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小優還沒開口說話, 眼眶先紅了。她擡手抹了抹眼淚，一臉可憐相地看着鯨鯨，說：“對不起于總, 那封舉報信……是我寄給你的。”
“是你寄的？”這确實有些出乎鯨鯨意料, 但意外之後，鯨鯨看着戰戰兢兢的小優, 又滿是困惑：“可是，為什麽要跟我說對不起？”
假使舉報的內容是假的也就罷了, 內容已經得到了證實，且連鄭順戎自己都承認了, 鯨鯨對于小優的道歉就摸不着頭腦了。
小優畏縮地看了董事長一眼，董事長雙手扶在拐杖上端，緊閉雙唇, 不怒自威。小優心虛地将視線收了回來，埋頭對鯨鯨說：“我……我是為了報複你, 才寄舉報信給你的。”
小優這麽說, 鯨鯨更迷惑了。她看了看好像已了然一切的爺爺，又看了看如驚弓之鳥的小優，想了好久還是沒明白，開口問小優：“什麽意思？”
小優自認倒黴地嘆了口氣, 咬了咬牙, 擡起頭，一股腦地對鯨鯨全盤托出了：“那張截圖，是喆兮和鄭順戎的聊天記錄。你和丁迪不對頭, 公司大部分人都知道，我想如果你知道品宣部有人吃回扣，一定不會交給丁迪處理, 而是會趁這個機會，把品宣部攪翻天，就像你現在在做的……”
鯨鯨震驚于小優心機之深，表情已經沒了剛踏進辦公室時的輕松與探究。
“你做這麽多，就因為我炒了你男朋友丁喆兮？”
“就因為？”小優紮進心底的怨恨被鯨鯨簡單一句話給勾了出來，慢慢丢掉了董事長身上散發出的壓迫感給她帶來的畏怯，看着鯨鯨的眼裏帶着紅血絲，有苦楚，有憤懑，道：“你說得很輕巧，我們對未來的規劃與渴望，就因為你一句話全部毀了。喆兮跟那些人不一樣，他是是迫于無奈才收那些錢的，而且我們都決定把錢還給公司了，為什麽你不能給他一次機會呢？”
鯨鯨皺起眉頭，表情逐漸冷淡起來。她想這個問題她之前已經回答過了，可是很顯然，無論她說再多，聽者都沉浸在自己是受害者的角色裏出不來。
悉數坦白後，小優逐漸釋然了，已經沒有什麽可以讓她感到害怕的了。
小優用食指指腹擦了擦眼淚，用不甘的眼神看着鯨鯨，吐露道：“我要讓大家都認識到，像你這樣的人，是沒有資格做領導的。”
老爺子讓前臺小姐姐把小優請出去後，辦公室裏只剩呆然思考人生的鯨鯨，和在天平兩端，終于做出取舍的董事長兩個人。
“你知道在這件事情上，你總共錯了幾處嗎？”
鯨鯨還只是在反思自己怎麽會栽在一個小姑娘手上，不想爺爺直接問她，錯了幾處，也就是說，起碼大于1了。
鯨鯨用有些洩氣的表情看着爺爺，不想去猜了。
自鯨鯨的媽媽去世以後，鯨鯨的功課都是老爺子親自輔導，每次問她知道錯在哪裏了嗎，鯨鯨就是這副表情，老爺子便心軟了。
盡管一轉眼，鯨鯨早不是當初那個小不點了，一看孫女被打擊到，垂頭喪氣的樣子，當爺爺的就不忍心再一臉嚴肅地去批評她了。
不過，該指正的錯處還是要指正的，只是老爺子的表情還是柔和了下來，對鯨鯨說：“沒有調查清楚舉報人，就貿然行動，是一處；證實情況後，沒有交給部門對應的負責人處理，又是一處；調查沒有下文，硬霸着資料不歸還，因為不甘心，反複把人叫去盤問，最終發酵得怨聲四起，再是一處。”
鯨鯨似乎也認識到了這種種，垂眸看着茶幾上的某一個點，沒有說話。
老爺子嘆了口氣，繼續：“本來老沈的事，我覺得你辦得不錯，從過程到結果，都很超出我的預期。可是這件事的處理，又失水準了。”
鯨鯨咬了咬牙，還是沒有說話。
嚴肅的氛圍持續沒多久，老爺子就敗下陣來，對鯨鯨招了招手，說：“過來，坐爺爺這邊。”
于是鯨鯨便一邊跟自己較勁着，一邊又委屈着，起身，挪到了爺爺坐着的長沙發邊上。
董事長和副總經理的談話告一段落了，現在是爺爺和孫女的對話時間。
老爺子看着鯨鯨帶着些受挫又有些倔強的表情，對她說：“你跟爺爺說實話，是不是因為這件事牽扯到丁迪，所以你就亂了？”
鯨鯨還是沒有吭聲，爺爺的話也引起了她的思考。
爺爺諄諄教導的聲音又緩緩響起：“跟老沈的事情相比，這件事其實根本不值一提，可以說是太簡單了。爺爺絕對相信你知道所有正确的選項，但是因為牽扯到丁迪，你就耐不住性子，頭腦一熱，就行動了，對嗎？”
