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章節
,嘴裏沒什麽溫軟的好話,這句話卻說得誠摯之極,言語間對她充滿依戀,她到底沒能剎住發酵多時的眼淚,仰起臉的時候,淚水已經先一步滑落到下巴。
沈航見了心裏難受,怕她真的就要離開,用力抱着她的胳膊,小腦袋在她肩膀上蹭來蹭去,挖心掏肺地說:“姐,你別走了。你的樣子都長變了,你如果再走幾年,我怕我就認不出你了!”
簡慈又忍不住笑,挂着眼淚斜睨着他:“我哪有長變?是你變了才對!”
沈航見她樂,心裏跟着高興,問她:“我哪裏變了?”
簡慈擡手,用手背擦去挂在下巴上的兩顆淚,眼珠轉一轉,正色道:“你以前是矮醜矬,現在是高土黑。”
080 那個冬夜
口舌之快,沈航一如既往的快不過這個姐姐,唯一能打壓她氣焰的那句“矮子醉”現在也不敢用了。他已有四年沒見過她,想念得很,委實不想因為自己的任何一點過錯就将她氣走。心想,讓她罵他笑他吧,只要她能開心的笑,就像現在這樣。可不要再像幾年前那個冬天的夜晚那樣哭得一臉的淚,看着就冷,看着就可憐……他印象中的“矮子醉”可是從來不會哭的,不但不會哭,還張牙舞爪呢。
他跟着媽媽到沈家來的時候年紀太小,在沈家生活這麽多年,除了知道自己兩歲的時候媽媽嫁給了現在的爸爸之外,在生活中再沒有半點別樣的感覺讓他認為自己和別的小孩有什麽不同,爸爸和姐姐的疼愛在他印象中再理所當然不過。
這個姐姐尤其親密,雖然沒有血緣關系,卻天生投緣,吵着鬧着互相捉弄着,那麽自然而然地相親相愛着。
四年前,得知姐姐原來并不是爸爸和她媽媽的親生女兒,這可把他給唬蒙了。
她跟他的情況可不一樣,用有一次在電話裏她對他說的傷感話來描述——他是撿到了家人,她是丢掉了家人;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姓甚名誰,她活了二十幾歲才知道自己的名字原來是別人的。
她離開的那個夜,似乎是那個冬季裏最冷的一天。
她盯着手裏的黑白照片,上面是她媽媽抱着一個女娃娃。他後來才知道那個女娃娃不是她,而是爸爸和她在日本的媽媽的親生女兒,而這個女兒早在十幾年前就去世了……
他看見她臉色慘白,聽見她輕輕地問了句:“原來我不是混血兒啊?”
整個客廳裏安靜得只剩下挂鐘指針跳動的聲音……她驟然間開始啜泣,不一會兒就哭到了捶胸頓足的地步,任誰都勸不住。
他給生生吓傻了,躲在媽媽身後呆呆地看着她想:原來她也有這麽多的眼淚啊!該不會是從前沒流過的那些淚,都集中到這一天流下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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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向爸爸的眼神那麽陌生。她問:“我到底是誰?”
她對爸爸說:“沈醉這個名字我要不起!”
她跪在爸爸面前磕了三個響頭,擡起臉來的時候額上一片青。
她推檔開爸爸要摻扶起她的手,垂着眼簾冷冷地說:
“不管怎麽樣,還是要多謝您的養育之恩。但是我不能繼續留在這裏了,這裏不是我的家,我要去找我真正的家人。
“別攔着我也不用再多說什麽!我難受得很,爸……我叫你最後一聲爸……爸……你不要阻止我,不要找我……我好難過,我得躲開,躲得遠遠的……否則我會瘋的……
她泣不成聲,爸爸在一邊老淚縱橫卻無能為力。她不讓爸爸接近,爸爸也怕她會真的崩潰到瘋掉。
“至于媽媽……我……雖然…恨她……可是我……我不要見她!一輩子都不想見!”
