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程允聽到這話愣了一下,一來是楊鴻進已經很久沒有在他晚間自言自語時提問過了,二來也是因為他沒有怎麽細想過這個問題。
還想不想回去嗎?要是在半個月前問他這個問題,程允的答案是肯定的。
二十多年的生活方式一下子經歷了三百六十度的轉變,沒有網絡的世界什麽都不方便,況且當時的他肩上壓着重擔,家裏都快揭不開鍋了,還要養着一個大傻子,每天醒來第一件事,就是看看身邊的一切是不是都在做夢,自己穿回去了沒有。
可是來這邊也快一個月了,生活上的瑣事漸漸上手,也找到了賺錢的法子,口袋豐裕起來,一切慢慢都在變好,沒有了最初一團糟的困窘。
更何況如今的他有了另一半,盡管他們的關系實際上更像媽媽和兒子,但無可否認楊鴻進就是他最親近的人,比世界上誰都親,甚至超過了過去對他不聞不問的親生父母。
楊鴻進看似什麽都不懂,但誰對他好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程允試問自己估計很難在現代找到跟他一樣的另一半了,更別提他的性取向,在現代社會簡直寸步難行。
要是拿這呆子和那花花綠綠的繁華社會交換,程允很認真地細想了一下……
他還真的不太願意。
一想到他走了之後,楊鴻進又要成為那個娘不愛爹不親的小可憐,程允心裏就絲絲泛疼。
他轉過身去,在黑暗中與楊鴻進面對面,估摸着位置伸手摸了摸他的頭,輕聲說:“不回了,留下來照顧你好不好?”
楊鴻進的眼睛在昏暗的夜色中就像黑曜石般閃亮,專注地看着程允,一掃剛才的委屈,大聲應了一句,“好!”
距離第一次使用言靈已經過去差不多一個月了,程允也不急着大批量種下新的作物,但後院的地空着也是空着,他就自個兒倒騰了些成熟得較快的蔬菜種子種下。
王大娘之前教了他怎麽泡發豆芽,程允從鎮上買了兩斤綠豆嘗試了一下,不過幾天時間,綠豆就泡發開,長出了小小的豆芽,程允點亮了圖鑒之餘,餐桌上又能多一道菜。
柳文那邊已經初步完成這一階段的工作了,程允這段時間也不需要再到鎮上去,他閑在家裏,一邊在後院種點小菜,一邊研究新菜色,閑着沒事就搬張椅子坐在楊鴻進旁邊看他做木工,日子過得美滋滋的。
為了讓楊鴻進做木工,兩人會抽空到後山砍點木頭。
村裏有一家姓林的是靠做木工營生的,偶爾會替村裏的人修點家具,一開始見到程允二人到後山來,也和他一樣專挑大件的樹木砍,當場削了帶走,那位叫林一牧的臉色都有點不太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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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村裏也住了三十多年了,自然知道這對不同尋常的夫夫,近來聽家裏的婆娘唠嗑過,知道他們總是到鎮上去,本來覺得和自己沒什麽關系的兩人,如今出現在這裏,倒讓林一牧一時慌了神。
他和鎮上的那家家具店有合作關系,每個月會接幾個單子幫忙做點家具賺錢,村裏不是沒有別的人會木工,但一門心思只做這個的就只有林一牧一人,過去從來沒有出現過什麽競争對手,沒想到一來就是傳聞中這兩個人。
程允對做這個可謂是一竅不通,近來突然發現家裏的桌子椅子被白蟻蛀蝕了,王大娘告訴他這個天很容易招惹白蟻,萬幸發現得早,除了堂屋的桌子椅子被咬了一點,別的都沒怎麽遭到侵蝕,向王大娘要了點藥灑在家裏四周,可已被蛀蝕過的那些就得更換掉了。
楊鴻進只會埋頭“篤篤篤”,程允對木材也是不懂,難得在後山遇到一個砍木的人,程允那個高興呀,連忙牽着楊鴻進上前打招呼。
然而還未等他報清來意,林一牧看了他們一眼,轉過頭自己做自己的,連個正臉都不給他們。
程允愣了一下,邁出的步伐停住了,稍稍一想很快就明白對方的意思。
他也不強求別人必須要接納他們,在這個村子裏看不起他們的多了去了,于是也懶得自讨沒趣,拉着楊鴻進轉身就自己折騰去了。
後山的樹木種類衆多,但在程允眼中看來幾乎都長一個樣,他嘗試問楊鴻進:“呆子,你以前都用哪種樹木的木材做家具的?”
