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慣犯
屍體很快被運到了槟城市局的法醫解剖室。
沈君辭帶着戚一安做的第一步就是衣着檢查,在法醫解剖室安靜柔和的燈光下,會比現場看得更為清晰,戚一安一邊觀察一邊拍照記錄。
由于屍僵已經開始形成,衣服脫得有點困難,沈君辭不想把衣服剪開破壞證物,兩個人廢了一會時間。
脫下衣服,才是屍表檢查,這一步主要是望,聞,觸,戚一安一邊拍照,一邊填寫着屍表檢驗表。
忙完這些準備步驟大約花費了半個小時時間,二次屍溫測量完,戚一安進行登記:“屍溫降得比較快。”
“因為之前是在海水裏,體表溫度本來就低,再加上大量失血。”沈君辭解釋着,他觀察完死者的眼部,鼻腔,又檢查到了死者的面部,特別是口唇部。
随後沈君辭輕輕咦了一聲,他指着屍體口腔裏面的內壁道:“口唇部有擦傷,舌側和口腔內還有一些細小的傷口。”
這些傷口非常小,而且被血污掩蓋,如果不仔細查看,可能會被忽略過去。
潛水呼吸器是咬在嘴裏的,正常來說,是不會形成這些傷痕的,除非被大力拉扯。
戚一安急忙拿了照明燈,湊過來看,那些傷口貼在口腔內壁上:“那就是說明,她的潛水呼吸器可能不是自然掉落的?!”
沈君辭又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嚴謹來說,這個傷痕只能說明是呼吸器掉落時引起了口腔內擦傷,水下情況複雜,很難說是不是被人拔掉的。”
檢查完體表以後,他們又抽取了血液拿去化驗。
戚一安把屍表檢查填寫完,換了一張表。
法醫的工作可不止是解剖那麽簡單,每次發現屍體需要做現場勘查,随後就是屍表檢查,屍檢記錄,每一具屍體都留下厚厚的一疊資料。
如果沒有戚一安,沈君辭一個人還真有點忙不過來。
所有器材準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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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君辭道:“準備開始解剖吧,這次你動手。”
為了看得清晰一些,他們用水管沖掉了屍體表面的血跡。
戚一安用解剖刀劃開了女人的胸腔。
剛劃破皮膚,就有血液從身體裏溢出,解剖室裏充滿了濃郁的血腥味。
戚一安很少見到屍體這麽冒血的,怕自己操作錯誤,下意識地擡頭看向沈君辭。
沈君辭冷靜道:“是積血,還有死後損傷出血。”
随後他解釋:“減壓後,那些肺泡的爆裂是個過程,甚至會持續一段時間,死後造成的出血不會往周圍組織凝注,也不會有血凝形成。”
刀口拉開後,內髒露出,戚一安用手撐開腹壁,又用骨鉗撬開肋骨,他探頭看了看女人的肺。
整個肺部充滿着無數個爆炸點,柔嫩的髒器被一寸一寸撕裂開來。
從來不罵髒話的戚一安也難得罵了句:“媽的,這也太慘了吧。”
這個時候,顧言琛那邊已經聯系到了廖應焓的前妻,這個女人叫做趙瑜姍,是一位獨立設計師。
由于只是知情人,顧言琛沒有把她叫到警局來,而是直接去她的辦公室詢問情況。談話越是放松,他們越是容易獲得更多的信息。
趙瑜姍有一處自己的辦公室,在一棟辦公樓的二層。她穿了一身白色的休閑西裝,上衣裏面配的是黑色吊帶。女人的頭發很長,口紅是梅子色,顯得氣場十足。
顧言琛打量着她,覺得和鐘小可的類型有點相似,都是經濟獨立事業有成的年輕女人。
陸英說明了簡單情況,趙瑜姍就把他們引進去,給他們倒上了兩杯咖啡。
随後她坐在對面,聽顧言琛他們把詳細案情講完。
趙瑜姍擡眼問:“這是今天中午發生的事?”