“對。”鯨鯨點頭，向爺爺說了實話：“我不喜歡三姨，更不喜歡丁迪。”
後來鯨鯨想想，她為什麽會說出“更不喜歡丁迪”來，恐怕是那會兒丁迪前腳剛剛和克列糾纏不清，又氣急敗壞騷擾了蘇徹的緣故。
有血緣關系的親人已經被她分走了，鯨鯨不喜歡丁迪再靠近她自己選擇的親人。
“我确實太想抓住這個機會，把她們趕走了。”鯨鯨承認，并且回想起當初幾次無視蘇徹的極力勸告，陷入了沉思。
與此同時，老爺子聽着鯨鯨的自白，更加拿定了主意。
可這無論如何一個很艱難的抉擇，老爺子看着鯨鯨好一會兒，才開口，說：“有件事情……爺爺決定在今天告訴你。”
因為爺爺突然正式的口吻，鯨鯨将自己從沉思中拉了出來，好些好奇地擡眸看着爺爺。
老爺子看着鯨鯨明晃晃的眼眸，覺得自己無法直視着這雙眼睛把話說完，兀自拄杖起身，踱步到了落地窗前，視線遠眺，沉吟許久，方轉過身，重新看着鯨鯨的臉，說：“這些年，爺爺都沒有把真相告訴你，初衷是為了保護你。可是爺爺想到，自己總有一天要離開你。”
老爺子說到這，略微一停頓，将突然洶湧的情緒停留在只是眼眶濕潤的程度，不允許自己再外露太多後，繼續：“你總有一天要獨當一面。”
鯨鯨不知道爺爺為什麽突然說這些令人傷感的話，心揪了起來，聽爺爺繼續說道：“爺爺不想你背負着錯誤的憎恨走下去，而且事實也證明，偏執的情緒會讓人的視線變得狹隘。爺爺希望你未來的格局不止于此，所以，爺爺要把真實的情況告訴你。”
“……什麽真實的情況？”鯨鯨聽爺爺一臉認真說到這，還是糊裏糊塗的，沒有一點頭緒。
爺爺站在窗戶邊，看着依舊茫然的鯨鯨，一字一句，開口道：“其實，你三姨并不是你一直以為的，插足你父母婚姻的第三者。”
老爺子說完這句話，鯨鯨基本上可以算作是沒有任何反應的。
耳朵雖然聽見了，但眼睛好像看到話從爺爺口中，好像氣泡一樣，一落入空氣，就“啪”地一聲破碎了，相當不真實。
鯨鯨困惑地看着爺爺，理所當然地把爺爺的這句話當作呓語，想破腦袋都不可能想得明白，問：“我沒聽懂，什麽意思？”
于是，老爺子便将于萬安和蘇徹說過的話，同鯨鯨也說了一遍。
一聲不吭聽完以後，鯨鯨的表情很是複雜，似乎震驚不太多，反而更多的困惑與懷疑。
見鯨鯨久久沒有開口說話，且從她的表情也獲取不到太确切的信息，老爺子詢問：“你有沒有什麽想問我的？”
老爺子已經做好了回答一切問題的準備，不想，鯨鯨只是緩慢地搖了搖頭，回答：“……沒有。”
老爺子懂了，看來有必要給鯨鯨一些消化的時間。
他看了一眼鐘，暫時将這個話題擱置，問鯨鯨：“一起去吃飯嗎？”
鯨鯨想了想，又有些遲緩地搖了搖頭，說：“下次我再陪您吃吧。”
對待鯨鯨，老爺子既想為她搭建好一輩子能夠遮風擋雨的庇所，又不得不讓她走進風雨裏，讓她學會成長。老爺子此刻的心情也很複雜，他斂起眼裏的心疼，對鯨鯨說：“那好。”
鯨鯨在沙發上呆坐了一會，起身，對爺爺說：“那爺爺，我先走了。”
老爺子點點頭，看着鯨鯨背影的時候，又忍不住開口，喊她：“鯨鯨。”
鯨鯨回頭。
老爺子囑咐她：“如果有什麽想問的，随時來找爺爺。”
鯨鯨明白爺爺的心意，點頭對爺爺揚了揚嘴角。
肺部急需大量空氣灌入，鯨鯨不知不覺走出了公司。
站在公司樓下，擡頭看着從雲層中一束束直射而出的光，鯨鯨突然覺得眼前的一切渾渾蒙蒙的。
她将視線收回，站在陽光下，突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就這麽獨自迷茫了将近五分鐘，一通電話終于将鯨鯨的神拉了回來。
蘇徹的聲音透過電話傳進鯨鯨的耳朵。
“忙完了嗎？”蘇徹問。
鯨鯨才想起來，在聽小優坦白之前，蘇徹就在找她。
“忙完了。”
察覺到鯨鯨的聲音過于沒有活力，蘇徹進一步問她：“那你現在在做什麽呢？”
鯨鯨想了想，耿直回答：“站着。”
蘇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