楊鴻進看着他眨了眨眼,然後咧嘴笑:“哥哥做!”
程允:“……”好的,他就知道。
他以前曾聽別人說過什麽紅木、酸枝的,但只對這些名字有點印象,酸枝他是沒法分辨出來的了,也不知道酸枝到底是一種樹木的別稱還是家具的名字,但紅木這個詞顧名思義,大概就是紅色的木頭的意思。
程允心裏面暗自斷定了這個想法,于是一心找紅色的木頭去。他和楊鴻進在山林裏到處晃悠,這裏看看那裏摸摸,好不容易總算找到一棵樹體呈黃偏紅的樹木。
他讓楊鴻進削下一點,木頭特有的木香中又帶了些好聞的香氣,有點像木質佛珠的那種檀香味,程允也不知道這到底算不算紅木,但一想到要是家中時時散發出這種香味兒,那也算是一種享受。
于是他也懶得繼續找下去了,讓楊鴻進直接砍下這棵樹,多存一點做成一整套家具,稍稍幻想了一下成形後的樣子,心裏美滋滋的。
一直留意着他們動向的林一牧看到他們尋找到的樹木臉色直接拉了下來,原本還想着不管他們,讓他們自己折騰去,一些木材材質特別脆,是不适合做家具的,怎麽知道這兩人誤打誤撞,竟找到了黃花梨木!
黃花梨木耐磨、硬重、強度高,成器後即便不上漆也不易朽,久置後受空氣作用顏色會越發深沉穩重,其木質持久散發出靜谧的清香,其名貴程度僅次于紫檀木,是為城中貴人最愛使用的家具木材之一。
鐵家村後山這片山地,連帶着過去一整片山林裏,黃花梨的數量不少,南明城這一帶的好幾家家具店都來這邊取材。
只是一般不是內行人都不太能發現這種木材,更多都是随手砍一些看上去比較白淨的木,看起來比較幹淨比較新,卻不知道那樣的木材反而材質較脆,也容易吸引白蟻,并不适合做成家具,而這種偏深色的木材才是上乘之選。
林一牧年輕時也曾當過學徒,最初辨認木材的時候什麽都不懂,慢慢才能分辨出哪些是好的哪些是壞的,可這兩人卻一眼就相中了優質木材,看那樣子還打算砍一堆拿回去,想必也是有辨認好木的能力的。
若說一開始他只是忌諱他們,現在就能稱得上心慌了,結合他們最近經常到鎮上去的流言,要是他們是來和他搶生意的,那他就沒有了全村只有他一人能做家具的優勢了。
林一牧有點後悔剛剛程允和他打招呼時他沒有及時回應,不然多少也能探下口風,他心不在焉地砍着木頭,眼睛不時往程允那邊看去,一不小心,手上被砍傷了一刀。
“嘶——”他疼得手一抖,受傷的部位傷得不算很深,但開口極大,正在不停地往外冒血水。
林一牧連忙按住冒血的地方,痛得生理淚水都流出來了,他看了眼被血水沾污的木頭,再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傷,腦袋一抽一抽地疼。
他在心裏暗罵一聲糟,這個月等着交貨的椅子不知道能不能及時交付。
林一牧馬上想到了程允和楊鴻進二人,他擡頭尋找兩人的身影,要是有可能的話,還能找他們幫忙一下,否則延期交貨,他可是要賠錢的。
然而剛才還在那邊邊嬉笑邊砍木材的夫夫二人,此時早就不知去向,徒留林一牧在偌大的山林裏欲哭無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