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章節
情,那般場景怎能使我不動容?
聞了我這樣言話,最機靈的妙姝忙不疊微擡目軟語:“才人是奴婢們的主子,只要才人好,奴婢們便是好了,又怎擔得起才人如此體恤!”語盡又一欠身。
“是啊是啊。”簇錦接口順話回應。
一旁小桂子、小福子也如是附和着。
我識得他們皆是心思玲珑之人,會心一笑,又虛扶了一把小桂子,只對他莞爾:“特別是小桂子你。我得以成功脫險、免遭一通皮肉之苦,全是賴着你呢!”
他忙機敏笑起,目色卻透出一絲乖憨可愛:“是才人您福厚,奴才不過順水推舟而已。”
我搖首笑笑,不再言語。
後又囑咐了傾煙幾句,要她悉心打理慕虞苑雜事,我只去錦銮祠堂一夜便回。
見她一一應下,我倒也放心的很,就這般延一條花蔭小徑一路往祠堂的方向去了。
。
到底都是錦銮宮的地方,祠堂距離我那慕虞苑并不十分遠,沒走一會子工夫便到。
這祠堂隐在一片垂柳蔥碧間,呈一飛檐開闊的樣式,莊重裏不失翩然欲舉之風韻。我一路行進去,這地段兒卻也安靜,因素日閑置之故,并沒些個人看守。
少了濁氣最重的人的存在,便連花樹叢間鳥雀、蟬蟲的鳴叫聲都比別處清越許多。
一排小書櫥間鱗次栉比的陳列着各式佛經禪宗,我并不知容瑨妃要我抄寫的是哪一部、哪一篇經文,蹙眉猶豫了一下,幹脆随便拿起一本,翻到開篇的《大悲咒》那裏,又輕研好墨、鋪開紙張,适才于供着金身佛像的佛龛前規矩将身跪了,提筆開始如是規整的抄寫經文。
雖不曾有人看管我,但這畢竟是在暗波流轉的西遼後宮,仔細些總是沒錯的!
沐着自燦然琉璃瓦間篩篩灑下的道道金波、聞着自然最真切的無垢樂曲,我心間那抹因梅貴妃一事而多多少少平添的負重感,登時便輕減許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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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遍經文原也不多,我本就喜佛,《大悲咒》抄着抄着卻也逐漸入了迷……
禪味清古,醍醐的大智慧素來都那麽的那麽的蕩滌着人的心靈魂魄!每一字每一句的提筆臨摹,都使我發自由衷的真心歡喜與禮贊着!
自打入宮起始,有多久不曾這般心清神靜的真真正正“釋然”一次了?我已記不真切,但委實已經太久太久了。
如是,行文走筆間也沒算着已抄寫了多少遍,只是一抄一誦便不願再停。直至夜幕暗下、鳥雀蟬蟲漸歇,我依舊還跪在佛龛之前一遍遍的抄寫着經文。
我太專注,連點起幾盞燭火都遺忘了。但幸好月華如水,借着溶溶銀輝的勢頭,視野于影綽中還算是有些澄明的。
也因這真心禮贊、頂禮于佛法的大智慧,我似已忘卻了所有的時間與空間,連身邊一圈燭火漸次被點燃都不知道,連有人自祠堂之外一路袅袅走來都不知道。
夜風穿堂,拂在耳畔暖意疊生,只聽身後柔柔一聲嬌音忽地便起:“果真是個癡人!”
如此突兀,我铮地一驚!沉澱了半日的神緒于此刻驟然重回肌體,玉指一顫、墨筆驚落。
下意識猝然回首一看,竟是容瑨妃平和着神色立于我身後不太遠的位置。
[ 卷四 ] 第四不熟最好,免得不舍難消。 第四十一話 暗瀾湧·瑨妃交心(2)
我忙回身行禮,不想卻身子一歪、斜斜的栽倒了下去。
跪着時不覺,稍動才發現因了久跪之故,雙腿已經麻木的渾然失卻了知覺。
好在容瑨妃沒有責備我的失禮,已然幾步走過來扶了我一把:“這是在錦銮宮,就不需要這般多禮了吧!”她颔首,柔聲,“原是做樣子給梅貴妃看的,裏面兒屏風後放有一張躺椅,你且在這祠堂內室忍耐一夜,明早我差人來送你回去。”
瑨妃娘娘話兒裏意思,我自然心下明白。颔首一應後,借月華與次第燃起的燭火光影凝目看她。
她只着了不太講究的煙羅軟紗裙,依然還是簡單的垂華髻挽于腦後,無有一飾、脂粉淺薄,更兼眉目平和淡然,顯出一種似幻似真的可親可近之态。
微恍了恍神,她複凝眸定格向我,音色柔和、并不逼仄:“現在可以告訴本宮,你為何要拒絕皇上的臨幸了麽?”神情語氣皆是長者關心晚輩的和藹模樣,帶着母性的溫存。
這樣似親和又若威嚴的氣場,使我絲毫都不能拒絕。
但我不敢坦言,也無法坦言。我不能告訴她,我心裏藏着一個人,我分明已經認命卻又隐然遲疑:“我……還沒有準備好。”微嗫嚅,順口擇了這個由頭。但也并不全是假意。
聞我如此回複,容瑨妃錯開眸光茕然一嘆:“遲早都要準備的。”她搖首又對我道,“皇上召幸你,那可是天大的機緣,便被你這麽不懂事的推脫掉了……怎不可惜?”
