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章節
是韶才人在一日,那我們這些個被她、亦或者說是被梅貴妃不喜的宮人的日子,便注定了太不祥平呵!”
“被梅貴妃不喜的宮人”,這幾個字她着重了,且吐得極慢。我知道,她是在有着所指的說給我聽。
但兮雲的顧慮并非無稽,相反,且還着實是個迫在眉睫的一樁事情!
可宮中勢力盤根錯節,表面兒上的事物沒有一個是單純的!若是扳倒一個韶才人興許還容易,梅貴妃呢?酌鳶眼下是梅貴妃最慣用的一枚棋子,風頭正盛着,又談何容易尋了她的不穩妥處給予打擊!
我啓唇淺淺:“我也正這麽想着,只是……時機還沒有到,因果還不成熟吧!”
兮雲若有所思,斂眸又擡:“皇上晉了妹妹你美人的份位,看來是正寵着妹妹的。不妨……”于此不再往下說。
我知她是什麽意思,她是要我鼓噪皇上,借機在皇上那裏吹枕邊兒風來壓制酌鳶。先不為把她怎般,只先給她一個下馬威震懾住,那自是最好的。
但這個門路暫時還走不得,我搖首:“在皇上那裏動不得心思。”一頓又解釋,“我只不過承了一次恩寵而已,遠夠不到隆寵。那樣只會使皇上在我這裏添堵罷了,反倒是事與願違。”
“不急。”流光随了簾幕的晃曳而在兮雲面上、發上碎碎的錯落出斑斑點點的明滅格局,入在目裏煞是生動鮮活。她啓口,“不如把這一切全部都交給時間來裁決,總也會有一個最終的大體走向,總也會歸結在一個‘天命’上來。”
話是無心的話,可“天命”兩個字兀一下撩撥的我下意識一顫粟。
始終那麽深刻的記着我赴帝都選秀的路途中,天幕好好兒就出現的金燦燦大佛,以及我對着佛陀虔心發下的那一個願……
我當時是這麽說的:扶搖不求其它,只求順着一早欽定好的命運軌跡順利走下去。若命中合該入宮,則此行必可順利入宮,便連那入宮之後的參選也是一轍的順利;若不該,則亦順其自然,沒什麽好扼嘆、好遺憾的了。
事實證明,一切的一切都應了我那許下的誓願。不僅順利入宮,還如此順水順風的被皇上欽點留在了身邊……每念于此,便有一種彌深的惶恐感登時便将我包裹!
宿命像一張看不到的大網自四面八方席卷而來,我所行的每一步路、所歷的每一件事都一早注定了好,便如同演劇一般,沒有可以選擇的餘地、也活不出真正的自我。
無論如何,我都應了那咒,我命中是合該入宮的。所以,佛指引我前來……
第七十話 複次承寵、以和為進
不知道算不算得一個驚喜,夜裏皇上的禦辇又來到了我的慕虞苑裏。
是時我正倚着窗子托腮望那遠處宮宇間的煙火,一宮宮一苑苑的錯落一處,連同光影交交疊疊的形成明滅的韻致,有些像三千浮生繁華。
我太專注的想着心事,說是心事,其實也只是一些對于幽深高遠的宇宙昆侖、星辰月華的猜想罷了!我猜不透它們何以便聚合在了一起,何以便形成了這麽一處莽莽蒼蒼的淵博塵寰?
夢裏明明有六趣,覺後空空無大千。六道輪回苦上身,諸多幻象感覺起來卻是如此真切;一朝覺悟、黃梁夢醒,頓照見五蘊皆空,出離了斷一切苦海牽絆,回歸大荒回歸無……但只要心念一動,便會生出萬念萬相,卻又如何才能得以掙脫出?
忽覺肩頭一暖,我铮地一失驚,這才發現因自己彼時的忘情而連身後的足步聲都沒有聽到!
匆促回身,是皇上擡手撫上了我的肩頭,凝眸含笑溫存的顧着我。
并不曾被告知皇上今兒個又翻了我的牌子啊……但甫轉念,又明白他是皇上,當然不必恪守條條框框的死板陳規啊。
就着絲縷耀入眼簾的月華掩映,我忙起身欲要行禮。他一把将我按住:“朕就是不想你心裏忐忑,故才沒翻你的牌子突然過來的。時今這麽見禮起來,朕的一片苦心豈不白費了?”語盡他哈哈笑起來,撫在我肩頭的手掌就勢向下一滑,攬着我的腰身落座到我身邊來。
我惶然的斂了一下明眸,有些促狹:“陛下體貼入微,委實是扶搖之幸。”邊以餘光偷眼顧他,見他只着了件天青色繡小龍的寬舒袍子,搭配着去了金冠、任其自由垂披在雙肩的雲霧墨發,這般的顏色便顯得極柔和,入在眼裏着實愉悅。
“美人美人兮歸去來!”皇上撫着我的側靥、發稍就口一句,清清朗朗的,看起來心情似乎很不錯,“朕是你的丈夫,不體貼你便不應該了!”
