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看書，別看我
甄思安不記得自己是從什麽開始,這小日子越過越悠哉。直到這一天，八月中旬，她打開電腦登陸□□後,收到了徐亦成四天前發來的兩條信息——
第一條：我回到江州了。
第二條：聽說開學有考試。
甄思安呆住了, 第一條消息帶給她的驚喜遠沒有第二條消息帶來的殺傷力大。她見徐亦成剛好在線,立馬回複消息問：考試聽誰說的？消息準确嗎？放假的時候班主任根本沒提要考試的事情！！！
徐亦成很快回複：準确，好好準備一下。考得不好，會被滾動到平行班去。
甄思安再度震驚：到底是聽誰說的？消息真的真的真的真的準确嗎？
徐：準确,真的真的需要好好準備一下。
甄思安在這個時候又開始和上個寒假開學前一樣的悲怆與後悔……
她跟徐亦成坦白：我最近有一些些些些懈怠。
徐亦成看到這句話，在電腦面前忍不住笑了：猜得到。
甄：對不起徐老師，提前給您打個預防針，我要是滾動出實驗班的話,咱倆坐不成同桌了。
五秒鐘後，徐亦成發來消息：我給你輔導。
甄思安掐了掐眉心：網上？沒辦法，我爸媽不讓我天天碰電腦。
又五秒鐘後,徐亦成回複：我家？
甄：新湖？？？
徐：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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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多嘴問一句，你家平時有人嗎？
徐：我，我媽。
甄：阿姨不工作？
徐：最近不工作，請了假。
甄：了解,那我要問問我爸媽。
徐：好。
當天晚飯時間,甄思安将不補習就會被實驗班踢出去的嚴重性跟父母交代得清清楚楚，于是，意料之外地輕松取得了父母的同意。
深夜，甄思安竟然有些失眠，因為腦袋裏全是對大別墅的暢想，揮之不去。不過，一想到自己前去大別墅的目的是補習,而補習的目的是不被踢出實驗班……天吶！“實驗班滾動制”，多麽令人窒息的騷操作！以她常年班級吊車尾的水平，開學測試還真有可能會正中狙擊。
一聲長嘆，她更加睡不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甄思安受母上大人的吩咐，先是前往超市和大爺大媽們展開新鮮水果的搶奪大戰，而後騎車四十多分鐘，終于趕在太陽變得毒辣之前，來到了新湖別墅小區的大門口。
摸索了一番後，她找到了徐亦成的家。
別致的大庭院，別致的大洋樓。
開門的依舊是徐亦成的媽媽。
“帶了這麽多水果？重不重呀路上？”徐媽媽趕忙從甄思安的手裏接過東西。
“小小水果不成敬意。東西我放在後車籃裏，一點也不費勁兒。”
雖說昨晚甄思安已經對自己千叮咛萬囑咐——不要東張西望，不可大驚小怪！但是，此刻的她并沒有做好表情管理。面對這簡約奢侈的裝修風格、這高端大氣的家居擺設，甄思安終究複刻了劉姥姥進大觀園時的模樣。
徐亦成的房間在一樓，徐媽媽給她指了指房門。
這麽大的家，可惜徐亦成只能在一樓活動，甄思安正這樣想着，就在這時，她突然看到了室內電梯！這玩意兒，不是電視劇裏那種超級有錢人家才會配置的家裝硬件嗎？！
這一刻，她為自己的“鹹吃蘿蔔淡操心”而感到窒息。
徐媽媽拎着水果去了廚房，徐亦成剛好從房間裏出來。
“好久不見。”甄思安朝他走去，笑着說，“徐老師，我又來打擾您了。”
“好久不見。”他眼裏是淡淡的歡喜，不加留心，很難注意。
甄思安見他穿着長袖長褲，打趣兒地說，“不嫌熱嗎？”
他認真搖搖頭，直奔主題地問道，“今天輔導哪一科？”
