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衛烊的花長什麽樣，齊水早就忘了，她不擅長養植物，應該說是連自己都照顧不好，哪來的精力去照顧他的花呢？
“齊水，答應好的事怎麽能反悔呢？”
齊水可不太高興，“誰反悔了？不是，誰答應你了？”
搞搞清楚好吧，沒譜的事瞎造謠。
衛烊有意幫她回憶起來，“咱第一次見面就帶你到了我的花圃，你信誓旦旦說會來給她們澆水，嗯，那個場景還包括你讓我在某個成年男子的面前演戲是吧。”
成年男子等于江淮封。
真真戳到肺管子上了，齊水還是選擇繼續狡辯，“衛烊，我與你才見了幾面，你有必要扯着我不放嗎？你應該有很多朋友吧，幹嘛非得讓我去給你的花澆水，那又不是我養的花，誰養的誰負責照顧啊，你可別像老賴一樣纏着我，有病不是？”
“呵，還真是有病，還真是想當個老賴纏着你了。”衛烊說這話時那叫一個淡定從容，像是在說“今兒個就吃蛋炒飯了”的那種從容，絲毫不曾想過，這句話從他口中說出來就變了味，那麽帥的一張臉，夜晚的霓虹掃在他的身上，仿佛即将登場的流量明星，如果有他的花癡迷妹追捧着還不得尖叫出聲？可惜，他不覺得自己話裏有歧義。
齊水還是個在情窦初開的少女，雖然幼小無助的情愫放在了江淮封身上，但不妨礙她對着衛烊的這句無厘頭話心跳加快了幾秒，不過很快就恢複了平靜，畢竟她還算是腦袋清醒的代表，知道那些言情小說裏的情節不會放生在她一個普通人的身上。
她有什麽好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光環顧不上她，只有倒黴的事才能與她沾邊。
齊水很會調節自己的情緒，前一秒還在興奮，後一秒已經平靜下來，她鎮定地看了衛烊好幾眼，随後眼光移開不再說話了。
衛烊也不說話，安靜的站在她旁邊，兩人各戴着耳機互不打擾，就跟站臺裏等着公交車的路人沒什麽兩樣，直到公車真的來了，齊水上了車，衛烊還守在站臺上，這會兒兩人的視線又撞上，衛烊的唇角向上彎，眼裏沒有光，感覺很空洞，很無力。
那樣一晃而逝的光彩像是跌入了黑白畫景，齊水還來不及細究，衛烊已經收起了那抹無力，迅速轉換成了打趣模式，又來了，齊水知道他又要開始那些無厘頭行為，說些讓人摸不着頭腦的話。
果然，衛烊發來了微信。
衛烊：真不考慮跟哥私奔嗎？
齊水想揍他，大力抽！
Advertisement
她還在找表情包，衛烊的下一句再次發來。
衛烊：哥有很漂亮的花圃，春夏秋冬會開滿你想要的花。
齊水删除了他的對話，不再回複，衛烊也沒有再繼續。
她想起了那片花圃，溫室裏的花在冬天也能長得很好，現在是春天了，他的花應該會開得更好看吧。
花是衛烊的，與她無關。
齊水不關心他的花長得如何，她只關心自己考不考得上市一中，最近的幾次小考她的成績均有所下降，江淮封因為工作的緣故來的次數變少了，她為了考試不拖後腿每天熬夜到淩晨，有時候齊妙打來視頻通話，父母會推開她的房門讓齊妙跟她說幾句鼓勵的話。
如果旁人的鼓勵能讓她成績上升，她得燒高香了。
齊水偷偷嘆氣，然後一擡頭撞見了大劇院門口的一對璧人。
公交車在十字路口停下，路邊就是金城大劇院，就怪江淮封長得太耀眼，不然齊水怎麽會在人群裏一眼注意到他，不光注意到了他還有他身邊穿長裙的女人，江淮封扶着她的胳膊，女人扶着車門臉色嬌羞像是在對他撒嬌，而江淮封呢，他的左手貼上女人的發，湊近了些像是要說一些甜膩的話讨好她。
