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九盞燈
商離衡氣定神閑地站在那裏,雙手插/在褲袋裏,細細打量起眼前的女孩。
衛衣,牛仔褲,一腳蹬,當真是好休閑的打扮。
夜晚寒意漸起,商離衡的目光不知不覺中就落在慕寸心的腳上。她穿的是一條深藍色的牛仔褲,褲腿微微卷起,露出光潔的腳踝。這樣的穿着在春秋季節無可厚非,但是在寒冬臘月就很不合時宜了。男人攏了攏眉心,心想她難道就不會覺得冷嗎?
慕寸心當然無從得知男人的思量,此刻她只覺緊張,手心都氤出了濕意。
她還沒有從頻繁地與這個男人狹路相逢的震驚中緩過神來。
商離衡将女孩的局促與不安收入眼中,勾了勾唇角說:“回寝室?”
慕寸心點頭,想開口說一個“是”字,張嘴後才發現居然發不出如此簡單的音節。
“嗯。”含糊不清,模棱兩可。
“就沒有什麽要對我說的?慕寸心好歹我們也是故人重逢。”男人的眼裏滿含笑意,有星辰的光亮。
故人重逢?
慕寸心的腦子有些轉不過彎來。不過想想好像也是。如果前年在永安寺那算得上是初遇的話。
她思索了一會兒弱弱地開口:“演講很精彩。”
商離衡:“——”
慕姑娘成功地将商總堵出一頭黑線。
男人從褲袋裏拿出手拍了拍慕寸心的腦袋,“陪我走走?”
他那修長的手指被燈光拉出一道剪影,好看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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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詢問的語氣,但是行為上卻看不出有一點在征詢她的同意,擡步就向前走去。
慕寸心的反應慢了半拍,回神時男人已經在一米開外的地方對着她說:“快點!”
她小跑着跟上他,保持着合适的距離。
男人身上那淡淡的藏香始終充盈着她的鼻尖,很淡很淡,她卻聞得到。
“你都聽了?”
男人這樣沒頭沒腦的問題也難為慕寸心聽得懂。
“嗯。”她聽了,從頭到尾仔仔細細都聽了,沒放過任何一個字。誰讓她對這個男人的聲音沒有抵抗力呢。
兩人順着臺階走下去,慕寸心始終不敢和他并排行走,總是落後他兩步,這讓商離衡忍不住問她:“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麽誤會?”
慕寸心搖頭,她怎麽可能對他有誤會。
“那你為什麽總是躲着我?”
慕寸心:“——”
她欲哭無淚,親,你這樣直白真的好麽?
“沒有。”慕寸心下意識就搖頭否認。
男人的雙眸在凄清的夜色裏亮得發光,堪比一汪平靜的秋水,波光粼粼又深不見底。
他突然扭頭這樣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神清澈無波,卻寫着滿滿的不信。
慕寸心的小心髒頓時就抖了三抖。
很顯然商離衡是不信的。
下一秒她聽到那人說:“慕寸心我有眼睛。”
言下之意太明顯,她想裝聽不懂都難。
“你每一次遠遠看到我你就想跑。”男人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繼續說:“我有眼睛我看得到。”
話題進行到這裏徹底陷入僵局。
“我沒有躲你,只是不知道該怎麽和你相處。”良久之後,慕寸心終于開口小聲地說道。
這是她所能想出最好的、最合理的、最有信服力的解釋。他們本就有雲泥之別,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就連站在一起都是不可思議的,何況相處。
“嗯。”那人點頭總算是聽進去了。
慕寸心在心底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居然有股劫後餘生的慶幸感。不得不承認應付這個男人真是太難了。
“不用糾結該怎麽和我相處,我以為前年我們就已經是朋友了。”男人的聲音清潤溫和,就像一片薄而軟的羽毛劃過心間。
商離衡的話徹底讓慕寸心鬧紅了臉。她徒然生出一股愧疚感,為這幾次刻意的逃避和不識擡舉。
“那你為什麽——為什麽——”
“想問我為什麽在娛/樂/城要故意和你過不去?”商離衡幾乎不用她問出口就知曉了她的疑惑。
“因為娛/樂/城太亂,不适合女孩子。”男人頓了頓,略作思考後繼續說道:“還有就是我想驗證一下你到底會不會低頭。”
慕寸心疑惑地看着他,難以置信。
“慕寸心你還是和兩年前一樣倔強。”那人綜合評價得出結論。
明明比誰都卑微,卻比誰都要硬骨頭。
很顯然商離衡的這句“倔強”是有所保留的。他還未說出口的潛臺詞慕寸心再清楚不過——蠢。不知道低頭,不知道自保,更不知道給自己留後路。
兩年前的中元節她也是這樣固執地沖撞了師父,不願低頭認錯,而被罰在藏經閣抄寫經書。整整十本經書,抄完手都快斷了。她還來不及扭動酸澀的臂膀就看到有人輕輕推開那扇老舊的木門。
那一場相遇,真的驚豔了慕寸心一生的時光。
耳邊的風聲若有若無,男人的那張臉完全瀝去了冷冽,只留下溫柔。
“不過——”男人微微停頓,“我喜歡。”
他喜歡她這樣堅持自我的初心,他喜歡她不願迎合這個世界的倔強,他更喜歡她身上棱角分明的犄角。
他商離衡五歲出師,十歲獨當一面,後來又在名利場裏浸/淫多年,他見過形形色/色的人。所以才更加珍惜慕寸心這樣難能可貴的固執和倔強。
他見慣了各/色/各樣圓滑通融,反而更加欣賞這樣的棱角分明。
我喜歡?
輕飄飄的三個字讓慕寸心徹底石化,整個人都淩亂了。
尼瑪,這是什麽鬼?為什麽慕姑娘會生出一種被調戲了的感覺?