陸英道:“對,就是中午十一點半左右。我們第一時間問過廖應焓,就來找了你。”
趙瑜姍放下咖啡呵了一聲:“什麽意外?這就是一起謀殺!”
顧言琛問:“你是如何确認的?”
趙瑜姍道:“因為三年前,在我身上發生了幾乎一樣的事,如果不是我警覺命大,那麽死去的可能就是我了。”
聽着裏面似乎大有文章,陸英調節一下錄音筆,顧言琛也道:“你能不能詳細說一說整個經過,包括你和廖應焓相識以及戀愛的過程。”
趙瑜姍用手攏了一下頭發:“我和這個男人認識,是在一家高端健身房,我雖然選擇了一個女私教,但是和他也混了個臉熟。随後是他主動追求我的,誇我長得好看,我喜歡出去旅游,他也會到處玩,大家很有共同話題。”
“後來有一次我偶然出去,看到他在我所在的小區做志願者,他和我打招呼,我忽然對他有了好感。看他身材和長相都不錯,我們就處了一段時間的男女朋友。”
“交往的時候,他看起來就是很乖的狼狗,每天早上做好豐盛的早餐,開車送我去上班,下班去接我。男人的溫柔體貼他都有,還很會搞浪漫。他很跪舔我,對我的要求幾乎是百依百順,我沖他發脾氣,他依然待我沒有變化。”
“我去陪客戶喝醉了酒,他照顧了我整夜,而且絲毫沒有侵犯。我那時候還以為自己遇到了真命天子。”
說到這裏,趙瑜姍苦笑了:“現在回想起來,他根本就不愛我,就是在費盡心思讨好我,并且按照我喜歡的男人做了自己的人設。”
顧言琛問了一句:“包括去做志願者?”
趙瑜姍點頭:“我大概是在無意之中提到過,喜歡有公益心的男人,他才會那麽做。我們在一起以後,他根本就沒有去過了。”
“後來,他忽然向我求婚,給了我一個盛大的求婚典禮。我當時雖然沒有準備好,但是面對了很多共同的朋友還有家人,我還是答應了。結婚以後,他就開始不斷游說我,讓我和他出去玩,其中就有潛水。他說潛水是他從小的夢想,給我看了很多的視頻,不斷向我描述水下世界的美好。”
顧言琛安靜聽着,雖然現在鐘小可已經死了,但是她有預感,趙瑜姍身上發生的這些事,一定也在鐘小可的身上發生過。
“我是個獨立的女人,喜歡旅游和體育項目,我游泳也很好,對潛水也一直很有興趣,所以他沒有廢什麽力氣就說動了我。我們約定好去度蜜月,還要一起潛水看水下的景色,接下來我就報了潛水班,去學習了各種的潛水知識,并且拿了潛水證。”
說到這裏,趙瑜姍冷笑了一下:“下一步,你大概能夠猜到,他做了什麽了。”
顧言琛預料到了:“買保險。”
趙瑜姍點頭道:“買最高額的意外保險。”
随後她繼續說:“我那時候還在蜜月期,對身邊的男人并沒有那麽多的防備。他把我領到一處人不多的海域,我們一起下水,水下的景色的确很美。我拿着相機拍照,不知不覺就跟着他往深水下面潛。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們大概已經在水下二十米左右的地方了。我擡頭去找廖應焓,怎麽也找不到他的人。然後我猛然轉身,發現他不聲不響地在我的身後,手在靠近我的氧氣瓶。”
說到這裏,趙瑜姍似乎陷入了回憶,語速慢了下來。
“當時,我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我們是在水下,除了我們兩個人,周圍一個人也沒有,海下是基本無聲的,陽光也不那麽明亮,周圍都是水。腳下懸浮着,我賴以生存的空氣,來源于一個小小的氧氣瓶,你能夠體會到那種感覺嗎?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我的腦子裏閃現出一個念頭,我可能要被這個男人殺死在這裏了。”
