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章節
就是。
一個淑女巴巴的過來讨好我一美人,這舉措讓我有些不能理解。憑着直覺的拿捏,我屈指輕扣幾面做了家常語态:“難為筠淑女這麽一片心意了。”情态喜怒依舊是莫變的,我複挑眉,“不過來而不往非禮也,卻不知道,我該用什麽物什,來還報你的一片心意呢?”我不喜歡兜圈子。跟皇後、梅貴妃這些個高位兜圈子便也罷了,時今還要再跟一個淑女兜圈子費心機的,豈不心煩的很!故便持着盡量的委婉,幹脆權問了她去最好。
還欲再說些什麽的,我卻又簇地一下只得止聲,心念恍了一恍,有些微詫。
因為就在我下意識略傾了一下身子時,在浮陽明滅錯綜不斷變幻交織的起落光影裏,忽窺見筠淑女眸中竟積蓄着一痕淚波!這……
“不瞞美人。”察覺到我一瞬的微滞,她聲息便在這一刻漸趨茕然了起來,唏唏噓噓的,似若缭繞的水煙霧霭,“妾身便是想着美人原也是同批秀女,且是我們當中最明事理的一位,故才特地來與美人一訴心曲。”說話時她已然起身重又一禮,“求美人幫妾身評評這理兒,為妾身做主啊!”雖沒落身,但欠身的幅度之大也是給足了我面子。
第六十八話 表心投誠、兮雲落水
“最明事理的一位”?呵,話兒裏意思還不是說我時今是同批留用的秀女中,地位最高的一位麽!
我不知這筠淑女話裏藏着什麽真味,交集本就幾乎沒有,也一時難辨出她的真心假意;不過面上那惺惺作态越是表現的真摯,便越是讓我不由就生出了一些嫌厭的味道。
我起身蓮步移行過去,對她虛扶一把,曼啓唇:“我也只是個美人而已,至于評理兒做主的話兒,委實是說不通的。”複一颔首莞爾,“不過大家都是皇上的嫔禦,若淑女心裏有什麽閉塞發悶的地方,但說無妨,我自是願意幫着淑女一并分擔。”
這是走過場的規整話,在後宮裏必然得學會的與人“溝通”的套路。誰都識得。
她便不再多言,只是茕然了眸色并着聲息哀哀長嘆口氣,旋即擡指卷起了左手腕部的宮袖。
一道約四厘米左右長的血色口子,猝不及防的顯現在眼前。那傷口呈暗紅色,已經結痂,但外邊一層皮肉仍呈了上翻的勢頭,似被什麽鋒利之物所傷,現今仍觸目驚心,可以想象到當時的嚴重程度。
“這……”我蹙眉嗫嚅。這麽一道有些猙獰的疤痕,出現在新雪般的一段肌膚上,确實刺目的很。
她斂了斂眸子,重以衣袖擋住傷口,嘴唇微嘟起,一口銀牙卻咬得恨恨:“還不是公孫酌鳶那個潑婦!”杏眼柳眉铮一下噙了嗔意,面色變化的着實快了些。
心念兜轉,我擡睫小聲:“酌鳶……韶才人?”邊不住忖度,也大抵能明了個囫囵,“你腕子上的傷口,是被她給傷的?”
“可不便是她!”筠淑女眉心愈緊,後屏聲須臾穩穩急緒,似乎不願再多提及那傷疤一事,“她自認是被皇上給點中的,平日裏待人接物具是刻薄的很!”聲息愈冷,那氣意尤盛,“我自秀女大選被留用後,便被分在了崇華宮裏,跟她是一宮的。”于此鼻息冷哼,薄薄譏诮流轉唇齒,“原以為同是這一批秀女,即便不求相互照拂那也該是融洽的緊吧!”柳眉一挑,目光泛起晶耀亮色,“誰知道呢,人家紋絲兒都不念着昔日秀女宮中那點滴情誼,仗着自己位居才人,可是比我們高了半品呢!呵,那一副吊喪勁頭的……處處擺了高姿态的欺負人,真以為她自己是枝上的鳳凰了不曾!”
我原在聽她一字字指向酌鳶的訴苦訴怨,驀一聞這“鳳凰”二字,忙有意咳了幾聲予以警示。
筠淑女只是還不适應處于後宮該有的機變,人并不魯莽。聞了我的一陣咳嗽後便也解過了意思,适時的緘默住。
方才她那一幹敘述,我已然明白她此行的目的。她與酌鳶不睦,又知酌鳶沒少來找我的麻煩,便同我表了心意,期待日後可能會有所用到的相互拂照。那麽想來她腕子上那劃痕,也是曾與酌鳶發生口角時不慎被長指甲劃破的吧!