齊水很愛腦補，這才幾秒的功夫她能腦補出一場大戲來，幸虧公車開走了，不然她還得看他們怎麽甜蜜呢。
她想，也許看錯了人呢？萬一自己眼瘸，萬一那個人不是江淮封呢？她從來沒有看他穿過正統西裝，江淮封在她面前永遠都是青春大男孩的樣子，是會在街上被人喊“小哥哥”要號碼的男生，怎麽會西裝革履的出現在大劇場裏聽優雅的音樂會呢？
可是她又有多了解他呢？除了補課，江淮封從不向她展示自己的生活。
金城這麽大，為什麽會撞見呢？
幾率太小了，所以她很難過。
她難過的是江淮封告訴她，今晚有工作要忙。
看吧，她就是個普通人，是齊妙的妹妹，是齊家父母需要照顧的小女兒，是個天資愚鈍的小孩，她的前綴永遠是其他人的名字，而不是只有她自己的名字，就像個小拖油瓶，是個累贅。
有誰會在乎她的想法呢？
她只要好好學習，考上好高中，然後考上好大學，再找個好工作，衆人對她的期望并沒有太大，也就像她姐齊妙一樣，或者少一點點也沒關系，反正大夥都知道她不如齊妙，被寄予不太多的厚望，卻從來沒想過她也有被壓得喘不過氣的一天。
齊水太脆弱了，她覺得自己不該那樣脆弱，她很矯情的想如果自己沒有姐姐，沒有認識江淮封就好了，害得她現在鬧不清是真的喜歡還是假裝不在意。
手機适時的震動，齊水淚眼模糊的看到備注。
——衛烊。
他打電話幹嘛？正在傷感的齊水果斷按掉，再次投入自我安慰中。
手機還在震動，一次又一次沒個停下來的時候，齊水被他惹煩了才接聽，語氣當然沒有很好，“幹嘛！”
“呼呼……齊水！”先入耳的卻是大片的風聲，好似耳朵裏放了一臺鼓風機，還有點春天的氣息，“齊水，你往窗戶外看。”
“什麽？”齊水拉長音調，覺得他是不是有病啊，她是習慣坐在車尾靠近車窗的地方，但車窗外能有什麽，還不就是車水馬龍，等會，她只看見一臺黑色的杜卡迪，為什麽她會認識一些機車呢？還得感謝江淮封，自從他騎了機車帶她兜風後，齊水上網做足了功課，什麽川崎、鈴木、哈雷、杜卡迪、寶馬……聽過的沒聽過的都給摸透了，她一直想有個在江淮封面前炫耀的機會，結果一次也沒用上。
“齊水，今晚适合賞花，帶你去看看我的花圃吧。”
風聲再次灌進耳裏，齊水有着片刻的失神，她何德何能在這一秒體會到了言情女主角的感覺，衛烊騎着機車追公交，還在她情緒最低落的時候出現給她一個大大的驚喜，簡直浪漫到骨子裏了。
可惜，齊水是個破壞王，她想也沒想脫口而出，“衛烊，你還沒成年吧！”
沒到十八歲騎什麽機車？一點兒也不酷！
“哈？哈哈哈哈……齊水，來吧，我靠邊等你。”
衛烊好篤定她會下車，齊水鬧不明白他的自信從哪裏來，可就在下一站公交到站的時候，齊水的雙腳不聽使喚的走向了後門，她踏上站臺，見到了将機車停靠在路邊的衛烊，他手上抱着一個頭盔，雙眸明明在頭盔的遮掩下看不清光彩，齊水卻能感受到他的星光熠熠。
衛烊的機車太拉風了，加上他過于嚣張的狂傲氣焰，路過的人總要回頭打量他，順道刺探起了他與齊水的關系，齊水臉皮薄，拿起他手上的頭盔趕緊戴上。
衛烊拍拍車後座示意她快上來，齊水一咬牙爬了上去，她側着身子警告他，“衛烊，你可不許騎太快，我還想明天去上學呢。”
“向你保證，我絕對把你安全送回家！”
衛烊吊兒郎當的，誰信他的話呀！
“小痞子。”齊水咬牙。
明明說的很小聲，衛烊卻回頭說笑，“罵我？”
“是是是，你能別回頭嗎？安全第一！”
“齊水，你看起來不像會害怕死亡的人啊，活得這麽小心翼翼幹嘛？”