“我那個時候,整個人都慌了。過去的一幕一幕,從小到大的經歷,走馬燈一樣在我的腦子裏閃現着,我沒命地往海邊游去,還好我記得之前教練說的話,雖然慌亂但是在各種環節上沒有出錯。我離開了他以後,游上了岸,到了有人處。我大聲和他吵架,讓他離我遠點,他有點委屈地說,只是在确認我氧氣瓶的含氧量,我卻一個字也不信。”
“從那一天起,我就害怕他,不和他獨處,我提出分房間睡,他也沒有說什麽,一個月後,他提出離婚。我簽字,結束了這一段婚姻。”
“那次經歷,讓我有了深海恐懼症,我再也不想去潛水了。”說到這裏,趙瑜姍嘆了一口氣,“我幾乎可以肯定,你們說的那個可憐的女人,有可能遇到了同樣的事,可是她沒有我的警覺性,也沒有我這麽好的運氣。”
說到這裏她低垂下眼簾:“那些男人不光會找女人爬山,還會忽悠你去潛水。”
陸英按照流程,讓她簽字,保證所說的事情是事實。
顧言琛問:“如果将來需要,你願意上法庭上作證嗎?”
趙瑜姍道:“可以是可以,但是我覺得,我的話也證明不了什麽。那件事以後,我還搜過一起案件,發生在2003年,O國。一位26歲的女人和丈夫潛水時死亡,家人都懷疑女人是被丈夫謀殺,可是最後的判決是她的丈夫沒有盡到救護義務,判了五年。更別說這是在國內,聽起來廖應焓還極力救助了。”
顧言琛點了一下頭:“我理解。”
這是一起最簡單的案件,可也是最複雜的案件。
簡單就簡單在,他們現在幾乎就可以通過種種跡象确定廖應焓可能和案子有關系。
複雜卻是說,他們很難找到直接的物證人證以及完整的證據鏈,來讓廖應焓伏法。
告別了趙瑜姍,顧言琛回到了市局裏,他問白夢:“你們這邊有進展嗎?”
白夢道:“我們見過了死者的父母。”
顧言琛問:“他們那邊有沒有線索?”
白夢道:“鐘小可的父母都是教師,涵養很好,沒有說什麽過分的話,但是我看得出來,他們也在懷疑是丈夫殺妻。”
“有具體的理由嗎?”
“沒有什麽實質性的,鐘小可的父母表示,這場婚姻是閃婚,當初他們是極力反對的。廖應焓比鐘小可小,還結過一次婚,家境也不好。婚禮時,廖應焓家只有他的一個叔父出席了婚禮,其他的親戚幾乎沒有到場。”
顧言琛問:“其他的呢,有沒有問一些其他的相關人?”
白夢道:“有一些零碎的線索。鐘小可的潛水教練表示自己難以理解這樣的慘劇為什麽會發生,根據他的描述,他說鐘小可在潛水方面很有靈性,每次都極其小心。”
她想了想補充:“還有一條信息是現場救治的救生員提供給我們的,他說在救上來鐘小可時,他好像看到海面上漂浮着一個塑料片一樣的東西,大約有巴掌那麽大。那時候他急着救人,沒有來得及撈起來看看是什麽。不過那救生員說他也沒有看仔細,也許是個垃圾也說不定。”
聊完這些,顧言琛又問:“手機和各種賬號呢?有沒有什麽異常?”
白夢搖頭:“近期的都查看過了,沒有發現什麽,不過他們婚前的一些記錄可以看出來一些問題。這個廖應焓和前妻離婚以後,簡直是腳踩八只船,八爪魚都沒他這麽活泛。他最後從池子裏撈出了鐘小可,才逐漸把其他的女人疏遠了。”
白夢想了想又補充道:“鐘小可挺喜歡錄VLOG的,前幾天他們的旅游都被錄成了VLOG,有一些還發到了網上,我下載了發給你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