“衛烊”郵箱背後的主人是誰。
“小汽水。”便是念出一句昵稱就止住了。
齊水直愣愣看向他，眼神裏透着一股淡淡地疏離，江淮封心神不寧地往前踏一步，心也跟着顫抖了幾下，他很想攔住齊水告訴她事實的真相，哪怕那是一個彼此心知肚明的真相。
“齊……”口中只蹦出一個字，齊水的目光就轉移了，她朝着巷口前進，手中提着一個帆布袋。
江淮封走在她身後，靠近花圃時就聞到了陣陣的花香。
有了花農的打理，衛烊的花圃永遠燦爛。
“齊水。”江淮封受不了這樣的清冷，選擇主動靠近，卻被齊水遞過來一把鐵鍬。
“幫我個忙。”齊水從帆布袋裏掏出一個鐵盒子，雙眸低垂，“我想把它再埋進去。”
江淮封擡眼看看她，唇口微張，然後什麽也沒說開始挖土。
直到兩人默默的做完事，有了空閑的時候，齊水才與他說話。
“其實一直以來我都知道是你在跟我發郵件。”這種已經不算秘密了，江淮封擰開一瓶白桃元氣水遞給她，齊水大口大口的喝了大半瓶，又在他面前毫不顧忌的打了個嗝，這樣的毫不顧忌是江淮封期待很久的親密，他也跟着喝了大半瓶，在她面前打起嗝。
“我也猜到你會發現背後的人是我。”
齊水笑起來，“這是在幹嘛呢，你是想靠着衛烊鼓勵我嗎？江淮封，你可真是個好人。”
他稍微怔了一下，“以前我總仗着比你年齡大自诩更成熟，對你也說了很多長輩似的教育話，知道你不愛聽，我以後也不說了。”
“可你做得沒錯啊，如果不是你一直照顧我，給我補習功課，我可能連五中都考不上。”
江淮封撇頭看她，“你确定不是在諷刺我？我要是真把你補習好了，你也不會去上五中。”可他們也知道，齊水上五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衛烊，然而江淮封不知道的是，齊水做這個決定也有一部分是因為他。
好在，齊水已經順利完成高考，過去種種就不再重要了。
她長大了。
有些事需要大大方方的說開。
“我剛才埋下的是我和衛烊一起寫的時空膠囊，三年前我們在那埋的。高考前我才把它挖起來，然後發現了衛烊寫的東西。”
江淮封開始緊張了，他問道：“寫了什麽？”
齊水沒有任何猶豫，“他寫，他喜歡我。”
該來的還是來了。
江淮封當年攔了這麽久的人，還是在他不可預估的時間裏寫下了最後的秘密。
“他為什麽會喜歡我呢？我至今沒弄懂這其中的緣由。”比起齊妙，齊水毫無可比性，她也不是女生中最美最出衆的那個，身材也不好，長得也一般，頂多是可愛點，但這份可愛還是靠當初的嬰兒肥給的，随着時間的流逝，嬰兒肥下去後，她的五官變得越來越平凡，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淹沒在人群裏。
就是這樣一個平凡的齊水，在一個冬天與衛烊相遇了，他們奔跑在濕滑的小道，相互嘲笑着對方被風吹亂的發型，然後衛烊一眼看清她的小心思。
那時的齊水根本沒有猜到衛烊會在生命的最後關頭寫下對她的告白，無聲又溫柔。
“齊水，你不要小瞧自己，我們都很喜歡你、在意你。”江淮封用上了“我們”，由着這樣的稱呼說出自己的心意。
他卑劣的想着，衛烊喜歡又如何，現在都成了泡影。
齊水捏着汽水瓶子，聽見卡茲聲，一滴汗從額間滑落，她記得許瑤說的話，也認為江淮封應該喜歡更優秀的人，而她還不夠優秀，他們都太聰明，試卷不需要來來回回做，而她一道題錯了七八遍才可以抓住要點，一篇課文要背二十多遍才能記牢，她不完美，她配不上他。
齊水根本達不到他們的高度，這段暗戀早就應該畫上句號。
她終于敢鼓足勇氣與自己和解。
“你知道我的時空膠囊裏寫了什麽嗎？三年前，我寫……我喜歡江淮封。三年後我又寫了一封就埋在了那裏，等到我上完大學估計心态又不同了。”因為她喜歡他，喜歡過他。
直白的袒露并不丢人，她松了口氣将汽水放在臺階上，“不管今後如何，我都要好好感謝你。”
感謝他對她的照顧，感謝他對她的體貼和用心。
齊水拾起帆布包準備離開，江淮封遲疑的起身，上前兩步又停下，他克制着所有的情緒，最後目光投向了埋時空膠囊的地方，失魂落魄，悵然若失地低聲自嘲。
“只是喜歡過嗎？”
是他裝大人太久，将她的喜歡當成了小孩子的一時興起。
那麽以後呢？
以後她只剩下感謝嗎？
江淮封後知後覺的回過神，他拔腿就跑，像是回到了十七八歲的年紀，迎着夏風奔向他的太陽。
“齊水，齊水！”
她站定後，江淮封大踏步擋在她身前，胸口起起伏伏，笑道：“齊水，再給我一個機會。”
齊水揚起頭，陽光拂在她青春洋溢的笑容上。
江淮封似是鼓足最大的勇氣，“我該怎麽辦？汽水，你太小了。如果說我喜歡你就感覺自己像是個變态，無恥之徒，你明白嗎？我怕吓到你，汽水兒，你不要不理我，我會難過。”
他試圖從齊水的眼裏看出一分喜悅，但很可惜，她那如一汪泉水清澈的眸毫無漣漪，江淮封指尖微顫，就在齊水要說出答案時，路邊的灑水車開始到來。
音樂聲籠罩在耳邊。
江淮封利落的将齊水護在懷裏，他擋住她的視線，迫使她與自己相望，但又擔心撞見她的平靜。
“齊水，我不需要你的回答。”江淮封放開她，退後一步踩在了水坑裏。
就好似踩碎了他的美好願景，四分五裂。
齊水站在原地看着江淮封近乎狼狽的逃離，他還沒有聽到她的答案，也不再向她索要一個機會。
兩人各自往反方向走，距離終究會越離越遠。
作者有話要說：
就這怎麽追人啦！
再等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