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這一刻，她與他對視
兩周之後,大合唱比賽到來。
通過抽簽，14班被排在了最後一個上場。所幸他們一早換了歌，因為倒數二三四上場的班級唱的全是《黃河大合唱》。
14班的學生登臺,在不甚明朗的暗色燈光下悄聲排好隊形。
果然被梁慕邱說中,甄思安和金璐的位置正對着收音的麥克風。
梁慕邱這時戳了戳甄思安的肩膀,小聲說：“注意控制你的音量。”
甄思安趁着帷幕拉開前側着腦袋對他說：“你也是！”
燦爛的舞臺燈光忽然亮起，帷幕開始緩緩上升。
舒緩悠揚的前奏響了起來，大家處在高度精神集中的狀态。
14班的合唱亮點在于不同聲部的和聲,這可是餘老師下了苦功夫給他們練出來的成果，聽起來十分“炫技”。
班主任徐昇老師在臺下忙不疊地給大家拍照，多角度全景，且盡量争取再給每人單獨拍一張。
一曲唱罷,評委席上的所有人都很滿意，餘老師甚至偷偷地給他們比了“贊”。
餘老師之所以對14班那麽上心，是因為徐昇老師總是跑音體美辦公室找她,而其他班主任沒有像徐昇一樣跑得那麽勤。
徐昇老師之所以跑得那麽勤，據說是因為他在追求餘老師，為了找到更多和餘老師相處的機會，便假公濟私,以“班級合唱排練”為由,名正言順地和她接觸。
至于是據誰說的，那就不得而知了。但這種八卦，往往不會是空穴來風。
在合唱結束後，所有學生都坐回到各自班級指定的位子上。
經過評委席老師們的認真評分與核算，排名最終形成。
三個獎項中，有兩個獎被文科班拿走。因為文科班女生們多，具有擅長抒情和甜美嗓音的天然優勢。唯一得獎的理科班,自然非14班莫屬，二等獎！
幸好14班得獎，否則會讓天天跑音體美辦公室的徐昇老師挂不住臉。
拿到獎狀後，徐昇老師當下便發了一條朋友圈，配圖是三張集體合照。
很快，微信好友中的同校老師和學生家長們紛紛點贊，除此之外，有個學生也點了贊。
——徐亦成。
也只有他能點。因為其他學生都還在校，沒有使用手機的權利。
徐昇在衆多點贊的好友中格外留意到了徐亦成。
其他人的備注名都是“XX老師”或者“XX家長”，只有他的備注名是“小堂弟”。
實在太顯眼了。
徐亦成點贊那會兒，剛結束一個循環的步行練習，剛才兩個小時內才摔了十七次，算是取得了不小的進步。
自打系統複健以來，他已經摔了上千次。前期摔得最頻繁，差不多十分鐘內摔五次，平均兩分鐘就要摔一次。手臂和膝蓋上總是紅腫，身上的淤青就從沒有消停過。但是，這些對徐亦成來說壓根算不得傷痛，緩慢的進展對他來說才叫致命打擊。
他得承認自己是有些急功近利。
徐亦成疲憊地坐在軟地毯上，打開手機微信的時候，并沒有期待能夠看到什麽有趣兒的朋友圈。直到刷到了堂哥兼班主任的那條狀态。
三張照片都非常清晰，清晰地将甄思安展現在他面前。
現在是十二月初，他和她之間足有六個月沒見過面了。
從照片上看，她是老樣子，笑得依舊那麽燦爛，哪怕遠隔萬裏，徐亦成仍能感受到內心仿佛在一瞬間被填滿了陽光。
自己之所以“急功近利”，很大一部分原因和甄思安脫不了關系。聰明如他，怎能不知道“循序漸進”的道理？只是，在專家一致确認徐亦成可以通過系統且集中的複健訓練而實現完全康複那一刻起，他真是連一秒鐘都不想耽誤。
他實在有好多好多未完成的願望，簡單到譬如和甄思安一起圍着操場散步、爬上六樓再吹一次晚風；再譬如他想坐在食堂裏吃一頓飯，常聽甄思安說二號食堂的薯條雞非常美味。
諸如此類，盡管瑣碎，但對徐亦成來說，卻異常美好。
他的目光久久鎖定在甄思安的臉上，忽然之間想起那次她上新聞的事。那次她笑得很“官方”，生澀中透着乖巧與微微怯意，與這張照片大不相同。
他們之間實在發生過太多事情，每一個細節都足夠讓徐亦成在這段彼此不相見的時光中反複咀嚼，這成了他當下乏味生活中為數不多的調劑品。
将這三張合照保存到手機相冊後，徐亦成借助手邊的器材艱難地從地毯上緩慢站起。
他希望自己能夠成為照片中的一份子，像他們一樣，面帶笑容，站得筆直。
把這個也列在“願望”之中吧。
繼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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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在晚自習時，徐昇窩在辦公室的椅子裏給自己的“小堂弟”發消息。
徐昇：亦成，最近怎麽樣？
徐昇：看到回複我一下，不要只用意念回，我接收不到你的意念。
十秒鐘內沒有收到他的回複，就意味他肯定又在做複健。
徐昇放下手機，拿出桌上的書來看。
不一會兒，甄思安敲門走了進來。
“徐老師，現在方便嗎？”她懷裏抱着一本厚厚的練習冊，小聲地說，“我想請教您兩道題。”
徐昇單指推了推眼鏡，說：“可以啊，什麽題？”