“數學！我帶了錯題集，還有練習冊。”說着，甄思安側身給他看了看書包，“很多題目。”
“好。”徐亦成推動輪椅，“去書房吧。”
甄思安跟在他的輪椅後面，朝着最盡頭的房門走去。
沒想到，三個多月沒見面，二人之間卻一點兒也沒有生疏感，交流起來十分自然。
盡管夏季是皮膚會被曬黑的季節，但徐亦成卻好像更白了，大概是一直呆在室內的緣故；他的頭發剪短了一些，看起來十分清爽；出于發型的變化，他臉部的線條略顯硬朗，多了些男性的魅力。
書房正朝南，書桌很長很大，正對着窗戶，而窗戶外面就是一片小花園。
這環境呀，甄思安忍不住在心裏啧啧贊嘆，在這樣的環境裏學習，考上A大B大都不成問題啊！
“坐吧。”徐亦成碰了碰一旁的椅子，說，“題目拿出來。”
甄思安從包裏取出四大本冊子，輕輕放到他面前的桌面上。其中，兩本錯題集，兩本練習冊，都被翻得很舊的樣子。
“要不先講這本藍色的？”她将椅子往他身邊挪了挪。
徐亦成翻開冊子後大致掃了一眼，沉吟片刻，說：“有些難度。”
“我總不能一直拿沒有難度的題目向你請教吧？”她笑得有些得意，“我也是一直在進步的。”
徐亦成抿唇笑了一下，提筆開始作答。
甄思安在一旁認真看着，但還沒一會兒，她的視線就從本子上轉移到了對方骨節分明的手指上。接着，眼睛像是不受控制似的，視線一路上爬，最終鎖死在對方的側臉上。
“看書，別看我。”
徐亦成的聲音不大，卻像極了老師的口吻。
甄思安像是做了虧心事被現場抓包似的，吓得趕緊收回視線，快速從桌上拿起一本練習冊，像模像樣地翻了幾下。
他左手輕輕觸了觸鼻尖，嘴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
如同在教室裏上自習課，二人伏案桌前，一個奮筆疾書，一個眉頭緊鎖。
過了一會兒，徐媽媽端着一盤水果靜悄悄地走了進來，她将盤子放在他們之間，動作很輕，不加停留便悄然離去。
兩個人都目不轉睛地看着各自的題目，但同時伸手去摸盤子裏的水果叉。
不經意間，他們的手指碰觸到了一起。
霎時間，男生立刻收回了手，而女生的手卻還停留在原處。
看對方一副小媳婦受欺負的模樣，甄思安不得不尴尬且認真地說，“我不是故意占你便宜。”
徐亦成原本是怕她會介意，沒料到她竟會一本正經地反過來向他做出解釋。
有些奇奇怪怪的可愛。
“吃吧。”他用沉穩的語氣僞裝自己一時的慌亂。
“你也吃啊。”
“我做題，你先吃。”
“沒關系，你先吃，我做題。”
“你做不出來。”
殘酷的真相，令她無法反駁。
“……好吧，那我不客氣了。”
最後，果真題目沒做幾道，她水果倒是吃了不少。
這場景真是似曾相識。
去年，她因為忘記帶鑰匙，第一次被徐阿姨邀請進家，那也是她第一次向徐亦成請教問題。
當時，她吃着桃子，他解着難題。在甄思安回家之前，他說了一句話，“看不懂的話，可以再來問我。”終于，友誼的大門緩緩敞開。
一晃，竟然快有一年的時間了。她還記得最初相逢時，他看向她的那個瞬間。當時，他的眼裏滿是疏離。
“徐亦成。”
她突然叫他的名字。
“說。”
他連頭都不擡一下，右手繼續演算。
“徐亦成。”
“嗯？”
輕輕的一聲疑惑，他終于扭頭看向她，但眼裏盡是溫和與平靜。
“我現在叫你名字你都不看我一眼。”這句話說得有些嬌嗔，但甄思安絲毫不避諱他的目光。
他笑着皺了下眉頭，問她，“吃撐了？”
“有、有點吧。”她扭頭趴在桌子上，不合時宜地打了個嗝。
徐亦成做題非常快，不到四十分鐘，他就把藍色冊子上的所有題目給做完了。
講了一上午的題目，在臨近十二點的時候，甄思安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但在這個時候，徐媽媽執意要留她在家裏吃頓午飯，說是回程時間長，天氣又熱，她空着肚子騎車回去，只怕會暈倒在路上。
