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陳沇就這麽住了下來。
後來在交談的過程中,程允試探了好幾次,卻怎麽也試探不出他的出身背景以及懷裏的父親的信息,每次一談及自己的事情,這小孩就面色蒼白抖個不停。
于是程允也不問了,只是一個懷着身孕的小哥兒,也不會對他們造成多大影響,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穩定好小哥兒的情緒,讓他懷裏的小寶寶平安無事。
早飯過後柳大夫又來了一遍,他替陳沇把了脈,告訴他肚子裏的胎兒不穩的事實,意有所指地讓他注意保持心情開朗,切忌動怒和心情不愉快,也說了一些懷小孩的注意事項,調整了藥方,楊鴻進又跟着柳大夫回去抓藥了。
陳沇人很安靜,聽柳大夫說話時認真注視着對方,把柳大夫說的都一一記下,偶爾還會口吃着問一兩個問題。
程允在一旁看着,心裏暗自琢磨過來。
看他那上心的勁兒,這孩子看來是想保住自己的胎兒的,可既然這樣,又為什麽會在冰天雪地裏,獨自一人衣衫褴褛地落到鄉間小地呢?
他事前是并不知道自己懷了寶寶,還是經歷過大難不死後,才懂得生命可貴,越發珍惜起懷裏的寶寶來?
這些事情程允無法得知,可既然陳沇決定把孩子留下來,那他也會盡力協助他。
他曾獲得過又一次的生命,即便到現在他也不知道自己當時發生了什麽事情,但這不妨礙他珍惜生命,也希望別人能同樣珍惜。
将柳大夫送走後,程允替陳沇打掃了一下雜物房,将一些平日不用的東西都搬出來,騰出空間讓他住得更舒服一點。
陳沇站在門邊想進去幫忙,看着程允為自己忙裏忙外的,有點不好意思,可是程允的動作很快,還沒等陳沇學會該怎麽做,他就已經把床鋪好了。
程允一轉身就看見了陳沇,對他說:“你昨天那身衣服被勾破了,我幫你換的衣服,你比我矮一點點,和我弟弟的身材比較貼近,先穿着我的衣服湊合着,等晚點我再去我弟弟那兒拿幾身合适的衣服給你更換。”
陳沇點了點頭,很快又補了一句,“沒、沒關系的,我随便穿穿就行,不用太麻煩你。”
程允擺山?與?彡?夕了擺手表示無妨,邊将雜物房裏的東西往外搬邊說:“這兩天我閑在家裏沒什麽事做,大多數時間就做做腌菜,你可以跟着學習一下怎麽做,等過兩天我要去南明城一趟,你看看要不要跟着一起來,要是不想來也可以留在家裏自己找些事情做也行。”
陳沇點頭乖巧道:“好的。”
程允看他那樣子,十有八.九到時候也不會跟着一起出去,不過家裏也沒什麽值錢的東西,倒是不怕他獨自在家裏待着。
陳沇手腳有擦傷碰撞到的地方,走路的時候一拐一拐的,看着好不可憐。
楊鴻進從柳大夫那裏回來的時候順便帶了點膏藥,程允看他笨手笨腳的,于是直接上手幫他塗藥。
楊鴻進一到家就粘着程允,見他去拉陳沇的衣服,心裏已經有點不爽,等看到陳沇手臂上的傷痕,頓時就緊張起來。
恰在此時程允準備張嘴說話,楊鴻進心下一急,動作比腦子快,快速地伸手捂住他的嘴。
程允:“?”
陳沇:“?”
楊鴻進緊張地看着程允,又瞄了一眼陳沇,然後湊到程允耳邊小聲說:“媳婦兒你別說話。”
“嗯?”程允含糊地應了一句,把他的手拍掉,“什麽?”
楊鴻進防備地看向陳沇,兩只手都緊張得舞動了起來,卻又不敢說得太大聲,整個人看起來糾結得不行,“就、就是他受傷了,媳婦兒你別對着他說話,啊?”
