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你眉額

第11章 、不堪

宋映把車停在小區外面，手指搭在方向盤上，望了眼黑漆麻黑的夜晚。

楚檸點點頭，感謝道：“謝謝你送我。”

宋映：“你家就住這裏？”

這個小區年代久遠些，有個保安大爺坐在破敗的亭子裏，旁邊還有一只黑狗吐着舌頭，這裏的房子被雨水沖刷後掉漆一塊一塊的斑斑點點，很像抽象畫。

楚檸低聲說：“我先走了，你回去的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她擰開門，發現沒有打開，又擰了幾遍，她坐過公交車，出租車跟轎車沒有坐過，一時躊躇不知道這門怎麽打開。

宋映嘴角輕輕勾起，摁了解鎖鍵，噠的一聲響，“可以開了。”

楚檸把門打開，趕緊下車，現在已經将近12點，夜晚蚊蟲密集的圍在空中，她

站在窗邊，對着宋映說：“謝謝你，那，那我回去了，你慢點開。”

宋映微微一笑，“不用客氣，回去吧。”

兩人原地分開。

楚檸上樓梯，回到家打開門，家裏依舊冷清的可怕。

她走到主卧，看見躺着的女人，柔柔開口：“媽，我回來了。”

楚母聞聲緩緩坐起身，目光空洞的望着前方，楚檸沒回來，她一直處于半睡半醒的狀态，就怕這丫頭外面出什麽事。

楚母眼睛看不見，摸了摸她的手，問：“吃飯了嗎？”

“嗯，吃過了。”楚檸打開燈，卧室裏一片通亮。

“兼職安全嗎，怎麽每次都是這麽晚，你一個姑娘家走夜路，我不放心。”

她走進去，坐在床邊，把薄薄毯子給她拉上，電風扇在旁邊吹着。

她摸了摸母親的頭發，一邊花白，心疼至極，安撫道：“不礙事，你，你不要擔心我，那裏的工作還是，比較安全。你在家裏要好好吃飯，熱飯直接放微波爐裏加熱，方便些。你眼睛不好，不能怎麽走動，想出去散心，跟我說，我陪你一起。”

楚母點點頭，嘆了口氣：“我現在只擔心你的安全，家裏再窮，你都要平安健康。哎，你爸要是在，你就不會這麽辛苦。可惜，他走得早，丢下我們孤兒寡母的。這藥我不想吃，家裏沒錢了，吃下去會拖累你。”

楚檸抿唇，心裏酸酸的像被堵住般難受，她眼眶瞬間紅了，摸了摸鼻子笑說：“我馬上發工資，會有錢的，我可以照顧好你呀，快睡吧媽媽。”

安撫好母親，她便回到自己的房間，打開桌上的老舊臺燈，坐在椅子上把試卷拿出來做。

楚檸向來自律，該學習的時候學習，偶爾也會放松一下，她的願望就是考大學，念出來了會有更多從業的機會，努力掙錢讓母親過上好日子。

—

早上的課眨眼之間就過去了。

一中學生餐廳穿梭着來來往往的少年少女，不時會看見幾個與衆不同的少女從眼前走過，燙染着頭發引得女學生紛紛側目。

楚檸盛好飯菜，端着餐盤坐在靠着後門的位置，這裏涼風迎面，散去身上的熱氣，讓人頗為清爽。

她脫掉了校服，身材纖細消瘦，一眼看去白白淨淨，穿着身簡單樸素的格子舊襯衫，蓬松的長發溫順的貼在胸前。

丁芃芃今天出去吃飯，她只得一個人吃餐廳。

“楚同學，我可以坐在這裏嗎？”

楚檸擡頭。

徐舒嬌端着餐盤，朝她笑了笑，打了個招呼，“坐這兒可以嗎？”

楚檸端着張秀麗的臉，讷讷點頭，“可以。”

徐舒嬌見她模樣乖巧可愛，給人一種頗為不問世事的感覺，自帶疏遠。

也許這個女生跟她一樣有雙漂亮明亮的眼睛，會讓宋映感覺親切無比，才會與她接觸。

徐舒嬌朝她甜甜一笑，“你一個人啊，丁芃芃怎麽沒來吃飯。”

楚檸點頭，禮貌道：“她，她們出去吃飯了。”

“哦，這樣。”徐舒嬌坐下來。

楚檸繼續安安靜靜的吃飯，路道中間男男女女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天，學校裏情侶不少，有些光天化日之下秀恩愛，不以為然。

自然這些都跟她沒有關系，只是很吵鬧。

“你跟宋映的關系很好吧。”

楚檸微微擡眼，結巴道：“我，她是我同桌……”

“宋映以前有個同桌，沒幾天就生病休學，之後她不想跟別人同桌，一直一個人，直到你分到九班，與她成為同桌，她竟然沒有把你趕走。”

楚檸聽的懵懂，咽下口中的飯菜，回憶了下說：“她，她不是那麽不講理的人，宋映很溫柔，對人也很好，做事情比較穩重。”