她終于再也說不下去,哭得身子都佝偻了,跪在地上,狼狽得像只受傷的小動物。好一會兒以後,她顫抖着努力直起身來,拖着行李箱轉身就走,走得很慢,卻再也沒有有回頭看一眼。在冰天雪地裏她慢慢消融成一個小點,終究不見了。
081 你跟我姓
“看來你還是喜歡紙巾。”簡慈煞有介事地從随身的小包裏掏出一包紙巾,在沈航呆滞已久的眼前晃了晃。
沈航的回憶和視線同時被切斷,居然很是豪邁地打了個響亮的噴嚏。然後斜眼睨着簡慈說:“我看是你就買得起紙巾吧?!走了四年回來就帶這麽個破玩意兒給我,沒見過比你更窮的姐姐!”說着搶過簡慈手裏的紙巾,抽出一張抹了抹額頭的汗,将剩餘的好生放進球衣口袋裏,讷讷道:“不過也總比什麽都沒有的好……”
簡慈完全沒料到他會把紙巾真的收下,她認為他頂多會拿出一張擦汗,再把剩下的全丢回給她,罵罵咧咧地奚落她一番,然而心裏全然不會計較。
這就是沈航,她在青溪每每看見小男孩兒就會想起他的沈航。
斜陽餘照,将沈航抖擻的短發鍍上一層橙色的光。她心裏忽而更加柔軟,盯着沈航的目光愈發憐愛。
沈航被她捉弄調笑慣了,此刻她這樣認真煽情的目光盯得他混身不自在,于是幹咳了一聲鼓起腮問:“看出我好看了吧?才不是你說的矮矬醜!”
簡慈彎着嘴角默了默,傾身上前伸出胳膊将沈航摟進懷裏,腦袋甚為放松地擱在他尚未發育得寬闊的肩上,溫聲道:“如果我真的找不到我哥哥,你就跟我姓簡好不好?好歹我就不是孤伶伶一個人活在這世界上了。”
沈航小小的心髒忽而悲傷,雖然姐姐的語氣好像談論天氣一般平淡無波。
這個姐姐從認識他的最初就沒把他當小孩子看,除了老是打着“給禮物”的幌子哄他為她做這做那之外……她有心事,如是他問,她一定不瞞。也不管他是不是聽得懂,一股腦兒的全部說給他聽。
從這幾年和她為數不多的電話交流中得知,她原本有個親哥哥,可是現在不知道在哪裏。她留在自己出生的地方,一邊通過互聯網散布尋親的消息,一邊等待,就是希望有一天能被她親哥哥看到她發布的消息。
“我會盡力地找他……”她接着說:“如果……萬一……實在是找不到,你就跟我姓,好不好?”
沈航鼻子一酸,傾刻就滑下兩行清淚。他将簡慈推開一點點,紅着眼看着她的眼睛說:“我現在就跟你姓!你是我姐,你不姓沈了,我當然也不姓沈,我本來就是你弟弟,我叫簡航!”
簡慈嘴一扁,叭嗒掉下成串的淚珠子,像個孩子一般嗚嗚地哭出聲來。
如果可以,她真的願意從來不知道真相,她寧願一輩子不知道自己姓簡,寧願一輩子孝敬跟她沒有血緣關系的爸爸和媽媽。她回想起四年前的那些歲月,風輕雲淡,卻是滿足又快樂。為什麽轉眼間,簡單的幸福對于她來說這樣的奢侈?
082 詭異再遇
沈臨風從沈家客廳推門出來的時候,就看到這樣一幅情形——
夕陽西下,暮色四合,天邊的新月影影綽綽。與他隔着一方庭院距離的雕花鐵門外,兩個并肩相倚的人席地而坐,大女孩兒将腦袋擱在小男孩肩上,小男孩雙手抱膝,臉蛋沖着遠方的天。
沈臨風不知道他們坐了多久,他猜那女孩兒一定是閉着眼睛的。
他說不出看到這幅畫一樣的場景時,産生的那種突如其來的感覺叫什麽,腦海裏有些東西飛馳而過,他想要抓住卻無從下手,某種情緒像發了酵的酒,酸澀與甜膩狹路相逢,鼓噪得他得難以自制……他伸出手揉了揉額角,不得不深深吸吐了一口氣來平複這突如其來的不冷靜,。
中年女人跟在他後面出來,看見院門外的兩個人時,訝然“咦”了一聲,就要開口對他們喊話。他急忙比了個手勢将其止住,自己輕拿步子下了臺階,撿起院子中間的籃球,緩緩走向那兩個背影。
……
許多年以後,簡慈在回顧所有與那人有關的片段中,和沈臨風在她離別了四年的沈家相遇的那一幕最令她臉紅。
那時候靠在沈航肩上的她的确是閉着眼睛的。原本只是覺得哭累了,想靠着弟弟的肩頭歇一歇。弟弟被她的恸哭駭到,更多是心疼,由此表現出少見的安靜與耐心,竟由她這樣一歇就歇了半小時。其間一語未發,更未得覺有異常。
其實連日來的情緒劇烈起伏和缺飯少覺的作息狀态,令她體內埋伏的疲倦與神傷蠢蠢欲動,她這一頓大哭既是發洩也是松懈,那高燒便如猛虎下山,硬将她那一小歇演變成了昏睡。
沈航的餘光突然瞥見身側後方有顆轉動的籃球,猛然回頭就對上沈臨風微笑的臉,然而下一秒那張臉就閃出一抹驚慌,他還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