程允糊裏糊塗了一會兒,總算聽明白了他的意思。
敢情這家夥把上次受傷時使用言靈的事情給記住了,當時他的手流血不止,程允只是簡單念了一句話傷口就愈合了,可再對上一次,程允當着他的面發動言靈想醫治他的腦袋,反噬直接作用到身上,這事給楊鴻進帶來了不少陰影。
但程允卻十分驚訝,沒想到這家夥竟然還能把兩件事結合起來,況且第一次使用言靈的時候,楊鴻進還沒恢複過來吧……
“媳婦兒?”見程允突然發起呆來,楊鴻進小聲喊了一句,将程允從沉思中拉回現實。
他哭笑不得回道:“放心,我不念,我就幫他擦個藥。”
得到程允的回應後,楊鴻進這才放下心來,可他依然杵在那兒,緊緊盯着程允的手不放,生怕別人會占他媳婦兒的便宜。
陳沇有點懼怕楊鴻進,他能看得出來楊鴻進的腦子大概有點問題,對他也有很大的敵意,但因為眼前這個哥兒的關系,才讓他一直隐忍着自己。
他一個寄人籬下又什麽都不懂的哥兒,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出錯,家裏的男主人對他有敵意,他也只能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能躲則躲。
陳沇身子弱又懷有身孕,程允不敢讓他幹粗活,見他十指纖細嬌嫩白皙,過去大概十指不沾陽春水,于是連清洗蔬菜的工作都不敢分配給他。
程允思來想去,最終只能給了幾根白蘿蔔他,讓他自己切着玩。
“這是模板,每根白蘿蔔切成這個樣子就可以了。”程允快速切了幾根,放在一旁的盤子裏,“切完就放在這裏面腌着,不要求切得多快,小心別切到手就好。”
陳沇點了點頭,拿起一塊切好的蘿蔔左右看看,看剛才程允的動作利索,自覺沒什麽問題,“好的我知道了。”
程允看了他一會兒,小孩兒被看着有點緊張,但學習能力很強,工作沒啥難度,切了幾塊很快就上手了。
他回到廚房幹自己的事情,再過不到十天時間,京城的巡察隊就要來南明城了,趕在那之前,柳文讓他多做些伴手禮給巡察隊的人,到時候離開時好拿回去。
柳文初步計劃給來的官員們每人送兩罐酸菜壇子,但只有酸菜壇子不太能送的出手,于是就讓程允再想想看還能有什麽能做的。
程允琢磨了好些日子,今天看到陳沇後,突然就想到要做什麽了。
以前他讀大學的時候,班上有個小男生,長着一張娃娃臉,班上的女同學總是給他投喂零食,曾經程允也從他手上分得過一些零嘴。
陳沇讓程允一下就想到了這個同學,接着就想到了他曾經分到過的牛軋糖。
程允當時挺喜歡吃那牛軋糖,自己上網查過一下做法,簡單的牛軋糖可以用棉花糖來做,但如今他手上沒有工具做棉花糖,要怎麽把其他食材粘起來固定住,是一個大問題。
程允先拿蛋清試了下,加了糖去煮,把材料都煮得黏糊糊的,再加上砸碎了的花生瓜子仁,用幹淨的油布包起來。
他将做好的“糖包”拿到窗外,冬天的氣溫特別低,不過一會兒就冷卻下來了。
程允小心翼翼地掀開,糖包看似結成了塊,用刀切開,卻沒有預料中的糊成塊狀,只是像普通的糖塊一樣碎成兩半。
這個方法走不通,只能另覓蹊徑了。
他站在廚房環視一周,腦子裏瘋狂彈出不同的食材,搭配不同的可能性。
最終他的視線落在了楊鴻進手中的“楓糖漿糖”上。
“呆子。”程允眼睛突然一亮,伸手走過去,“你拿着的那個,給我看看。”
楊鴻進正舔着漿糖,那是程允之前把多餘的楓糖漿留下來做給他吃的。
他乖乖地遞上,還很高興地說:“給,媳婦兒好吃的。”
程允将楓糖漿接過,用筷子挑起一點,看着金黃色的楓糖漿往下滴落,突然靈光一現!
麥芽糖!
麥芽糖的黏糊可以把堅果混到一起,如果處理妥當的話,說不定就能達到固化的效果,最重要的是,麥芽糖在這個年代随處可見,每家每戶都會做一點放在家裏給孩子吃!
程允将楓糖漿糖塞回給楊鴻進,捧着他的頭用力地親了一口,發出“噗滋”的聲音,“獎勵你的,乖!”
楊鴻進愣了一下,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但這并不妨礙着他高興。
于是他伸手抵住程允的後腦勺又親了一口,自己為自己謀福利謀得樂呵呵的。
事不宜遲程允馬上就去王大娘家借點麥芽糖回來,等邁出廚房的時候,看見在堂屋安靜切着白蘿蔔的陳沇,這才記起家裏還有另一個人。
程允看着他紅紅的耳朵,低着頭顱幾乎要把頭埋進蘿蔔堆裏,瞬間就知道這孩子把剛才的對話聽進耳朵裏了。
剛才太興奮完全忘了這一茬,在家裏和楊鴻進親昵慣了也沒想過要避嫌,此時被外人聽了去,程允也有點不好意思。
但他臉皮沒有陳沇薄,裝作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丢下一句“我出去一下”,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陳沇看着程允離開的背影,又看了看廚房的方向,圓圓的眼睛裏多了一絲耐人尋味的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