唉……
公孫酌鳶到底不過一個才人,才人淑女之間區區半品差別罷了!碰上好性子的還會買她的賬,若是似筠淑女這般的利落人,不吃她那套就是不吃她那套,收拾她又豈用什麽彎彎繞繞的心機籌謀?直接與她“招呼”上去她也半點法子都沒有!
但筠淑女此舉,我卻不知該如何應承她。深宮裏最忌諱的便是行事沖動,凡事走走看看再下結論總是沒錯的。
于是就淡着一張面孔少言語、多傾聽。
後一來二去的閑話,她道出的無非是些對于酌鳶的不滿,大吐苦水一番罷了。但她又聰明的将凡是都繞過了梅貴妃,她怕觸了梅妃的眉頭。
我心照不宣。
她的訴苦總得有回應,而一味的敷衍下去也不是個事兒。又一陣,傾煙将微涼的茶湯撤了換上新的,至我眼前時,我借機遞了一個示意的目光給她。
她不動聲色的迎合着我回了神光一道,解了其中意思了然在心:“美人。”奉茶過後她便狀似不經意的在我身側侍立,行了個禮穩聲道,“今兒還不曾去給容瑨妃娘娘請安呢,您看,這……”語氣落在探尋上。
我佯裝恍然大悟的一展眉心,複颔首對筠淑女笑得淺淺:“淑女你看,每日需去主妃那裏問安的,耽擱了總是不好。”
波瀾不驚的口吻,她足以明白我的意思。忙不疊止了絮叨在口齒裏的閑話,面上似籠了歉意:“您看,是妾身糊塗,怎能耽擱了美人的時間,讓美人失禮于瑨主子呢!”旋即起身又對我行了一禮,就此告退。
我噙笑溫婉,喚妙姝出苑去送送筠淑女。她也不推辭,一行人便這麽走了。
門軸轉動的頻率帶起了撲入的穿堂風過簾,待那身影遠去不見,我折了步子重又往主位處落座,将身體往後靠靠,閑閑然的品茶歇息。
近身服侍的傾煙持着不解的調子啓口問我:“美人,瑨娘娘那邊兒我們已去請過安了,方才又為何示意我擇個由頭将筠淑女送走呢?”
溫溫清茶在我唇齒間氲開袅袅餘韻,心情豁然開朗。忽聽傾煙如是問我,我便閑閑然的如是答:“宮裏是非多。”轉眸掃傾煙一圈,“她訴苦水的言及到了韶才人、甚至還牽扯着梅貴妃。如是再往下說,難保不會引起我場面上的附和,甚至其它一些分明徒然的煩惱心,再招了平白事非便不好了!”将手中的茶盞往小幾上一放,一聲清越于耳畔起的泠淙。
傾煙邊忖度着緩一作禮:“還是美人想得周成。”
是啊,周成。便是周成都不知被多少人惦記着暗恨着,若不周成豈不還叫人給吃得連骨頭都不吐了?
筠淑女這檔子事兒,先抛開梅貴妃不提态度,只從筠淑女的言語間可以看出她與酌鳶大抵是怨忿的。但我并不知道這怨忿的真與假,不知她是不是在有意做樣子來試探我。
或者退一步說,即便她從話兒到态度都是真心的,其間也得有個過渡,我不好立刻表現出與這個人的遠近親疏,只能不冷不熱的維系所有脈絡。
垂在過道進深口的水晶簾“嘩啦”一響,是被人由遠及近帶起的微風給撩撥的。
正忖度着,便被拽扯回了神智。
“美人。”一個陌生宮人在簇錦的引領下,隔着水晶簾中規中矩的對我欠身作禮。
沒有我的應準,她并不敢進來。
我颔首做了個示意。她得允後步入,我這才看清她拘前的雙手間捧着一個精致禮盒,同樣是以紅绫子鋪底兒,盛放着一套白玉質地的古樸首飾,紋飾簡單卻自成一派典雅風韻,仿佛沉澱在骨子裏的纖纖陶然,很是悅目賞心。
“阮美人安好。”正流轉着思緒,她複問了聲安後啓口嬌言,“奴婢是奉了馥淑女的命令,來給美人送上晉升禮的。恭賀美人晉升之喜。”語盡又往前一遞。
原來是兮雲的宮人……
我邊念及着,讓傾煙收了那賀禮,複莞爾一笑:“既是馥淑女遣你過來,也便不必太拘禮,替我謝謝你們家淑女的好意。”心念跟着起伏不疊,又忍不住颦眉好奇,把身子稍往前傾了傾,“馥姐姐呢,怎麽她自己不來看我,卻遣了你過來?”兮雲同我感情甚篤,我晉升她沒有道理也不可能不及時過來,更不可能自己不來只派個人過來。
正狐疑間,隔過明滅在眼前的浮光餘韻,見那宮人面上的神情恍了一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