其實，她的肚子一點也不空，裏面全是水果。不過，架不住徐媽媽實在太過熱情，加之廚房飄來的陣陣飯香，甄思安最終厚着臉皮留了下來。
就這樣，每隔兩天她來一次，每次都在徐家吃飽喝足了才回去。不知不覺，就過了大半個月。
因為長時間被甄思安稱作“徐老師”，徐亦成對自己老師這一身份認同感越發強烈，在臨開學前的幾天，他出了三份像模像樣的卷子拿給她。
一上午的時間，緊趕慢趕，她也只是做完了兩份。
中午正在吃飯，徐媽媽突然接到一個電話。聽內容，似乎是她的一個好朋友需要幫助，事情還挺着急。于是，她連飯都沒有吃，便開着車匆匆出了家門。
飯桌前只留下甄思安和徐亦成大眼瞪小眼。
“阿姨什麽時候回來？”
“不清楚。”
甄思安夾了一塊紅燒肉放進嘴裏，她想了想，說：“等會兒我回家了，你可要把門關好。”
徐亦成忍不住笑了：“你在教我做事？”
她一本正經地說：“你們這種大別墅，外面都是矮圍欄，壞人随便一翻就進來了。”
“好，”他點頭，“我關好門。”
“等會兒我幫你把窗戶都給關上。”
“謝謝你。”
“不客氣，應該的。”她莞爾一笑，随後使勁兒扒拉兩口飯。
他沒有告訴她，其實，小區的安保系統非常好。而不告訴她的原因，只是想要簡簡單單地享受她的這份關心。
吃完飯後，她把碗筷收拾進了洗碗機裏，仔細研究了一番操作界面，卻遲遲不敢下手按鍵。
“我不會用洗碗機，”她朝徐亦成喊了一句，“你會用嗎？”
徐亦成應了一聲，很快出現在廚房。
“那我現在去關窗戶。”
一樓的房間甄思安已經十分熟悉，沒用多久，就把所有的窗戶給關了個嚴實。
重新回到徐亦成身邊，她問道：“你說，壞人會不會從二樓翻窗進來？”
“我猜，不會。”
“我猜也是，”她突然好奇地問，“你是不是很少上樓？”
他神情一滞，沒料到她會問這樣的問題，随後搖了搖頭。
“是呀，畢竟你卧室書房都在一樓。”她以為搖頭是說他從來不去樓上。
徐亦成淡淡一笑，“我每天都要去樓上一趟，不然你以為那電梯是為誰設置的？”
“每天？為什麽？”她頗為驚奇，“難道上面有游戲廳？你愛打游戲麽？”
她看電視劇裏面的有錢人，很多都會搞個專門打游戲的房間，甚至還有家庭影院、空中泳池之類。
徐亦成的笑容裏突然閃現一絲不自然，認真地問她，“你很感興趣？”
“也沒有啦，億點點好奇而已。”她用食指和拇指比劃了一下。
“不是游戲廳，”他沒成想自己在她面前竟會如此坦然，“是我的複健室。”
複健，甄思安記得這個詞，爸爸曾經向她做過專業的解釋。
“複健，一定很辛苦吧？”
徐亦成原本以為她會對那個房間感興趣，沒想到她更關注的是他這個人。這一刻，心裏流入一股暖意。
他要說些什麽呢？是啊，複健很辛苦，豈止是辛苦，簡直是令人崩潰。然而，在父母面前都沒有說過的話，也不要在她面前傾訴了吧。
他微笑着說，“其實，還好。”
“我猜應該不會‘還好’。”甄思安知道他總是喜歡用這兩個字來掩飾情緒。
徐亦成不講話，眼裏似乎有些情愫在暗暗湧動。
甄思安問，“我能為你做些什麽嗎？”
“什麽意思？”徐亦成反問她。
“就像你幫我補習一樣，我也想為你做些事情。”
他搖頭，“只能我自己來。”随即，他又笑了，繼續說，“你可以為我加油。”
甄思安看得出他現在的這個笑容比之前的笑容要真實很多，于是十分認真地說，“徐亦成，你一定一定要加油！你絕對能行！你是超級無敵棒的徐亦成！”
“嗯，我會的。”徐亦成嘴角微揚，沖她點了點頭。
有她的這些話，就夠了。
其實，在她表達想要為他做些什麽的時候，徐亦成就已經滿足了。
你什麽都不用做。
你就繼續這樣，做我的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