徐舒嬌說：“你真的這樣看她？”

楚檸越聽越糊塗，這人提宋映，是想知道什麽。她從丁芃芃口中得知，宋映跟她交往過，然後分手了，這些都是宋映的事情，她不好過問。

“你跟我挺像的，我剛認識宋映的時候，也是這樣單純。”

“不會，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不會與別人重合。”又不是一個爸媽生的，怎麽會像呢。她低頭喝湯。

“楚同學，今天能跟你說上話，挺開心的。其實我一直喜歡宋映，她是你同桌，可不可以麻煩你件事？”

“嗯？”

“我想挽回她的心，你能幫我嗎？”

楚檸想了想，登時驚住，“我？”

徐舒嬌撐着下巴，苦惱不已：“是啊，我不在九班，只有下課放學才有機會遇到她，而你時時刻刻都能看見她，我不知道怎樣才能挽回她的心，感情就是需要一個人去努力經營，我知道說這些會給你帶來苦惱，我完全不知道該找誰幫忙。在KTV，我能看出來宋映很信任你，也挺關照你。”

楚檸沒有吱聲，靜靜聽她說着。

她不會評說別人的感情，每一段情都是值得尊敬。

徐舒嬌說：“宋映對誰都溫柔，可是她不輕易愛一個人，我始終不想放棄她，我無法接受別人，你可以幫我嗎。”

原來是找她當助攻。

楚檸不太懂感情上的事情，你情我願那比較好說，看樣子強扭的瓜不甜。還是說只是青春叛逆的一種感情過渡。

“我對她的事情一無所知，你問錯人了。”

“怎麽會呢，你是她同桌，日常裏的事情，你怎麽會不知道呢？”

“同，同桌也沒有好到那種關系上，更何況她什麽性格我也沒有了解過，你跟她談過，你應該比我更了解她。”楚檸喃喃回了幾句，口有點幹，說的有點多，她最不擅長情感方面的，起身說：“我去接水喝，你們要不先冷靜一段時間…”

徐舒嬌忍着怒意，偏頭語氣不善：“我們已經冷靜三個月，再冷靜是要等到高考結束？”

“這……”

“楚檸，我們做個交易吧。”

“……什麽？”

徐舒嬌眼珠子轉了轉，似是想到什麽笑着說：“我聽丁芃芃說你缺錢去KTV上班，看樣子你很缺錢。你做我的眼線好了，平日裏幫我看好宋映，她幹了什麽，見了誰，身邊有沒有女朋友。只需要向我彙報這些，我一個月給你彙兩千五。”

楚檸臉色刷的通紅，狼狽不堪。

這種事，她怎麽會做。

“我的手機號19XXXX,想通了跟我說。”

“我……”

“在聊什麽？”

熟悉的聲音回蕩在耳膜間，楚檸吓得瞪大眼睛，溫熱的呼吸輕輕噴灑在她纖細白皙的脖頸上，鼻息間萦繞着白茶的冷香。

宋映彎腰靠近她，她用完午餐回來，發現楚檸不在教室，便來餐廳看看。

外面太陽太毒，一路走過來，出了點汗，她很不舒服的皺了皺眉。

楚檸趕緊退開幾步，與她保持距離，看向她，心裏竟有幾分心虛。

“你，你吃好啦？”

宋映歪着臉，離她很近，眸色黑沉，左手輕輕搭在她的肩上，勾掉那一絲礙眼頭發，薄唇勾起抹弧度，聲音低沉：“嗯。你還沒吃完？”

“快，快了。”

“我先去接水，你坐會兒。”楚檸心髒怦怦狂跳，立即抱着水杯就跑。

既然宋映來了，徐舒嬌有什麽話，可以對她說。感情的事情，旁人無法參與。

宋映凝眉，從後面伸手捉住她的手，問：“慌慌張張的出什麽事麽？”

徐舒嬌坐在一邊望着她們，眼裏閃過一絲厭惡。

她竟然主動碰楚檸。

“我，我渴了。”楚檸誠惶誠恐低頭，眼睛緊張地盯着水杯蓋子，白皙纖瘦的手背因過度緊張而布幾條細微的青筋。

“去接水吧，我回教室等你。”宋映收回手，一眼都沒有看旁邊的徐舒嬌，轉身便走。

楚檸嘆了口氣，不去管宋映身邊欠下的情債，喜歡宋映的人太多，要是都像徐舒嬌要自己來做助攻，她忙不過來。

楚檸回到教室，獨自把小組作業本收上來。

她這人很悶，一天到晚不說話也不會憋壞。

不明白，徐舒嬌為什麽對她說那些話，為了與宋映和好如初麽。

手機突然震動了下。

楚檸一手捧着一疊試卷，另一只從口袋裏掏出自己的手機，發現是KTV那邊打來的。

她疑了一下，這個時候打電話不知什麽事，将手機貼在耳上，輕聲問：“經理，你好。”