“呵……”
鼻息裏缪轉如蘭的一吐口忽讓我驚怖!明白皇上是在說笑,這話兒當不得真,但我還是就這麽沒忍住的順了心念“呵”了一聲,實在是不敬!雖輕如蚊蠅,但他與我離得這樣迫近,我委實不知他聽到沒有,聽得真切沒有,會不會突地觸怒龍顏惹來禍事……百般心念一時極為嘈雜,我不敢去看皇上的面目,只好倏然粉了面色極局促的遮掩:“陛下是天子,得天子垂青一次便是何其有幸的一件事情呢!”還是轉眸小心翼翼的掃了他一眼,目光又極快的收回來,是被心虛做弄的。
還好,他面上神情如常,不曾染起什麽愠色亦或不悅,我略安心繼續:“如此,妾身又豈敢奢望陛下今兒晚上還會來看我……”
方才我極短暫的一側目偷顧,只是因為我的心虛。然而每個人的感知不一樣,這若有若無的偷顧神光入在他目裏,便成了淘巧的小嬌羞:“哦,朕的心思也是你能猜度?”并無嗔責。
這小情态明顯撩撥起了他的**,他把我一圈攬,溫熱懷抱箍得我有些窒息之感。還正恍神,他又已将唇貼合在我的側頰處微微呵氣,旋即一個溫柔撩撥:“你猜度的到麽?”
眼下我們二人的姿态暧昧缱绻的無以複加,烈火幹柴一觸即發。
我嬌柔的身體在他一團火燒火燎的挑逗下微微發顫,不覺呼吸漸漸繁密,唇齒微瑟,緩軟:“妾身……猜度不到。”
……
一夜紅绡帳裏赴**,我擁着皇上共枕同榻漸漸睡去。卻始終都無法安穩,時睡時醒、沒個收束。只因我心裏擱着太多事情,而我這性子裏一大不利處便在于,我放置不得任何事情在心裏,我對任何事情都太過于的執着。
然而眼下看似紛繁複雜的許多心緒裏,關乎最多的,還是公孫酌鳶!
夜半之時起了露水,周圍溫熱的空氣裏周匝起一片濕冷發潮的感覺。我凝眸在枕邊人身上流轉了一圈,見他雙目閉合的安祥,不短的濃黑睫毛随着均勻呼吸的頻率而緩緩發顫,唇兮微勾、面色平和,似乎正沉靜在一場怎般惬意的美夢裏。
他白日上朝、後又批複折子作想政務的實在太累,眼下合該是他一天當中最為放松的時候了吧!我不由得感染上了他的心情,也微微展顏,旋即又輕輕翻了個身子背對着他繼續思忖事情。
這宮裏,真不是個太平的地方啊!
兮雲白日裏的話确實有可取處。韶才人但凡在一日,便會在梅貴妃的掌控之下極盡能事的對我們作難一日!先前的跋扈、屢次的将皇上請走使我尴尬、公然的挑釁和撒潑、兮雲的落水……
一樁樁一件件的全部擺在那裏,要我忽視何其困難?更可怕的是……一種惶恐潛伏于夜的經緯之中,時今頓然一下如洪水猛獸一般襲擊至我的身體。這宮裏害人的手段猶如春雨毛毛,多得是數也數不清!往後的日子還長,不定什麽時候便會在我潛移默化間着了誰人的蠱去!
今兒個是兮雲,趕明兒個呢?會不會,終有一日會輪到一個我!
不行,我不能放任事态漸次趨于嚴重而平和坐視,我不能只是等待,我必須得抓住先機予以反擊,這反擊不能再只停留在嘴皮上的逞快,必須,是實質的……
一夜未眠,一腔心緒全部都赴在了這事兒上面去。次日晨曦破曉送走了聖駕後,我也不多耽擱,差傾煙服侍着洗漱着裝、按慣例往主位容瑨妃那裏行了拜會禮後,便徑直出了錦銮宮,往韶才人那崇華宮韶音苑的方向走去。
這不是一個突兀的決定,而是起于一夜的反複輾轉忖度。
凡事太盡,緣分勢必早盡,一些事情是不可太急迫的,否則容易物極必反。如此,行動要采取,關鍵的是步驟;我念想着不如便借兮雲落水一事為由頭,往酌鳶那裏走上一遭。
當然不是問罪,憑我的份位還無法那般淩厲的對她問罪;我只是想要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