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貼臉
鄭彩躺在地上, 看着暈過去的陶琳書,喉嚨裏溢出不屑的冷笑。
陶琳書,即使變成了僵屍,也是溫室裏的花朵。即使她變得醜陋不堪, 變成一個怪物, 她的父母也不願意放棄她!
鄭彩不甘心!
她的身體被重新提了起來, 對上一雙黝黑的瞳孔, 這是一雙幹淨而漂亮的眼睛,是鄭彩渴望又嫉恨的, 可她不敢對這雙眼睛的主人怎麽樣。剛才的一個照面,她清楚知道自己不是這個女人的對手,屬于僵屍的直覺告訴她, 對方很危險。
虞秋見鄭彩一臉警惕,笑着說:“別緊張,放松,我們聊一個非常有深度的命題,關于生命的起源。”
鄭彩:“???”
虞秋:“轉化你的叫巫箋對嗎?”
“……”鄭彩瞬間閉緊了嘴巴,綠色的眸子輕顫,眸底有恐懼一點點漫上來。
她不能說。
虞秋只是笑了笑, 什麽都沒說,松手将她放下去。
鄭彩原本以為自己會跌在堅硬的地板上,但她的身體一直下墜, 下墜,似乎沒有盡頭,周遭充斥着各種各樣的聲音, 哭聲、笑聲、喊聲……突然,一切都戛然而止。
鄭彩的腳終于踩在實地上。
她感覺周遭暖洋洋的, 擡頭一看,發現刺目的日光照了下來。
鄭彩尖叫一聲,飛快地躲進最近的一片陰影中,她藏在滑梯架下,瑟瑟發抖。
“鄭彩,你怎麽啦?”
鄭彩聽到一道軟軟的,深藏在記憶裏的熟悉聲音。她偏過頭,看到了一張她非常熟悉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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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陶琳書!
她的臉為什麽還在!
而且她變小了!
這些疑問在鄭彩的腦中一閃而過,她低下頭,發現自己的皮膚是嫩白色的,張開小手,五根胖胖的指根上還長着四個肉窩。
自己也變小了……
正當鄭彩迷茫的時候,陶琳書又戳了戳她:“鄭彩,我今天過生日,去我家吃飯呀!”
鄭彩并不想去,她讨厭看到陶琳書的臉,但不知道為什麽,她鬼使神差地答應了。
……
她和陶琳書一起坐在椅子上,看到年輕的陶父陶母在廚房忙碌,終于,滿桌子的菜被端上桌,燃着蠟燭的水果蛋糕被放在桌子正中央,燭火搖曳,明亮的光影下映着他們一家三口的笑臉。
她的耳邊充斥着他們的笑聲,那笑聲一直糾纏着她。随她一起步入黑暗。
眼前再度明亮起來的時候,鄭彩的面前出現一個老舊的日歷,日歷用彩筆勾畫出一個大大的笑臉。
鄭彩期待着,從太陽升起到日落西斜。門外終于傳來鑰匙的輕響,不一會房門被人打開,一個年輕的女人背着包走進來。
鄭彩看向女人空空的手,滿心的期待化成泡沫被戳破得幹幹淨淨。
“媽……”
她的聲音很小,藏着自己也說不清的委屈。
女人沒有聽見,匆匆忙忙從卧室內換了一件衣服,裹挾着廉價的香水味沖進了客廳,快出門的時候似乎才注意到自己的女兒:“彩彩,廚房還有今天早上的剩菜,自己熱一下吃吧,媽今天晚上和同事聚餐。”
“嘭!”