“楚檸啊，是這樣的，我們KTV最近整頓中，這段時間你就不用過來上班，你的工資，我會打到你的卡上。”

楚檸怔住，心沉了沉，“嗯，好謝謝經理。”

挂斷電話，她盯着手機微微出神，再度回到解放前，丢了兼職不知道還能做什麽，她是個未成年找工作很難找。

三班樓梯口。

徐舒嬌與宋映站在臺階上，兩人遲遲沒有說話。

宋映先開口，“你是不是對楚檸講了些什麽。”

徐舒嬌擡眉，“我沒有說什麽，希望她幫我照顧你而已。”

“我的事情，不需要你來操心。”

少女的眼裏淬了毒般深邃，語氣卻充滿了質問，“在學校，不是跟你說過，我們和平分手，不要再糾纏不清？為什麽你要找她？你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

她愣了下，靜谧幾秒，不可思議道：“你……真的放下我們的感情了？”

“那段交往，只是讓我清楚自己的性取向，我與你說過，我們之間若有糾纏就不用嘗試交往，你忘了怎麽答應我的？”

徐舒嬌握住她的手，急切道：“可是，我對你是有感情的啊，你說交往的時候，我滿心歡喜，以為自己走進你的心裏，我要的不是試着交往，我要的是一直做你的女朋友，跟你在一起。”

“我們并不合适。”宋映目光平淡，言簡意赅道。

徐舒嬌平翹起唇，自我嘲笑，心裏越發沉重，眼波蕩漾着苦澀的涼意，啞聲開口：“你是不是覺得甩掉我，就可以相安無事，我的真心難道可以随意任你踐踏。我怎麽就非喜歡你不可呢，都說兩個女生的感情最為脆弱，是當不得真的，為什麽我非要擠破腦袋也要擠進去。”她說着眼眶濕潤，眉梢壓低的凄厲越發清晰，濃黑的眉眼蕩漾着絲絲涼意。

“我方才找她，并沒有為難她，我只是問她有關你的事情，希望她幫我照顧好你，你如果不信，可以去問她啊。”徐舒嬌回身，深深吸口氣，繼續說：“喜歡你是我的事情，确實你可以不喜歡我。”

—

九班人聲鼎沸，喧嚣聲恨不得掀翻屋頂，混賬班級果然名不虛傳。

楚檸靠着牆壁，喪氣的垂着腦袋，想着去哪裏找兼職。

“不開心？”窗邊站着的是穿着襯衫長褲的女生，清隽秀麗，笑意薄薄。

楚檸扭頭，看見宋映站在窗邊，張了張嘴，說：“沒有。”

宋映将手裏的奶茶貼在她臉上，溫熱感刺激的她從驚訝中回過神來。

“路過外面奶茶店給你帶的。”

“謝謝。”她受寵若驚的接住，低頭道謝。

教室裏的人還在鬧騰着，剩下的幾個同學是平時的好學生，嫌少嚼舌根，認真做作業。

宋映低笑：“看你精神恍惚，是怎麽回事？”

楚檸抿着唇，“我，我沒什麽事情。”

“收本子，也會收反。”

“我……”楚檸趕緊心虛的把卷子翻過來，看着她的眼睛驀地頓住，心口一跳，竟什麽話也沒說出來。

到底要不要告訴她，自己兼職丢了，宋映可能覺得她可憐，平時會救濟下自己，若是把事情告訴她，萬一被她誤以為是吸血鬼怎麽辦。

宋映隔着一面窗戶，就着半明半昧的光影打量她。

楚檸生的素雅溫柔，軟得輕絮漆盈，白白淨淨的。

她摸了摸她的腦袋，“有什麽事情可以跟我說，不用憋在心裏。”

楚檸笑笑點頭，“我知道。”

心裏無奈的嘆了口氣。

好困惑。

空調呼哧的吹着，夏季的風始終那麽燥熱。

蟲鳥匍匐在樹上唧唧喳喳歡快的叫着。

下午第一節課是物理課，物理老師是個三十歲的男人，在臺上專注着做實驗，一個個看得分外入迷。

看物理老師那陣仗，八成想要創造出一個火星球出來。

楚檸盯着桌上的書本，撐着下巴，苦思冥想。

沒錢就沒法生活，她四面楚歌，距離出頭之日，還為時尚早。

她是只涸轍之魚，随時會死在這個現實裏，雖然她真的很想很想擁有一個好朋友，可是她現在窮困潦倒，連交朋友的資格都不配。

她難過的看着宋映的課桌，這節課她又逃了，老師習以為常，不怎麽管她。

楚檸揉了揉太陽穴，低頭打開手機，輸入一串號碼，糾結痛苦許久，不知要不要把那條信息發出去。

她把那條準備發出去的信息編輯了許多次，撤掉，再編輯，撤掉。

最後，敗給了自己的不堪。

她重新編輯發送：宋映沒有來上課，也沒有跟可以女生交往，你不要擔心，暫無大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