商離衡不顧慕寸心在風中淩亂噙着笑意繼續問:“那晚在娛/樂/城你認出我了對嗎?”
慕姑娘點頭。
那晚她一進包廂就認出他了,只一眼就将他和記憶裏的那人對上號了。只是她沒有想過他們重逢的身份會如此尴尬。
他高高在上,她低至塵埃。
遠處樓棟上有一盞明亮的大探燈,那束光線強烈地似乎要劃破天際,直直撕裂了半邊天空。
男人的身影被無限放大,近在咫尺的那張臉上并沒有因為女孩的話而有任何浮動,反而出奇地平靜。
“我猜到了。”從一開始就他就心知肚明。
“額?”
“因為你從進包廂開始就很緊張。我想這應該不僅僅是因為那是娛/樂/城頂級的VIP包廂吧?”
媽蛋,完全被看透了。慕姑娘心裏很不爽,一張小臉都皺成一團。
商離衡将她臉上的表情一一看在眼裏,嘴角溢出幾分笑意,心下覺得效果不錯。
這時男人突然止步,只聽到他以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慕寸心,我上一次的邀請依舊有效,你還可以考慮。我希望下一次看到我你不會再跑了。”
“好了,上去吧!”
男人溫熱的氣息拍打在她臉上,酥酥麻麻的,惹得她好一陣戰栗。
慕寸心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正在女生寝室樓下。
說好的“陪我走走”呢?難道只是想送她回寝室?
***
回到寝室那三只正在瘋狂刷神劇《憶遠》,老幹部許經年簡直把人帥出一臉血。那三只對于美男完全沒有抵抗力,就差将屋頂掀翻了。
桑琳一把抱住慕寸心大叫:“許叔真是太帥了,我都快流鼻血了。”
慕寸心做狀在桑琳的臉上細細打量一番問:“哪呢?我看看。”
桑琳:“——”
“一點都不解風情。”桑琳撅嘴嘟囔。
慕寸心哈哈大笑。
沈念念捶胸頓足,“心心,《為了無悔的等待》要拍電影了,突然覺得心好痛。”
慕寸心幾天前在微博看到了一點都不驚訝,“我看了檸檬大大的微博已經知道了。”
《為了無悔的等待》是檸檬初的成名作,幾乎是所有90後的經典。談到這部風靡一時的小說,一寝室的人都沸騰了。
許詩:“我堅決擁護許吳這對CP。”
桑琳:“我還是更看好許經年和夏荏苒,這段時間兩人不還在鬧緋聞?”
沈念念:“在我心裏莫大神是任何人都無法演繹的。”
慕寸心:“我保持沉默。”
許詩:“小說簽給了哪家公司?”
慕寸心:“盛時。”
沈念念:“那我就放心了,去年大大的《憶遠》就拍得很不錯。”
桑琳:“盛時是業界良心。”
這個話題終于告一段落。
“心心快說,這麽晚回來是不是去和男人約會了?”沈念念忽然湊過來賊頭賊腦地問道。
慕寸心只聽到心裏咯噔一聲,不會這麽巧被人看到了吧?
她笑得一臉心虛,忙擺手說:“哪有,我就去吃了碗馄饨。”
“念念你就別打趣她了,整個寝室都有可能去和男人約會就她不可能,咱們心心純情着呢!”許詩從電腦屏幕上探出腦袋。
慕寸心:“——”她想說姑娘你這樣維護我真的好嗎?
沈念念:“我就這樣問問,不過我看心心今晚的反應有點不太正常,老實交代是不是有情況?”
慕寸心:“——”
她哪裏知道沈念念只是随口一問,那姑娘壓根什麽都不知道呢。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慕寸心拿起牙杯就往水池沖,“我去刷牙。”
惹不起總躲得起。
寝室裏開了玻璃窗通風,只留了一層紗窗,薄薄的紗窗外一列火車遠遠駛過,汽笛聲隆隆直響,就像一曲清脆婉轉的兒歌。
夜色蒼莽,火車上燈火輝煌,遠遠望去宛如成串的夜明珠在黑暗裏熠熠生輝,整個世界都被點亮了。
她當初義無反顧填C大也并非完全是因為C大有整個西南地區最好的設計專業,還有很大一部分是因為C大地處鐵路沿線,整個學校都被鐵軌包圍。
蜿蜒的鐵軌橫亘在學校周圍,有如一條永無止境的弧線劃過大地,綿延伸向未知的遠方。
慕寸心從小就對火車有特殊的感情,尤其鐘愛火車的汽笛聲。小的時候房子租住在火車站附近,成天都是火車輪子轉動的聲音,就像交響樂,讓人身心驟然放松,治愈了她的失眠和千瘡百孔的內心。
她過往二十年的人生荒蕪得就像西北地區的茫茫大漠,揚沙滾滾,寸草不生。好在有火車相伴,她荒蕪的人生這才生出些許生機。只是這時的她還沒有意識到除了火車還有那個名叫“商離衡”的男人。
文壇泰鬥馬爾克斯在《百年孤獨》裏寫過這樣一句話:買下一張永久車票,登上一列永無終點的火車。
而那人就是以這樣毫無征兆的姿态買了一張永久車票登上了她的人生列車,從此參與了她的人生,豐盈了她原本荒蕪的生活。
遠處燈塔亮着微弱的光,很像荒野裏點燃的一小簇一小簇磷火,稀稀疏疏,但還是可以看見。
好在還是有一些事是值得她期待的。她勾了勾嘴角,無聲地笑了。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君我還是希望看文的姑娘們能冒泡,評論我都有認真看。所以還是不要潛水啦,出來找我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