房門關上。
鄭彩擡起頭,黝黑的目光望着緊閉的房門。她慢慢握緊了手,小步走向了廚房。
這是她八歲的生日,沒有蛋糕,沒有祝福,陪伴她的是冷冰冰的屋子還有早上的剩飯剩菜。
客廳裏走出兩個人來。
怨靈望着在廚房忙碌的小小影子:“這夢差點從開天辟地開始做起。”她把鄭彩拉入夢中只想知道巫箋的事情,結果現在巫箋連根頭發絲都沒看到,反而看着鄭彩從幼兒園上小學。
虞秋指着牆上的日歷:“日期變了。”
怨靈看過去,牆上的日歷刷刷地翻動,窗外白天黑夜交錯而過,四季亂轉,房間內陷入一片黑暗。
怨靈神色凝重,忽地,黑暗裏傳來鄭彩凄厲的慘叫聲。
“是巫箋!”怨靈激動,正要過去,黑暗卻如潮水褪去,周圍亮起一盞昏黃的燈光。
她們仍舊處在客廳,卻又和之前有所不同,這個空間被之前的更寬敞,家具風格也少了些時代的氣息。
這時,從玄關處走來一個女人,歲月帶走了她的美貌,她已經不像之前那麽年輕,眼角處有清晰的紋路,她把鑰匙放在茶幾上,拎着外賣盒到了廚房:“彩彩,來吃飯了!”
回答她的是卧室裏沉重的一聲悶響。
女人詫異地往卧室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她抽出紙巾擦了擦手,走向了卧室:“什麽東西倒了?”
卧室的門沒關,輕而易舉地被她推開。
梳妝臺倒在地上,上面的瓶瓶罐罐撒了滿地,香水瓶身被摔裂,香味肆無忌憚地填充着整個房間。
女人小心地走過滿地狼藉,視線掃過屋內,并沒有看到任何人,最終她的目光看向正對床的大衣櫃。她猶豫一下,伸出了手,在她的手還沒碰到櫃門的時候,突然從裏面探出一只蒼白的手,緊緊扣住了櫃門。
女人吓得一聲尖叫,匆忙後退跌落在柔軟的大床上。
櫃門被緩緩地推開,一人披頭散發地從裏面爬出來:“媽……我難受……”
女人聽到熟悉的聲音,心重新落回肚子裏,随後怒火上湧,走上前,狠狠地拍了一下鄭彩的背:“我要被你吓死了!趕緊把屋裏收拾了,一會外賣涼了!“
她轉身要走,雙腿卻被鄭彩抱住,一只冰冷的手握上她的掌心:“我難受……”
“感冒了吃點藥,多大了還撒嬌!”女人說着,還是下意識地伸出手,撩起貼在鄭彩臉上的長發。
然而,她看到了一張血肉模糊的臉,不,不是臉,臉已經不見了。
驚恐的尖叫聲從女人的口中溢出,她瘋了似的想要往外跑,身體卻被鄭彩牢牢抱住,難以動彈分毫。鄭彩像是一株藤,攀上了它依附而生的大樹,牢牢将其纏緊。
鄭彩:“媽…幫幫我……”
……
虞秋和怨靈站在門外,看到鄭彩第一個咬死她的母親,新鮮的血液讓她有力氣去思考,她抱着母親的屍體痛哭,又怕母親和自己一樣屍變,學着電視裏的樣子,找了一截木頭插在她心口上。
又把她纏起來放進了衣櫃裏。
鄭彩抱着手臂坐在地上,地板上的碎鏡片映着她的影子,裏面醜陋得如一個怪物,鄭彩捂着自己的臉痛哭:“為什麽是我,為什麽……”
她忽然停止了哭泣,回頭望向被她緊緊封住的衣櫃,眸底映着一片綠光,幽幽道:“媽,我們和陶家是好朋友,好朋友該分享……”
她從地上站起來,擡腳要走出卧室,虞秋和怨靈卻走了進來,關上了門。
鄭彩這才意識掉家裏有兩個不速之客,但夢境過于混亂,她并沒有認出虞秋來,只是感覺身上的血液又開始沸騰了,渾身充滿了饑餓感,鄭彩露出自己的獠牙,直接朝虞秋撲了過去!
