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畫皮臉
他是個老實人,怎麽會殺人啊。
這句話簡直是所有案件看見非自己能接受的兇手時的萬能模版,好用程度堪稱一絕。
顧年祎電話響了,他接起來,對方道:“顧警,這人就是那個失蹤了的伍冬,現在去搶救了,他是喝了含有機磷的農藥,急性有機磷中毒,還挺難辦的。”
“無論如何要救活他!”顧年祎道。
“行,他一直住的是醫院的員工宿舍,之前也搜查過了,我們下午準備再去看看。”對方道。
“辛苦了,我可能也會過去。”顧年祎說。
顧年祎挂了電話,現場的人已經散去。顧年祎讓警察帶着食堂人員先走,而後他回頭看了一眼許洛,許洛正一動不動盯着他的背影看,顧年祎忽然回頭的時候讓他猝不及防,兩個人的表情都沒收住,顧年祎的眼神一下沉入了黑墨深淵。
他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拉扯着往林子外面帶。走過那條小路的時候又湧上了成片的飛蟲,顧年祎暴躁地左右扇扇,聽見許洛在後面捂着嘴道:“慢點,你拉得我好疼。”
“許洛!”顧年祎到了食堂後院,把人一把拽過來,指着他鼻子道,“你還知道什麽,全部告訴我!”
“……”許洛看着他,揉着自己的手腕,擺出一副弱不經風的委屈樣子,“我說了,這些都是基于目前證據的猜測和推斷,我運氣好,我推理得對,這也犯錯?”
“你明明知道很多!”顧年祎手指幾乎要怼到他的鼻尖,“別裝了!”
“什麽巧合、什麽只要我‘乖’一點就能幫我,你目的到底是什麽?你和這個案子到底有什麽關系。”顧年祎壓低聲音,“我現在甚至懷疑這些證據可能都是在你的刻意安排下出現和隐藏的,你最好把所有的實情分毫不差地告訴我!”
“顧年祎,不要被害妄想症。”許洛方才那漠然的表情,也慢慢被他虛假的溫和替代,“如果我有這麽大本事耍着整個警局陪我轉,我就不會站在你面前了。還有,我建議你可以先習慣我,先習慣這種以推測和論據開始的推理方式,畢竟你以後還要習慣以我為記憶對象的測算系統,到時候你連系統都要懷疑,怎麽辦?”
“別和我扯這些有的沒的!現在嫌疑人自殺了,人要死了。”顧年祎手指都在顫抖道,“他有個三長兩短,我把你從頭到尾都扒了,立地查,查個遍。”
說罷,他帶着怒意轉身就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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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年祎胸口堵着塊石頭,被人拿捏着、着鼻子走的感覺不好,況且,他和許洛接觸的時間很短,他已經有些崩潰了。
他穩定了一下情緒,拿起電話,把目前的進度在電話內和汪呈一五一十報備了情況。
“人還在搶救,不知道情況好壞,但現在不太樂觀。”顧年祎找了個僻靜角落,點了根煙試圖冷靜一下。
“別掉以輕心,畢竟沒有所有的證據指向是他。”汪呈說,“把案子跟進到最後一步,不冤枉好人不放過壞人。”
“我知道。”顧年祎說,“我現在也只能等他醒了。”
“今天怎麽那麽順利?”汪呈說,“不應該啊,複勘能發現那麽多線索的話,案發現場和之後的大規模搜查為什麽什麽都沒有?還是真他媽被這人耍得團團轉啊?”
“不知道。”顧年祎嘆了口氣。
“行了,也別去想了,我們講求證據。”汪呈說,“我還忙,一會要開會,你也先去忙吧。”
“辛苦了。”顧年祎說。
“回來給你帶土特産啊。”汪呈道,“挂了。”
搶救一個嫌疑犯,本身就是一件矛盾的事情。面前的人是所有證據所指,但說到底現在的證據似乎也沒有一個完整的鏈條支撐。
呂玲下午也來了醫院,顧年祎把她帶到病房讓她認人,呂玲辨認了許久搖頭道:“我不認識這個人。”
“确定嗎。”顧年祎詢問道。
“爸爸的朋友我都認識,我對他沒有印象。”呂玲道,“而且,他也不該認識這樣的朋友。”
顧年祎:“……”
雖然這句話聽着讓人覺得不太舒服,但顧年祎差不多也明白她的意思。在教授的人際關系裏,同事、學生、高層次的社會人士,這些才是他階層能夠接觸到的人,而和醫院的關系也僅僅是時常來理療,再怎麽相處,如何也不會和一個食堂員工有關系,結仇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顧年祎搖頭道:“只能先等他蘇醒了。”
“他為什麽要害我爸爸呢。”呂玲雙手捂着嘴顫抖道,“我不明白……他……和我爸爸有什麽仇怨?”
