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叫甄思安
晚上作業寫到了十點多,臨睡覺前,她又往窗臺邊靠去。
明知道沒人,但還是忍不住看了一眼。
突然,樓下有了一些動靜,是推拉門被打開的聲音。
這麽巧?要出現了?
甄思安趕緊關掉桌上的臺燈,再度躲到了窗簾後面。
果不其然,很快,徐亦成推着輪椅來到了小院裏。
甄思安下意識擡頭望了望夜空,并沒有月亮,只有不明不亮的幾顆星星。今晚,他是無法賞月了。
但徐亦成卻并沒有擡頭,只是靜坐着。
偷窺已經刻在了她的基因裏了,雖然看他的背影并沒有什麽意思,但她就是想這樣一直看着。
這時,徐亦成回頭,朝她的窗口看了一眼。只一眼,很快,又轉回了腦袋。
幹嘛?甄思安感到莫名其妙。
但她非常肯定的是,對方一定看不到躲在窗簾後的她。因為家裏的窗簾非常厚,不透光。
啊,這樣一想,感覺自己很像變态。
甄思安打了個哈欠,略略有些困意。算了,今晚的變态行為就到此為止吧,睡覺了。
躺倒在床上,她又開始為自己開解。
“我這怎麽能叫做變态呢?住二樓的人站在自己家窗戶邊向外看,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他賞景,我也賞景,順便賞他的背影。文化人之間的事兒,不能論為‘變态’。”
Advertisement
這樣一想,她心裏舒坦了,很快入眠。
-------------------------------------
第二天,周六的早上,甄思安起得比較晚,一看時鐘,已經快九點鐘了。
父母今天都要值班,醫生和護士就是很難按照雙休日去休息。像這種情況,家裏歷來是不給她留早飯的,都是她醒來之後自己做。
有時候她懶得做,就下樓走去小區大門口,那邊有幾個專門買早點的小店。
剛剛睡醒的甄思安睡眼惺忪,但肚子實在太餓,做飯是不可能做飯了,買飯吃是最佳選擇。于是,她不顧及出門在外的形象,在睡衣外面套了件外套,随便收拾了一下,便出門了。
沒成想,剛下到一樓,就看到了坐在輪椅上的徐亦成。
徐家的門正大敞着,他似乎在等家裏的某個人。
徐亦成五秒鐘前聽到二樓出門、關門、鎖門的一系列聲音,預料到下來的人可能會是她。
甄思安顯得有些吃驚,看到他的一瞬,腳步不由地放慢了,腦海裏突然響起一句話——這正是開啓友誼的關鍵時刻!打招呼啊!
單獨這樣面對面的撞見,倒還是第一次。
二人四目相交。
“嗨?”甄思安沖他笑了笑。
徐亦成顯得有些局促,沒有應她,甚至把頭轉了過去。
啊,有些尴尬。但是,預料之中,預料之中……
甄思安這樣安慰自己。
“你還記得我嗎?”
甄思安想要下樓,但徐亦成的輪椅堵住了樓梯過道,而她又不能直接上去握住輪椅把手移開他,這就使她變得十分被動。
那就先聊聊天,她想,平時根本沒有這種“狹路相逢”的機會,把握住!說不定這次聊完天,他們就能成為朋友了呢。
這樣想着,甄思安又有了一些勇氣,說:“我們是幼兒園的同學,記得嗎?”
徐亦成終于看了她一眼,但很快便低垂下眼簾,輕輕地點了點頭。
“我叫甄思安。”
“我知道。”
哦?講話了。甄思安暗暗自語,第一次交流,成功。
沉默之際,徐亦成便又看向她。
甄思安看着他清亮的眼睛,恍然間,竟覺得這九月底還真是暑氣不消。
“那什麽…昨晚的數學題我看了,你可真厲害。”
“……還好。”
“不好,那些題目對我來說很難。”
徐亦成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甄思安意識到對方的窘境,便自顧自地說起來:“我數學不太好,你解題步驟特別清晰。”
“……嗯。”
徐亦成沒有意識到自己擋了她的道。
“其實,我初中的時候,數學很好的,都能考滿分。”甄思安有些後悔那句“我數學不太好”,她生怕自己在徐亦成心裏留下“蠢笨”的印象,于是試圖挽尊,“高中數學難度比較大,是吧?”
徐亦成略略點頭。
說到這裏,甄思安也不知道接下來還能聊些什麽。對方的反應總是太平淡,光她自己吧啦吧啦地講,還挺心累……
這時,徐媽媽從家裏走了出來。她有些意外兩個孩子居然聊起天來,但不動聲色地将這種情緒掩飾下去,看着甄思安的一身打扮,沖她笑了笑,問道:“去買早餐?”
甄思安趕緊應道:“要去買個肉夾馍。”
“門口報停旁邊那家?”說着,徐媽媽握住徐亦成的輪椅把手,将之往樓道門口移了移。
“對啊,”甄思安如釋重負地笑了笑,“那家肉夾馍很好吃,又不貴。”
徐媽媽今天要帶徐亦成去醫院拿前幾天的檢查結果。
兩個人坐到車上後,她看似漫不經心地問了句:“怎麽聊起來了?聊得怎樣呀?”
“還好。”徐亦成言不由衷。
其實,他并不滿意自己剛才的反應。
他能看出對方在刻意找話題同他聊天,相比較甄思安的開朗和大方,他是那麽局促。
“你還記得小時候的事兒嗎?”徐媽媽一副心情不錯的樣子,“小時候你們倆呀,關系還是挺不錯的呢。”
他當然記得小時候。
記憶裏,甄思安是個特別活潑熱情的小女孩,很愛講話,整天叽叽喳喳說個沒完。白天在幼兒園裏說,上下學的路上在自行車後座上說,回到家之後,還能聽到她在門口的大草坪上喊叫。
真是精力無限。
而那時候的自己,簡直和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用大人的話說,叫“安靜”“乖巧”,其實,他并不是主動選擇了安靜和乖巧,而是太多課外興趣班,讓他實在沒有多餘的精力用在和小夥伴們嬉笑玩鬧上。
如今,他已經失去了嬉笑玩鬧的資格。
令徐亦成沒有料到的是,十多年過去了,再次搬回這裏來,居然還能遇見她。
他不由地想到兩個人重逢的第一次見面。
那一次,他顯得十分難堪。
媽媽正在把他從車子裏扶出來,而她全部看在眼裏。
那種無力、無能、無助,毫無保留地落在她的眼裏。
她甚至想過來幫忙。
而自從他坐上輪椅,最忌諱的就是別人的幫助。哪怕他們是好心,是善意,他都理解,但就是很難接受。
并非能夠理解的事情,就都能順理成章地接受它。
他反感極了“同情”、“可憐”這樣的詞彙,進而反感別人的善意。
他知道是自己心理有問題,也正在接受心理治療。只是,還沒徹底做好準備,還沒完全做足心理建設。
見他不說話,徐媽媽問:“想什麽呢?”
徐亦成被這句話拽回到現實中,他搖搖頭,淡淡地說:“沒什麽。”
“我覺得,思安是個好孩子。”徐媽媽通過後視鏡看了他一眼,笑着建議,“你可試着和她交朋友。”
徐亦成沉默不語,低垂下眼簾。
“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