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救人
黑色汽車疾馳在路面之上,輪胎摩擦路面,發出響聲,車逐漸駛入了斌華區。
前面出現的街道越來越熟悉,沈君辭憑着記憶給顧言琛指路:“前面往左。”
槟城近些年一直在做新城建設,這些老舊的片區變化反而不大。特別是斌華區這一片,沈君辭還記得,過去林向岚有一輛警用車,他上小學的時候,林向岚經常開着警車去接他,有時候來不及還會帶着他去處理公務,他就坐在警車中,默記着那些開過的樓。
林向岚去處理糾紛,他就坐在車裏用個小墊板墊着寫作業。
那時候那些讓人煩躁的争吵聲滿是人間真實。
就是這樣的環境,伴随着他一天天長大。
槟城的大部分大街小巷他都不止到過一次,眼見着發生了變化,哪裏的樓開始興建,哪裏變成了公園。
時過境遷,林向岚當年開的警用車早就已經被淘汰。
槟城也早就不是過去的槟城。
可是這裏還是有諸多的地方印在了他的記憶裏。
發展總是會付出代價。
人死後會留下屍體,而這些瘡痍之地,就是城市發展淘汰後留下的工業屍體。
“就是右邊的片區。”沈君辭拿着視頻比對了一下。
顧言琛擡頭看去,那是一片鋼廠的舊廠房,車一直開進去,再往前有鐵絲網攔着,他看了看地圖:“這裏是槟城鋼廠舊址,我記得檔案上說,章可北的父親曾經在這裏任職,應該是這裏沒錯。”
只是因為這個工廠搬遷過,顧言琛才沒有在第一時間想到這個細節。
人會挑選自己熟悉的地方躲避,潛意識中認為這裏會是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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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剛停好車,就聽裏面傳來一聲女人的驚叫。
顧言琛對着沈君辭喊了一聲:“沈法醫,你去叫支援!”
随後他就幾步跑到了高高的鐵門前。
那鐵門上有鎖,顧言琛手臂用力,腳借力一踩,身體騰空拉住了鐵門的上緣,随後身體借着臂力上翻,他的動作利索,瞬間就躍過了三米多高的鋼廠鐵門。
沈君辭看着顧言琛的身影消失不見,拿起了車前的警用對講播報了現在他們所處的位置。
随後他又發出了幾條信息。
支援過來還要一會時間,沈君辭走出了汽車。
在那一聲尖叫之後,附近就沒有了新的聲音,四周圍都是一片安靜,仿佛剛才的那聲尖叫只是他的幻聽。
沈君辭來到了那扇鐵門前,擡頭仰望,那門足足有三米多高,他沒有顧言琛那樣的體力,想要爬進去可能要廢一番功夫。
體弱多病的章可北既然可以進去,說明這裏必然有其他的入口。
淅淅瀝瀝的小雨中,沈君辭順着路往前走了二十來米,面前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側門,這裏原來是用鐵絲網擰着的,而現在鐵絲被剪斷,掉在地上。
沈君辭用手輕輕一推,門就吱呀一聲打開了。
與此同時,從廠房之中傳來了一聲槍響……
幾分鐘以前,顧言琛進入了鋼鐵廠的大門。
