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藏心眼兒
月光是白慘慘的冒着陰冷,夜是冗長單調的沉重,流光溢彩的城市街燈只探亮了浮生表面的華麗,卻還原不了底層深處的陰霾。
陸幼凝做着夢,恍恍惚惚的一段又續上一段。
都是阮潔笑靥如花的明亮臉龐,親昵地拉着自己的手,眉眼含笑的低低述說着。她聽不清她在講些什麽,但她沉浸在這低喃情話中,享受這份戀人間獨一無二的溫馨靜谧。
鏡頭一轉,情話幻化成漆黑的海岸線。
漫長濕冷的空曠拍打着岩石的浪花,除此之外,四下裏寂靜悄聲一片,再無那個她。
反反複複。
陸幼楓打濕了一條溫熱的毛巾,動作輕緩地拭着陸幼凝額頭上的汗和蒼白臉頰滑下來的淚。她蜷縮着身子,兩只纖細腕子因着掌心的緊握愈發顯得贏弱不堪。陸幼楓試圖掰開,無果。他只能在她的手背擦了又擦,拭了又拭。再接下來,他把熱毛巾捂在自己的臉上,雙手撐着,坐在床邊的矮凳上埋着頭無聲流淚。
他心疼她,從小他就千般百般的護着她,現在她的痛比起自己的還要讓他難過千百倍。
好半晌,他擡了頭,先看了床上的人一眼,确定自己沒吵醒她這才安心。毛巾在臉上胡亂擦了擦,起身,走到門邊,小心的打開,再小心的關上。
洗漱間,用涼水洗了把臉,然後對着鏡子裏面的自己盯了半天——眼窩有些暗沉,下巴的胡茬略微有些長。他擦幹臉上的水漬,回到自己卧室,靜靜點了根香煙回想今晚發生的事。
約莫坐了二十分鐘左右,陸幼楓來到了父母的卧室門口,敲了敲,等待房門打開。
“我在客廳等你們。”他對着母親探尋的目光平靜道了一句。
客廳的氣氛平平淡淡,凄凄涼涼,眼神發滞,面部表情麻木,動也不動。
像是三個毫無關聯的人坐在一起,又是熟悉中的陌生,陌生中有着違和的熟悉。
“我明天送小凝回去。”陸幼楓看了眼父母,而後垂了垂眼皮子淡道。
“這就是她的家,你要把她送哪兒去!”陸忠冰冷的語氣,斜眼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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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回哪兒回哪兒。”陸幼楓依舊那副垂着眼皮子的淡漠。
孫文無助的看看這個,又望望那個,仇人一樣的父子倆,再這樣鬧下去這個家怕事要徹底散了。她扯了扯陸忠讓他不要發脾氣,然後對着兒子苦口婆心的勸說。
“小楓呀,你要把你妹妹送哪裏去呀,這裏不就是她的家麽?”
陸忠随之冷哼一聲,“想去阮家?我告訴你們——沒門!趁早死了這條心!”
陸幼楓用一種笑得有點輕蔑的目光看了父親一眼,随後他換了個姿勢身子靠在沙發背上倚着,現在阮家的門可不是那麽好進的了,他想。陸忠被這個笑容弄得異常的惱羞,這一刻,他覺得自己的尊嚴與威嚴面都臨着前所未有的冒犯與挑戰。他血氣沖頭地撈起茶幾上離自己手邊最近的一個方形鐵盒子,想也未多想對着這個逆子就打了過去,而盒子被陸幼楓下意識擡起的手臂擋了下去,咣啷一聲掀翻在了地板上。
“要滾你自己滾!”陸忠此時想掐死這個兒子的心都有了,“現在你就滾!滾——!”
“你小點聲!”陸幼楓嫌惡地看着父親,就像在看一個面目可憎的陌生人一樣的反感,他們之間埋下的矛盾已經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化解的了。
說完這句他擰着眉掃向了卧室的方向,想了想終究是不放心的起身回去确認了陸幼凝仍在熟睡中後,這才又回到了客廳。
“媽,”陸幼楓比劃了個手勢,“你先別着急講,聽我說完先,好嗎?”得到孫文首肯,陸幼楓又繼續發表自己的言論,“您不是一直想抱孫子麽?可以,好說。我最近也是這麽想的,找個女人結婚生孩子,安安穩穩過日子,您想要幾個我就生幾個。”
孫文聞得這話驚喜不已,而陸忠則用一種狐疑的目光陰沉盯着。
“當然——”陸幼楓又接着說下去,“條件是讓小凝自己出去住。你放心——你覺得現在這個狀況她和阮家還能走到一起去麽?人家也是爹媽生的,每次來我們家都是豎着進來橫着出去,鬧到現在這個地步他們家還不知道怎麽恨我們呢。”
他看着已然動心但卻猶疑不決的二老,又加了句,“反正你們考慮一下吧,如果可以,那我明天就搬回來住。”
陸幼楓不再多說,他把剩下的時間留給父母去仔細權衡利弊。這麽好的分而化之,各個擊破又不傷和氣的機會,他相信他們會同意的。
折騰了半個晚上,阮潔這邊也總算是回到了家中。李詩韻吩咐阮邵去沖澡,然後自己這邊伺候着女兒洗漱擦身,幫她換好睡衣看着人進到被子裏躺下,與此同時阮邵正好給自己收拾利索,惦念着女兒急匆匆的來換李詩韻的班。
他給卧室裏裝上了一只柔和的暖光小夜燈在牆上細微照着,拉了只小巧的沙發凳,守在阮潔右邊照顧着。
“要是不舒服,記得跟老爸講,知道麽?”