我心裏有着莫名慌亂,順勢垂了一下眼睑,又聽瑨妃接口繼續:“你既已進了宮、做了皇上的女人,時今又位居才人,侍寝便是早晚的事,又哪裏還能以‘不曾準備好’為由頭避開?”複正色,“避得了一時,又何曾能避得了一世去?”
這通教誨我心下自然明白,但有些事情若能敞開心扉直面,我也決計不會這樣糾結搖擺、難以取舍了!
我的心事沒有人懂得,而旁人的争奪在我看來亦不理解。但有一句話,容瑨妃是對的。
光影惝恍迷離,但見她斂了一些眸中柔和,忽起幾分肅然,她道:“若要立身,必須抓住皇上的心!在這西遼後宮裏頭,什麽都是假的,只有皇上才是一個帝王之妻所能擁有的真正倚靠!”
本就幾多壓制與逃避的那些心念,随容瑨妃一席言辭而重又在我心底裏翻滾起來。我心躊躇,情念左右搖擺晃曳,一會兒是安侍衛清晰又模糊的熟稔眉目、一會兒是那一襲冰冷孤絕中帶起威嚴肅穆的無上明黃……
糾葛千結,又見容瑨妃蹙了眉彎緩緩坦言:“這宮裏的女人皇上早便看膩了、看乏了,需要新鮮血液不斷擴充。”她擡手撫撫我的手背,忽沉澱了目色,“阮才人,難得皇上看中了你。你得明白,即便倚靠着皇後娘娘,也不能真正長久下去……錦銮宮,需要自己的根基。”
又是這樣熟悉的氣息破空而來,望似坦緩又似直接的襲入了鼻腔裏。
這氣息我太熟悉,因熟悉而早已十分敏感。那是帶着依稀腐朽與不祥的,陰謀的氣息……在深深深幾許的後宮之中,明裏暗裏,幾乎遍地都是!
我明白容瑨妃的意思。
她雖與皇後交好,但倚靠于人終究不是件長久的事情,她需要自己的勢力,需要有自己布下的人脈,一步步走下去……方能穩紮根基,不再倚靠任何人,哪怕皇後。
容瑨妃的面貌即便不是上乘,也決計屬于中上。三十的華年雖不曾在她身上留下過多深刻的烙印,但她終究已是這西遼宮中的老人,早已聖寵稀薄。她願将我提攜上位,借我來穩定她自己的根基。
即便是與皇後之間有着深厚交情,歸根結底也終只有利益的結盟罷了!況且同為後宮嫔禦,站在這個角度來看,她亦在提防皇後……
我淺擡眸,面上佯作了孱弱姿态。
容瑨妃斂了一下眸子,複言的更進一步:“後宮妃嫔衆多,皇上一時起興的點了你來伴駕,下次指不定什麽時候才會再想起你,甚至不知還能不能想起你……”于此止言,言下之意足以使我意會明白。
她臨走之時,忽有所指的颔首留下一句:“皇後明兒個晚上,依慣例要來錦銮宮,垂詢宮中諸事。”
燭火因風而擾,“噼啪”一下在半空中打了一個燈花結,光線陡然暗了一下,旋即又驟地蹿跳而起,竟比方才愈發明媚的恣意開來。
我心念一個緊收,暗将這一條仔細記了起來。擡目時容瑨妃已然遠去,淡色身影淹沒于望似彌深無路的一派夜色蒼茫裏,只有流轉在她發上、肩頭的一縷月華銀輝,還在俨如埋天葬地的陰暗中執着的流動着,昭示着這樣一個生命的璀璨光鮮。
[ 卷四 ] 第四不熟最好,免得不舍難消。 第四十二話 怎堪情·祠堂夜會(1)
溫中沁涼的夜風帶得窗棱奏起一曲“噼啪”的擊節樂章,我慢慢挪了身子重轉回佛龛之前,雙腿在身側舒展,似已死去的麻木肌體裏,血液重又于其間流動起來,喚回些許尚在人世的微薄生機。
我擡首凝眸,持十分虔誠的目光敬仰着佛陀。
佛龛間那金身法相是永恒不變的仁慈悲憫、大志大成。
一種潛于骨血的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