天上下着小雨,他迅速穿過大片草地,憑着記憶判斷,剛才章可北鏡頭掃過的是鋼材廠的主廠房。
顧言琛雙手握着槍,扣在扳機上。
廢鋼廠的門被人打開過,顧言琛沒廢什麽力氣就進入到了內部,這裏非常大,整個面積有上千平方,頂面距離地面有十幾米高,地面上有着一些鋼鐵廢渣還有厚厚的積灰。
這麽多年過去,進入以後還是可以聞到一股淡淡的金屬味。
剛一進入,顧言琛就聽到了章可北喊救命的聲音,伴随着敲擊聲。廠房厚重的牆壁隔去了大部分的聲音,只有進入這裏,才能夠把一切聲音聽得清楚。
顧言琛仰頭看去,鋼廠上空有着幾條交錯的懸空走廊。生滿鐵鏽的吊裝車随風搖晃,梁頂上交錯着鋼筋,地面上有着各種巨型鋼水車運行的軌道,這裏就像是一座巨大的鋼鐵廢墟。
此時,鋼架上的地面上掉落了一盞小的應急手電。
借着微弱的光亮,顧言琛看到章可北穿了一件白色衣裙,正在被人挾持着,而她的身邊,站了兩名黑衣人,正在往她的脖子上套着繩索。
那些黑衣人帶着手套帽子,幾乎和黑暗融在一處。
借着光亮可以看到,其中一人是短發,身體壯碩,另外一人則是長發,身形纖細很多。
章可北還在拼命掙紮,喊着救命,她的半個身體已經懸空。
如果想要直接殺死章可北,把她從上方直接推下來就可以了,可是他們卻想要僞裝一個她自殺上吊的現場。
女人伸出手臂,用手用力敲動着身下的鋼筋,卻不能撼動分毫。
“別動!警察!”顧言琛發出警告,扣動扳機鳴槍示警。
那名鉗制着章可北的短發黑衣人矮身了一下,動作沒停,反而加快了速度,把繩索套在章可北的脖子上。
警告無效,顧言琛瞄準上方,沖着那短發男人扣動了扳機。
以顧言琛的槍法,就算手裏拿的只是警用槍也能一擊制敵。
子彈劃破黑暗,穿入血肉,濺出一片鮮血。
站在章可北右側的短發男子被子彈擊中了肩膀,啊地慘叫了一聲,他卻在受傷以後,咬牙把章可北從上方推了下去。
章可北慘叫一聲,那繩索已經挂在了她的脖子上,一推之後,她的身體失去平衡,急墜下去。
顧言琛急于救人,他向前跑了幾步,擡手接住了章可北的身體。
他還沒把章可北放下來,那個受傷的短發男人又扔下了一個舊鋼桶,那鋼桶被拴在了繩子的另一端,穿過了樓上的一個滑輪。
嗖地一聲,章可北脖子上的繩子瞬間就被拉直了,整個人懸吊了起來。
女人停在離地兩米左右的地方,顧言琛反應迅速,伸手托起了章可北的小腿,繩索沒有完全拉直。可那繩圈還套在她的脖子上,讓她一時難以呼吸,發出哽咽的嗚嗚聲。
顧言琛伸手托着章可北,一個人的重量都壓在他的手上,他一只手不夠,另一只拿槍的手也放棄了射擊,托住了她的另一只腳。
章可北看起來瘦弱,可是顧言琛這樣舉着,還是覺得很沉,難以使力。
他一時被牽制住了。
顧言琛仰頭看了一下,那根繩索是從上方的橫廊上垂下來的,繩子很粗,打的是專業的繩結,除非從上面割斷,才能夠把章可北放下來。
他擡頭看向那兩名黑衣兇手,短發的男人已經受傷,另外一人正站在架子上,低頭往下看着。他的頭發散了,長發蓋過肩膀,那人個子不高,有點雌雄莫辨。
“你的槍呢?!”那短發男人喊道,“他是警察,我們被看到了,不能留活口,殺了他,再放火燒了這裏!”