“你懂什麽，明天和意外，你懂不懂？”
“不、懂！”衛烊說完，機車揚長而去，速度之快，齊水無意識的抱緊了他，她閉着眼在後面狂喊，“你有病啊！騎這麽快趕着去投胎嗎？我手都在發抖，你騎慢點！”
衛烊不聽，笑得很大聲，借着風訴說自己的狂傲，“膽小鬼，既然害怕為什麽要上車呢？即然上了我的車，就沒你說話的份了！”
“衛烊，我害怕，我真的害怕！”齊水感覺自己身後仿佛有山洪猛獸在追，他騎的越快，她的心跳得越快，比坐過山車還猛，齊水後悔了，她就不該上車，怎麽就鬼使神差的上了他的當呢？
齊水眼角溢出了淚，最後是真哭了，“我要下車，我害怕嗚嗚嗚……”
衛烊在她說完就放慢了速度，她不說話了就只是哭，衛烊慌了幾秒，“你，你真哭了？”
“嗚嗚嗚……”
“別啊，我，我這不是逗逗你麽？”
“嗚嗚嗚……”
“哎我說，你別哭了行嗎？搞得像我欺負了你似的，我以為你挺勇敢的，怎麽連兜風也怕呢？那你之前跟江淮封不也騎過嘛，那時候你也哭了嗎？”
“嗚嗚嗚……什麽？”齊水總算聽清了他的話，哭得一頓一頓的，“你怎麽知道這事啊？”
衛烊笑而不語，齊水倒也沒有再繼續追問，她這情緒是有江淮封騙她去工作實際上和女人約會做前提的，一旦觸發到了就會一發不可收拾，那眼淚怎麽都止不住。
她起初是因為害怕，衛烊那種不要命的騎法，不是十五歲的齊水能接受的做法，後來她的害怕變成了難過，懊悔自己管不住腳非要上衛烊的車，又懊悔自己的愚蠢，難過疊加，眼淚嘩嘩。
衛烊的車速逐漸放緩，他說：“你別哭了，等會你看到我的花保準樂的跟個傻子一樣。”
齊水總算止住了眼淚，稍帶哭腔怼過去，“誰跟傻子一樣？你才是傻子！”
“行，我有病，我是傻子呗。”
“你知道就好。”
衛烊将車停在了巷口，齊水罵罵咧咧下了車，在衛烊邀請她進去的時候不走了。
“走啊，花圃還沒到呢。”衛烊看向她，齊水猶猶豫豫的往後退，衛烊一眼戳穿她的害怕，笑出了聲，“你不會現在才開始擔心我是騙你的吧！”
齊水吞了吞口水，“誰，誰知道呢？”
“你才是傻子呢，我要是騙你還大老遠騎機車帶你過來？這裏你來過啊，也見過我的花。”衛烊眼角上擡，露出邪氣的笑，落在齊水的眼裏，卻不覺得他的痞氣有多壞，“再說了，你有什麽好騙的，哭唧唧，沒三兩肉，賣了都不值錢。”
“要你管！”齊水吼回去。
衛烊不與她鬧了，“OKOK，我把手機給你拿着，你要是不放心我，就搶走我的手機吧，我那裏面很多秘密哦。”
“什麽鬼。”齊水才不稀罕他的手機，“破手機！”
衛烊無奈的笑笑，“趕緊的吧，時間不夠了。”
“破花！”齊水邊喊邊跟在他後面進去，衛烊對她“噓噓”兩下，齊水抿着嘴生悶氣，輪到衛烊小聲跟她解釋，“我養了很久的昙花，今天要開花了，你見過昙花開花嗎？這樣的機會可不多見呀，昙花一現很美的，我放了實時鏡頭記錄，要是以後我不在你也可以回顧哦。”
“誰要看昙花！”齊水雖然在生氣，但仍舊選擇了小聲回嗆，衛烊偷笑，看她一眼，“齊水，你還真可愛啊。”
齊水被他的話噎了一下，忘了回嘴。
“來了來了。”衛烊招呼她蹲好，“我們往右邊去一點。”他說話超小聲，生怕打擾了昙花開花，害得齊水呼吸都變得緊張，他們慢慢移動找尋最合适的觀賞位置，衛烊告訴她，“昙花很嬌羞的，如果我們說話聲大一點她就不開了。”
齊水狠狠地斜眼看他，“我沒說話。”
衛烊忍住笑，笑意卻從眼角滲出來，“對哦，好像是我一直在說話。”
等了一會，齊水不耐煩了，“怎麽還不開？”
衛烊看了看手表，“再等會。”