顧年祎沒有說話,雙手插在口袋中,看着病床上的中年男人沉默着。
“顧仔。”孫城明下午也來醫院了,帶了兩個物證中心的技術人員現場操作,半小時後他過來找顧年祎,拿着一個手機,“這個是嫌疑人的手機,資料都拷貝了一份,裏面有重要的證據。”
“證據?”顧年祎翻開他手機,孫城明一邊手指點開幾個app一邊道:“相冊通訊都檢查了一下,有一個不太常見的小視頻軟件的後臺存留了一份草稿,還未發送,因為沒有打上網站的水印。”
小孫手指點了點,給顧年祎展示,把屏幕調到了最亮就能看見畫面中的人。
是呂凡。
是那些無比讓他心驚膽戰的熟悉的場景。
呂凡在路燈下露出圓睜的雙眼,張着嘴看着前方。他身上被害時穿着的衣服敞開,時不時痛苦地扭動着身體,接着完全垂下了頭,又被一激靈電醒。他坐在一把不高的椅子上,顧年祎辨認不清樣子。
視頻未被剪輯,長度達到了二十多分鐘。
這麽反複,呂凡的眼角是淚水,嘴角甚至因為無法閉口而留下了口水。直到他向後昂着頭試圖讓自己舒服一點,嘴巴大張着似乎在說什麽話的時候,這個視頻在一陣抖動中被關掉了。
這是全部的內容。
之前的視頻時間短,應該說被重新剪輯過。這個視頻裏可以看得出,他前期被反複電擊所用的電流并不足以形成他屍體上明顯被高壓電擊後的電燒傷,視頻的轉折無疑就是呂凡忽然開始對着鏡頭說了什麽話,他才會遭受和之前完全不一樣的虐殺,但視頻中也聽不見到底那一兩分鐘內發生了什麽。
孫城明打斷了顧年祎的思緒道:“我們查證了伍冬的賬戶,他每個月可以從這個小視頻網站上提取折合人民幣一兩千塊的打賞金額。”
“打擦邊球的se情視頻網站,上傳這種奇怪癖好的視頻。”顧年祎盯着屏幕,“視頻上被害人身上的衣服和當日遇害時幾乎一致,或許……基本已經可以鎖定犯罪嫌疑人了。”
“我有個疑問。”顧年祎道,“呂教授期間沒有被蒙眼也沒有聲張,他顯然知道之前發生了什麽,換句話說,他默許這個行為。”
“确實。”孫城明捏着下巴道,“拍攝視頻無非就幾種情況,一是敲詐勒索,或是一種興趣愛好,他靠小視頻平臺的打賞每月不過幾千塊,如果以此視頻敲詐呂凡教授,當然會獲得更高額的報酬。”
“警官……”
“啊?”
呂玲在一邊叫他們,顧年祎和孫城明馬上把手機收好。雖然網絡上已經呈現了發散趨勢,但是呂玲看起來并沒有接觸到這個信息,考慮到家屬的感受,警方沒有主動提起這個點。
“怎麽了。”顧年祎轉身道。
“如果……如果這個人死了,是不是不能追究他的責任了。”呂玲雙目通紅,輕聲問道,“爸爸到底是不是他殺死的,如果是,那不就太便宜他了嗎!”
“放心吧,不論是死是活,都要追究責任。”顧年祎道,“再給警方一點時間。”
顧年祎其實很難去回答這些問題,說到底,警察負責抓捕破案,最後的那一道是檢察院負責以法律量刑,但很多人會讓警察說出個所以然。
他當然遺憾,一個人在辦案途中死去,和抓捕過後讓他嘗受刑罰是完全不同的。
顧年祎和呂玲說話的間隙,許洛一直在病房的外面等待。顧年祎沒有讓他進去,他也沒有強行要進入,等顧年祎帶着呂玲出來的時候,許洛在外面,在顧年祎看來戴面具似的換上了他的笑臉畫皮,對着呂玲道:“呂小姐。”
“你不是……那個……”呂玲手指騰在空中,“和爸爸一個病房的……”
“嗯。”許洛點點頭,也沒有打算解釋太多。
顧年祎本來想好好問問許洛關于這個視頻的事情,但話到嘴邊又收住了。
他想,或許還不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