“我自己的練習冊。”說着，她将攤開的練習冊放到班主任面前，指了指其中一道畫了紅圈的題，說，“這裏，第17題。”
其實，這是徐亦成給她的練習冊。
徐昇正集中精力讀題幹，這時，他的手機忽然響了一聲。
甄思安對天發誓，她是無意識地去瞄手機，絕對不是刻意偷看。
小堂弟：最近不錯，還活着。
小堂弟？
甄思安腦袋裏立刻蹦出“徐亦成”三個字。
是他！絕對是他！
徐昇拿起手機，很快速地回複了幾個字，沒有鎖屏便直接将手機放到了桌面上。
甄思安心想，徐老師，這可是你自己将手機放我眼皮子底下的，千萬別怪我“不小心”看到哦。
徐昇：活着就好，保持住。
對方又發來消息——
小堂弟：謝謝，會的。
甄思安忍不住笑。
徐昇拿出一張A4紙，提筆開始動筆演算。手機那邊沒了新動靜，甄思安便收回了目光。
“答案是4.7πRg，選D。”
甄思安略略皺眉，說：“我也選D，但書後答案是C。”
“答案怎麽解的？”說着，徐昇将練習冊向後翻頁。
“解析就一個字：略。”
徐昇輕笑一瞬：“那就是答案錯了。”
但是，徐亦成的筆跡顯示，他選的就是C。
甄思安怯生生地說：“徐老師，要不再算一遍？”
“你看看我的步驟。”徐昇将演算紙拿給她。
甄思安細看了一遍，和她的算法一樣。
“你覺得我哪裏算錯了嗎？”徐昇問她。
“可是……”甄思安腦殼隐隐作痛，不知該怎麽說。
“可是什麽？沒算錯吧？”
“可是，”她忽然靈機一動，“這本練習冊是上屆高三的一個學姐給我的，她當時就選了C，她成績很好。”
“哦？”徐昇調整了坐姿。
這時，手機又發出兩聲微信提示音。
小堂弟：我爸媽問，你和餘老師目前是什麽情況？
小堂弟：強調：是我爸媽問的。
甄思安順勢又瞄上了一眼，心裏立馬發出“好家夥”的感嘆。這麽說來，班主任和餘老師的八卦，真的是真的？
徐昇拿起手機，嘴角微微一勾，又手速極快地打了幾個字。随後，他擡頭對甄思安說：“要不我把這題發給徐亦成做做看，他現在剛好閑得很。”
甄思安微不可察地抿了抿唇，說：“哦，好的。”
徐昇對着練習冊拍了張照片，給徐亦成發送了過去，然後笑着問她：“你有跟徐亦成聯系過嗎？”
聞言，甄思安瞬間慌張起來，搖頭小聲地說：“沒有。我沒有手機，周末回家我爸媽也不讓用電腦。”
“哦哦，”徐昇點頭，沉吟片刻後說，“這樣，不錯、不錯。”
甄思安只覺得此刻無比尴尬。
“他最近挺好的。”徐昇笑了笑。
“哦，好……”甄思安不敢多說話。
萬裏之外，徐亦成接收到這張圖片的一瞬間，微微呆住。這是他的練習冊，是他給甄思安的練習冊。
難不成……此時此刻，甄思安正站在堂哥身邊？！
一個沖動的想法猛然冒了出來——如果現在跟堂哥視頻聊天，說不定就能看見她。
徐亦成竭力讓自己冷靜，就算要開視頻，至少也是寫完這道題之後。
這題他做過，因此只稍微想了一想，立刻用平板很簡略地将步驟寫了一遍。
答案，C。
徐亦成将步驟拍照發了過去，很快收到了回複——
徐昇：什麽鬼玩意兒？你這步驟寫得未免太太太簡略了吧？！
很好，看樣子現在很有打視頻電話的必要。
徐亦成毫不猶豫地點開“語音通話”，靜待對方接聽。
天！甄思安在看到徐亦成視頻請求的那一刻，緊張得忍不住攥緊了雙手。
徐昇有些驚奇，因為他倆之間很少視頻，但還是很快按下了接聽。
“亦成，你那題怎麽回事？我做的是D。”
“是C，我确定。”
徐亦成的聲音。
甄思安的呼吸在減速。
“你給我算一遍。”說着，徐昇将手機往甄思安的方向傾了傾。
這一刻，她與他對視。
徐亦成不加掩飾地笑了笑，但他很快将攝像頭轉為後置，對準了自己的平板，開始演算起來。
甄思安在看到他笑容的那一瞬間，心跳速度已經突破天際。
“哦哦，是這樣沒錯。”徐昇随着他的演算過程而喃喃自語。
甄思安也緊盯着他的每一行步驟，果然，她還是更适應徐亦成的講解方式。
“哦！”徐昇恍然，“媽的，這麽迷惑人！”
甄思安被爆粗口的班主任吓了一跳，眼睛一瞬間瞪得老大。
“就是這樣。”說罷，徐亦成将攝像頭調整為前置。
甄思安的眼睛又對上了他張那帥氣逼人的面孔。
看起來，他确實還挺好的。
“可以，不錯，智商始終在線。”徐昇滿意地揚了揚眉，“行，挂了吧，我這邊還要忙。”
徐亦成沒有說“不”的理由，只好微微點頭。
甄思安沖他擺了擺手，只做口型但并未發聲地說了三個字。
徐昇“啪”地一下将視頻挂斷，問甄思安：“會了吧？還要我給你再講一遍嗎？”
她搖頭：“我會了。”
“行，回吧，這次是我大意了，”徐昇十分不刻意地說，“你不要向外傳啊。”
“我懂我懂。”甄思安比劃了個“OK”的手勢。
走出辦公室後，甄思安終于可以不再掩飾自己的真實情緒，于是嘴角浮現出一抹極甜的微笑。
今晚月亮很美，冰冷淩冽的寒風似乎都變得柔和了。
而此刻，徐亦成看着剛才通話時的錄屏視頻，解讀出了她最後說的那三個字——要保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