按照他們的行規,在沒有被發現前,他們是輕易不能用槍的,可是現在情況已經脫出了他們的控制。
長發人聞言從身後拔出槍來,舉槍沖着顧言琛所在的方向砰地開了一槍。他似是不常用槍,動作有着一些生疏。
那一槍擊中了顧言琛前方半米處,子彈從地面彈起,濺起一串火花。
他的動作沒停,二次瞄準,黑暗中又是一聲槍響,這一槍擦過了顧言琛的腰際。
顧言琛只覺得腰部一陣灼熱,就像是有刀片劃過血肉,随後一道熱流流下。
他咬了牙沒吭聲,伸手托穩了章可北。
如果他松手,吊在上面的女人根本就撐不過幾秒。
槍的後坐力很大,長發黑衣人調整了一下動作,再次舉槍瞄準。就在這時,一道黑影忽然從他的側後方沖出。
沈君辭趕到了。
他的速度很快,手裏的尖利銳器從後方插入了那人的背後。
那是一把小小的解剖刀,根本刺入不了太深,可就是這小小的一刀,卻瞬間牽制住了長發黑衣人的動作,刀準确地刺入了肌肉,劃破韌帶和筋膜,黑衣人的背部一痛,手上瞬間失力,手裏的槍掉在地上。
沈君辭踢了一腳,那槍哐當一聲,從地上的縫隙掉落,墜入底層。
長發人右背受傷,卻用左手從伸手抽出一把刀,轉身就向着沈君辭捅去。
這時候那中了槍的短發男人也踉跄着跑了過來,一時間兩人把沈君辭圍在了中間。
三個人纏鬥在一起。
顧言琛看着樓上人影綽綽,從他的角度看不清戰況,只能聽到一些搏鬥的聲音。
支援不會來得那麽快,他能夠猜到是沈君辭趕到,一時解了他的危及。
顧言琛的心頭就像是被澆了一把油,被火煎着。
他想把章可北救下來,可被吊着的女人似乎已經失去了求生的意志。
懸在空中是一件極其難受而且耗費體力的事,顧言琛只覺得她的身體像是面條一樣,整個都是軟的,越來越沉。
顧言琛喘息着,額頭都是冷汗,他的血已經順着褲子流下,在腳下彙聚一灘。
女人卻似乎是認命了,她的雙眼閉上,手也放了下來,只憑着下方托着她的力量,吊着一口氣。
顧言琛的心裏清楚,作為這一案的重要證人,章可北不能死。
他用力托住章可北的腳踝。
“章可北!能聽到吧?”顧言琛叫了一聲女人的名字,他開口道,“你不想死就振作起來!如果你現在死了,那你一定會被污蔑成殺害左俊明的共犯!你知道網上怎麽說你嗎?說你是個瘋子!”
人死了就是死無對證,那些人已經下了水軍,現在又派了殺手,背後還有什麽人和勢力,難以估計。
聽了這句話,章可北的眼皮跳動了一下。
女人終于被喚起了一絲求生的欲望。她的手再次擡起,伸向了脖頸邊。可她沒了力氣,身體還是軟綿綿的。
看有效果,顧言琛繼續道:“你被那渣男打了那麽多年,現在你終于可以擺脫他了,你如果死了,還成了嫌疑犯,你甘心嗎?!”
不,不甘心。
自己結婚以後,她就像是陷入了地獄之中,不停的打罵,欺辱,揮動的拳頭,踢出的腳,她曾經無數次絕望地想要去死。
她鼓起勇氣去告他,可是最後他并沒有入獄,反倒是她成為了衆人的笑柄。
現在,那個惡魔終于死了,她逃出了地獄,好日子才剛要開始。
可她為什麽要死?
而且是要背上殺他的罪名去死?
她難道就要被那個男人糾纏一生,連死了都無法清白嗎?
最後一絲求生的意識被喚醒。
章可北的眼角滑出了淚滴,她幹瘦的雙手套住繩索,抓出了血痕,喉嚨之中發出:“嗬嗬”的聲音。
顧言琛吓唬她:“我托不動你了,現在給你兩個選擇。第一個,我數一二三,你使力從繩索裏掙脫出來,第二個,你要是不動,那我就放手,你真的吊死在這裏吧!”
他并不準備真的放手,但是章可北不脫困,他就無法去找沈君辭。
這幾分鐘的支撐讓章可北精疲力盡,沒有了求生的意識,他必須逼她振作起來。
能夠救這個女人的,只有她自己。
說完這句話,顧言琛就直接開始數:“一!二!三!”
數完以後他再次全身用力,把章可北整個人往上一托。
随着這個動作,章可北像是被注入了力量,她的全身緊繃了起來,手臂用力拉緊了繩索,脖頸往後,終于從那個奪命的繩圈之中掙脫了出來。
感覺到她的位置發生變化,顧言琛放手,章可北的身體往下滑墜落了一米,顧言琛又一伸手托住了她的腰,把她放在地上。
劫後餘生的章可北終于可以大口呼吸,她渾身發軟,癱倒在地,發出了哽咽的哭泣。
終于解決了這一邊,顧言琛顧不得自己的傷,轉身向着打鬥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