齊水盯着花苞，“你沒騙我吧。”
“你得問她啊！”衛烊指着昙花說。
齊水是個正常人，她會去問昙花？
“不等了，我要回家了。”齊水站起來，動作幅度很大，弄出些聲響來，衛烊拽上她手腕，“小點聲！”
齊水還不依了，非要弄出大聲響來，“我、要、回、家、了！”她故意大聲說話，衛烊微怔，随即放開她。
齊水從他眼裏看出點失落來，但那又怎樣，她為什麽要照顧他的情緒？就算衛烊蹲在角落裏，被月光籠罩着像是某家被遺棄的孩子，可憐巴巴委委屈屈的，她也要回家了！
“我走了！”她壓低嗓音做了告別。
衛烊沒出聲，齊水悄悄回頭，他還維持着原來的模樣，她的目光轉向沒有盛開的昙花，月色洗禮下，像在訴說一個悲慘的故事。
齊水想不通自己是怎麽會來這的，她還有好多作業沒做，單詞沒背，錯題沒看，怎麽能有閑心陪她在這看昙花一現？浪費的是她的時間，她又不像衛烊一樣有錢，出生在有錢的家庭裏，早就鋪好了康莊大道，只要他往前走保準輝煌一片，而她能剩下什麽，走出這個巷口，她還是那個普通的齊水，不帶一點言情女主的光環。
“齊水。”
她走到巷口，眼前的人帶着盛大的怒氣走向她。
齊水張張嘴，吃驚的很，“江，江……”
江淮封為什麽在這？他怎麽會來這裏？又怎麽知道她在這的？
“齊水，你的手機呢？”他的聲音聽起來冷漠無情，比天山的雪還冷，雖然齊水沒到過天山不知道零下二十多度是什麽滋味，但不妨礙她通過江淮封的表情感受到那股強烈的寒意。
有點可怕。
齊水從未見過江淮封這樣的神情，他對她不是沒有嚴厲的時候，但沒有哪次像這樣嚴重。
仿佛她做了什麽大逆不道的事。
齊水掏出手機，瞥見上面的來電，足足有三十來個，吓了一跳。
江淮封極其嚴肅的與她說：“你知道叔叔阿姨發現你沒回家有多擔心，又知不知道我給你打了多少個電話？”
“我……”齊水理虧，她低着頭說，“我不小心按了靜音鍵，我沒聽到。”
“你沒聽到？好，就算沒聽到，你為什麽在這裏？放學不回家，你大晚上跑這來，要是遇到危險怎麽辦？你的膽子還真大，小小年紀就敢走夜路，敢在路上騎快車！”
“不是，我……”齊水的解釋蒼白無力，因為她也覺得自己做得有多離譜，她跟衛烊才認識多久，破天荒的上了他的車，還在街上飙車，她自己都有點後怕，于是也沒想過江淮封是怎麽知道的，她壓根沒往那裏想過，就陷入了深深的自責裏。
“齊水，我真不知道怎麽說你！”江淮封側身，沉沉嘆口氣，“趕緊跟我回去！別讓你爸媽擔心！”
齊水小聲回應，乖乖跟在他後面上了車。
江淮封親自給她開車門，關車門，合上時帶了幾分怒氣，關得很響，齊水被這一聲震到，一瞬間眼淚就憋不住了，她在車後座偷偷掉眼淚，江淮封從後視鏡裏看她委屈的哭泣，心裏多少有點後悔，他不是想沖她發火，他是真被氣到了。
半小時前，他收到衛家保镖的消息。
——江少，齊家的小姑娘您認識吧。
認識，不光認識，算起來都快成為她半個監護人了！
江淮封緊握着方向盤，視線移回，望向窗外那個少年，他大半身子隐在暗處，唯有腰間的銀色鎖鏈在月色下發出刺眼的光，他的手不斷的纏弄鎖鏈像是挑釁一般，江淮封多看一眼都覺得晦氣。
他向來不喜歡與小孩子計較，丢份兒，可如今到了衛烊這裏，他不免打了個折扣，他計較上了，全然忘記了對方是個生了重病的小屁孩。
“齊水。”
“嘶……嘶……”回答他的只有一抽一抽的哭聲。
江淮封腦仁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