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同眠
深夜燭光幽幽,莊墨正在燭光下看書時,高仙庸便推門而入。
彼時的高仙庸抱着一床被褥輕然走至莊墨的身前,眼中含着盈盈的笑意看向莊墨,他說:“從今天開始,我要同你同榻而眠。”
那時,莊墨才知道,高仙庸說要送給他的回禮是何,他送了季文軒給他,而他卻将他自己送到他面前。
莊墨知道,這一次他所做之事,沒有向高仙庸商量,必然是引起了高仙庸的高度重視,所謂的同榻而眠,不過是在監視他罷了。
知道高仙庸的用意,再擡眸看向高仙庸時,他反而是十分坦然的道:“殿下随意就是。”
高仙庸的确很随意,他走至床前,将被褥放在床榻上,便解開了袍子,只着單薄的玄色寝衣,悠閑的上了床。
房間中的火爐燒的正旺,只有兩人的不大房間,不知是不是因為火爐的緣由,竟讓高仙庸覺得十分的燥熱,他斜過身子,側躺在床上,一手撐着頭,讓一頭烏黑的頭發自然的散落在胸前,目光盈盈的看向莊墨提醒道:“午夜了,你該休息了。”
其實,就連高仙庸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他這一句話,像極了一個宿在床上的妻子,勸阻着挑燈夜讀的丈夫。
想起客棧的那一夜,莊墨說他有夢魇的習慣,他以為這一次莊墨不會去理睬他的話,可是下一刻,他瞧見莊墨竟然放下了手中的書,站起身,朝床榻這邊走來。
燭光下,那緩緩向他靠近的影子,終覆上了他的視線,他擡眸,看見莊墨立在他身前,很是認真的問道:“你是睡裏面,還是外面?”
高仙庸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莊墨繼續道:“我身子弱,睡不了地面。”說着不待高仙庸有反應,便赤腳上了床,從高仙庸身上越過,徑直的睡在了裏頭。
霎時,高仙庸只覺得大腦突的一熱,他,方才是正大光明的從他身上越過去的?!
他騰然坐起了身子,低頭看向淡漠睡下的莊墨,“以後不準再從我身上跨過。”
莊墨皺眉問道:“那下次,換殿下睡裏頭?”
高仙庸微一怔,随即躺下身子道:“不行!”
莊墨不語,在高仙庸躺下的時候,他閉上了眼睛。
良久之後,耳畔傳來高仙庸的問聲,“你在止靈時,也是同秦淮睡在一張榻上嗎?”
閉上的眼眸,睫毛未動,但仍舊沒有睜開眼睛,“他住王宮,我住宮外,如何能夠睡在一床?”
“那你現在,可曾想他?”
閉上的眼眸終于在聽到這一句話睜開,他側頭,卻突然發現高仙庸也側頭正望着他,離的如此近,這讓他想起今天他護他在懷替他擋下那一鞭的情景,心思神游回來之際,他方答道:“不知道。”
“不知道,便是想了。”高仙庸薄唇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往後,在我身邊,你不許想他。”
想念一個人,又不是他能夠左右的,高仙庸說出這麽不講理的話,莊墨也不予他計較,閉上了眼睛轉移了話題道“殿下現在緊要的,還是先将燈給息了,燭火晃動,有些睡不好。”
高仙庸換了個姿勢,将身子側身朝向莊墨這邊,回答:“不去。”
“殿下是在外頭,一般都是睡在外頭的人熄燈,若是我下去,免不了又從殿下身上跨過,殿下方才不是說過不許了麽?”
“……”
高仙庸無語,終下床走至燭火前,将跳動的燭火熄滅。
半睡半醒間,莊墨似乎睜開了眼睛,朦胧中,黑色的夜中,仿若是身旁的高仙庸正在凝望着他,那雙明亮的眼眸在黑夜中閃現出亮光,他說:“你曾經說過,自己愛夢魇,如今我瞧着你,睡的倒是極好。”
高仙庸的聲音飄飄的傳入莊墨的耳中,在這黑夜,顯得有些不大真實,倒像是在做着一個夢,莊墨轉了身子,繼續閉眼睡去。
耳邊又傳來高仙庸的問聲,“你與秦淮,是那種關系嗎?”
“什麽關系?”