但她的脖子先一步被人掐住,随後整個人被掼在地上。
這熟悉的挨揍方式喚醒了她的記憶:“是你……”
虞秋:“人要醒了……”
怨靈皺着眉:“這是對巫箋的那賤人怕到什麽程度,做夢都不敢夢見他!”
她迫使鄭彩看向了她的眼睛,直接将夢陣的力量侵入她身體深處。
鄭彩渾身發抖,喉嚨裏溢出驚恐的嗚咽。虞秋她們所在的地方也發生了變化。
周圍明亮起來,青春洋溢的大學生們在校門口進進出出,大理石牆面上印着紅字校訓:自強不息,厚德載物。
一輛豪車停在校門口,鄭彩踩着短高跟鞋小跑出來,風吹起她的長發,露出一張痛苦扭曲的臉。
她神色驚恐,但是腳下卻輕快地奔向車的主人。
車窗落下,一個男人偏頭看過來,他的視線落在鄭彩的臉上,映着病态的偏執。
虞秋站在旁觀的位置,看這眼神就覺得對方病得不輕。
旁邊的怨靈已經張牙舞爪,如果不是被她拉着,幾乎要撲上去。
虞秋:“淡定,現在只是夢。”
怨靈:“夢裏也這麽欠打!”
鄭彩上了男人的車,車門重重地在虞秋和怨靈的面前關上,随後疾馳而去。
但周圍的景物也仿佛褪色般 ,最後如破碎的鏡面,瞬間炸開,重新歸于黑暗。
鄭彩還被怨靈按在手裏,她渾身止不住地發抖,因為對巫箋的恐懼,讓她無法支撐夢境的運行。
怨靈氣啊,恨鐵不成鋼地罵道:“你怎麽這麽沒用!你殺陶琳書的時候不是很硬氣,巫箋那個大變态在你夢裏,你怕個毛?打他啊,抽他的筋,把他的心挖出來切片,骨頭剁碎了喂狗……”
原本可以在夢裏先體驗一把虐巫箋的快感,但因為入夢者沒這個膽子,現在全都化成泡影不說,還被迫看了巫箋在夢裏“耀武揚威”!
怨靈周身怨氣震蕩,如果不是她不能吃人,她現在恨不得将鄭彩吃了。
虞秋看着怨靈頭頂直冒黑煙,拿手扇了扇:“行了行了,氣大傷身,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看到了他的車牌號。”
怨靈的眼睛刷地亮了:“對啊,車牌號!”
虞秋:“走,出去讓警察幫我們查一下。”
怨靈的出現瞞不住其他人,虞秋把她和巫箋上千年的恩怨和衆人簡單說了一下。
怨靈這種東西基本都是冤有頭債有主,除了個別失了智的,還在可控範圍。
剛才虞秋的話穩定了怨靈的情緒,所以她現在看起來特別無害。
因為長得好,還讓大家多看了兩眼。
警察已經去查巫箋那輛車的車牌號了。
虞秋拉着怨靈,想着怎麽把陶琳書的臉貼回去。陶琳書不想去投胎,想要陪着父母,她得把臉找回來,要不然一直頂着熊貓腦袋也很奇怪。
怨靈是衆多美人的怨氣所化,美人怨氣最大的原因就是被剝了皮,所以怨靈雖然沒有具體操作過,但理論經驗非常豐富。
“和貼面膜一樣,不過盡量一次性貼好,保持活力不流失……”
虞秋是煉丹的人,手穩,聽着怨靈在旁邊說,自己親自操作,把陶琳書的臉從鄭彩臉上取下來,重新貼在她的臉上。
因為邊緣有割過的痕跡,需要用頭發擋住,不過按照僵屍傷口的恢複速度,這些傷口很快就會愈合。
至于鄭彩,還有她的母親,将會和三個法醫一樣,被暫時鎮住送回道觀,由陳觀主他們做法事,引出他們封在體內的魂魄,讓他們重新入輪回。
但功過自有上天定,這世還不完的債,還有下一世。
……
在虞秋把陶琳書的臉貼好後,車牌號也有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