“嗯。”
“聽話,閉上眼睛睡覺吧。睡醒了,明天就好了。”
“好。”阮潔應着,閉了眼露了一抹笑給阮邵。
待李詩韻再回來時,阮潔已經迷迷蒙蒙的睡下,投在暗淡陰影下的睡顏攢眉不安。李詩韻輕手輕腳上了床,慢慢調整了個合适的位置,然後示意阮邵也回去休息,有什麽事情明天再說。阮邵點點頭,擔憂不舍地又瞧了女兒兩眼,這才起身離開。
第二天,本是約定好去醫院給傷口拆線的日子,鑒于目前這副樣子影響市容,而且阮潔也不想頂着這樣一張臉到處碰熟人,否則上午才出去,估計到了下午就瘋傳開了。
人民群衆的眼睛是锃亮的,人民群衆的力量是海樣深的,人民群衆就是喜歡撲風捉影的八卦新聞小道消息的。
李冰昨晚在家睡的,卧室熬了個通宵在網上弄東西,結果這才睡下沒兩個小時就被王鳳娟拖下了床。她一早在日歷上畫了個圈,标注今天是外甥女去醫院拆線的日子,尋思着讓李冰跟着去,然後把人都接到家裏吃飯。
李冰趴在床上打了幾個呵欠,又揉了揉眼睛,然後一鼓作氣爬起來穿好衣服,跑到洗漱間開了冷水刷牙洗臉,拎了外套路過樓下餐桌随手抓了兩個包子就出門了。一路駛到姑姑家小區裏,上了樓,門鈴按的叮咚響。
八點多的時間,這邊也在用早餐。阮潔勉強喝好半碗白米粥就皺着眉把手裏的碗推開了,李詩韻哄着她多吃一些,阮邵則起身去應門。
換好了鞋子,得知姑姑一家也在吃早點,所以還沒等阮邵想好怎麽解釋今天不去醫院的事情,李冰已經自顧奔去了。就在他一路娴熟地由客廳穿到餐廳,打了招呼準備落座的時候終于發現了阮潔的異樣。
聽了事情的起因經過後,氣得火冒三丈當場就要去找陸幼楓算賬——你家妹妹你自己保護不周到,反倒讓我妹妹又受了傷回來。結果是阮潔忍着不舒服給人訓了一頓——誰也不能找,誰也不能告訴!好說歹說的勸妥了這個一遇到自己事情就沖動易怒的老哥。
阮潔覺得哪天應該領他看看去,這妹控有點嚴重的傾向。
至于王鳳娟那邊,被李冰找了個理由好容易才搪塞過去。電話裏很明顯能聽出老太太不高興的聲音,這不菜單都列好了,衣服也穿得體面利索正打算出門買菜購物呢。
看看現在,當頭澆了盆冷水下來她能舒心才怪。
阮潔藉口累了,說要回房間睡一覺休息休息,在床上躺了一會兒确定沒人進來這才拿出手機翻看,信息電話都無。正當她跟那兒琢磨着呢,手機嗡嗡的震動連帶着鈴聲就響起來了,阮潔吓了一跳,手忙腳亂的按了靜音,屏幕看過去,心花怒放的咧嘴一樂接了起來。
媳婦的嗓音聽在耳朵裏柔和的不得了,可阮潔覺得有點發虛,陸幼凝告訴她是因為昨晚沒睡好的原因。兩人都避着昨晚的事情不去細說,陸幼凝只講是不放心孫文的狀态要在家呆幾天,叮囑着阮潔去醫院好好看醫生什麽的,而阮潔告訴她等下就去醫院拆線,讓媳婦不要擔心。
“來,把粥喝了。”陸幼楓端着個托盤在一旁等着伺候。
也是吃下半碗左右,陸幼凝沒甚胃口,默默不語地輕輕放回了托盤裏擱着。昨天後半夜有點燒,陸幼楓瞧着不對勁忙把人叫起來,量了溫度喂了藥,然後自己趴在床邊整整守了一宿。
陸幼楓看她這副病恹的樣子,把碗端起來又勸道:“你別擔心。先在家好好養兩天,我陪着你。爸媽那邊也說好了,等你身體恢複了不會強留你在家,你放心,有我在他們不會強迫你做什麽。”
看到妹妹有些動心的擡了頭,陸幼楓又笑着引誘道:“你把這半碗粥吃了,我下午就去小潔那裏看看情況。怎麽樣?”
他眼裏透了點狡黠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