“那種關系。”
“不是。”
“莊墨,你就是一個毒藥。”
“嗯?那殿下可不要去靠近,危險。”
良久的沉默之後,方傳來回話“似乎……有些來不及了。”
——
朝堂上從單之奂身上掉下那一張有寓意的圖案時,加上大司空落青的參與,南安王的督促,禁軍統領單之奂保不住了……不僅歐陽獻知道,就連高仙钰也看出來了,所以在朝堂上,高仙钰問出那一句話,将所有的罪責推向了單之奂。
是以,當單之奂被送入廷尉府尹的地牢中時,那一夜,便有人找上了他。
是一個連單之奂都未曾見過的一個宮人,手中提着一個朱紅色木質的盒子,裏頭裝的是一件嶄新的平民服飾。那個宮人打開盒子後說:“将軍,這一次雖說事情敗露,但是畢竟你是太子這一方的人,太子不會不保你。”
單之奂也知道,高仙钰不會不保他,因為他如今是在廷尉府尹,大司空介入,南安王介入,若是高仙钰再對他不聞不問,那麽他出于憤恨,将他所知道的秘密悉數說出來,也不是不可能。
畢竟人在面臨死亡之時,所做的事情有時會完全的超乎想象,所以在他進入廷尉府尹時,他心中一點也不驚恐,也不慌張,反而是一派悠閑的坐在地牢中,等待着有人前來救他。
如今,他眼眸瞥向地上那木盒中的服飾,心中也明了高仙钰心中的打算道:“我知道了。”
宮人笑道:“将軍是聰明人,知道事情既然事情已經呈在了王上面前,必然要有人出來結束,奴才來時太子也說過了,只要将軍将此事攔在自己的身上,太子可保将軍平安無恙的出大理寺,包括會讓将軍府上的家眷平安無事。”
單之奂點頭。
宮人将木盒交予單之奂,囑咐道:“今晚子時三刻,只需将軍換上這身衣服,出了這地牢,偏門便有馬車會護送将軍出城,馬車上有将軍需要的銀兩,屆時将軍便可帶着家人隐姓埋名,逍遙快活。”
單之奂接過,道了聲,“多謝太子殿下。”
宮人冷冷一笑,便離開了地牢。
單之奂以為高仙钰會來救他,畢竟已經派了人将今晚營救他的計劃說給了他聽,是以他在審官面前,将所有的罪證全部攔在了自己的身上。
那被單之奂承認下來的罪狀呈至南安王面前時,南安王似乎早已經知道了結果,只是淡淡的撇了一眼那畫押的罪狀,冷笑道:“朝堂上口口聲聲喊冤的人,入了廷尉府不至十二個時辰,便已經全部招出,你們吶嗎,如今是越發的本事了。”
被南安王如此稱贊,廷尉府尹跪下道:“是王上的福氣。”
南安王淩厲的雙眸如刀一樣,斜眼看向跪在地上頭埋得甚低的廷尉府尹,良久之後他方開口道:“既然已經招了,便按南安律法處置吧。”
當判處的刑法從南安宮中傳來,單之奂躺在草席上,全然沒有即将赴刑場時害怕,反而是一派悠閑的,靜靜的等待這子時的到來。
可是他等來的,卻是一群蒙面的黑衣人,闖入地牢。
看着那些黑衣人直劈開牢門,招招刺向他,且這些人的功夫路數,同他以往操練的那些禁軍的路數大致差不了多少,他方幡然醒悟,明白太子并非是要救他,而是給在地牢中的他先吃了一顆定心丸,然後在他承認所有的罪證之後,殺他滅口。
受傷的單之奂,哪裏是這些身體健碩的對手,他躲閃不及,胸口便中了一劍,下一刻,他便被一個人救起,他不知道那人是如何将他帶入地牢,只是知道當時他疼痛難耐,被那人拉着他一路殺出了地牢。
身後那些要殺了他的黑衣人,緊随其後。
那一晚,廷尉府的地牢中發生了一次大劫殺。
當廷尉府中的動亂傳至太史落青耳中時,彼時的落青坐在桌前,低眉凝視着桌上擺放整齊的兩張白色紙條。
短短兩天內,他已經收到了兩封匿名信件,他收到第一封信時,不大的字條上所寫的也就短短兩句話而已,然字字讓他心驚。
因為那裏頭所寫的,竟是一個他從未謀面的禁軍身世。
起初他并不明白送信之人是何意思,但是後來當他入宮朝會時,驚聞王宮發生的動亂,朝堂上各個雙方因為禁軍統領一事争吵不止時,他方知曉這其中的緣由。
然而今日這封……
眼光撇向那不大的字條上,白字黑字寫着的是極其簡單的四字:棄卒、棋子!
“棄卒,棋子?”落青喃喃的念出紙條是那個的字,手執起那寫着四字的白條,低眉沉思了片刻,握着紙條的手微頓,再擡眸時,方大徹大悟。
将面前的兩張紙條收起,疊放整齊的收入一個錦盒中落了鎖。
這一晚,落青沒有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