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騙子
“周總，您好。”
顧輕音将入職報告放到周欽的面前，态度畢恭畢敬，“我是市場部新來的員工，需要您在上面簽下字。”
周欽翻開看了眼，拿起鋼筆，幹脆利落寫下自己的名字，之後打開筆記本電腦，沒有看她一眼。
他看起來成熟許多，削薄的面龐布滿淩厲，令人望而生畏。
偌大的辦公室，安靜得仿佛空氣凝結。
沒有久別重逢的寒暄，彼此間達成默契的共識。
顧輕音回到座位，女同事坐在轉椅上極速漂移過來，激動地扯下她的胳膊，“周總是不是超帥？”
“嗯。”
周欽的顏值的确沒法否認，那會兒可是他們學校公認的校草，無論走到哪裏都會惹得女生小鹿亂撞。
“你看你跟丢了魂似的，怎麽被周總迷成這樣？”
女同事把顧輕音說得像是她沒見過世面的樣子，顧輕音輕扯紅唇一笑，懶得否認她的話。
下午，顧輕音訂了咖啡和甜點送來辦公室，分給各位同事。
長得漂亮就算了，為人還如此大方，同事們接二連三吹起了彩虹誇誇屁。
李子謙：“第一次喝到美女送的咖啡，苦也變得甜了。”
董歷：“這話聽起來頗為辛酸呢，一看就是從小到大沒被女生追過。”
“誰說的？上學那會兒都送汽水，不流行送咖啡。”李子謙不甘示弱地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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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的氛圍和諧而融洽，歡聲笑語接連不斷。
顧輕音鄰桌的女同事趙幼琳出聲提醒：“輕音，你不去給周總送一杯嗎？哦對，還有他的助理。”
顧輕音怕不夠，特意多訂了幾份，她做事圓滑，自然能想到周欽，低頭看了眼那黑咖啡，假裝擔心問：“周總會不會不喝速沖咖啡？”
“應該不會吧，我經常看見助理去茶水間給他泡咖啡，都是那種袋裝速沖的。”
“那好。”
顧輕音拎着兩杯咖啡和兩份甜點，再次來到周欽的辦公室門前。
助理的辦公室在其旁邊，她看見裏邊沒人，只能先放在他的辦公桌上。
“當當——”
門從裏邊拉開，過來敲門的是助理，顧輕音并不認識，但看見了他胸前的工牌。
“你好，我是新來的員工，給大家訂了咖啡。“顧輕音先做介紹，之後笑着說：“你的幫你放在桌上了。”
助理看到她明媚的笑，心神蕩漾，大腦幾乎空白，怔怔應一聲：“那真是太感謝了。”
他回去自己的辦公室，顧輕音走到周欽的辦公桌前，“周總，小小一杯咖啡，不要嫌棄。”
周欽冰冷的餘光掃了眼，掀開蓋子嘗了口，黑咖啡，沒加糖，對他的口味竟然還記得。
“還有塊黑森林蛋糕，您也一并嘗嘗吧。”
顧輕音的态度恭敬而禮貌，處處充滿疏離，“我先回去工作了。”
周欽看着她轉身的背影，眸底閃過一抹鋒利。
你終于願意回來了。
蛋糕很甜，周欽并不喜歡奶油的口感，總覺得膩。
他嘗了幾口，放下叉子，推到一旁，繼續看合同，然而電腦上的字密密麻麻像螞蟻似的在亂爬，竟一個也看不進去。
時隔五年，她對他的影響依舊如故。
助理推門進來，看見桌上吃了快一半的蛋糕，心下詫異。
周總不是從來不吃甜的嗎？哪怕黑咖啡再苦，他都堅持不加糖。
看來還是美女的魅力大。
男人就是男人，連周總都不能免俗。
助理彙報完工作正要出去，忽然被周總叫住，他以為還有什麽事情，卻聽他問：“你那杯咖啡是什麽口味？”
“拿鐵。”
他只是想确認下她給他的是不是和給別人的不一樣。
周欽已經了然，“你出去吧。”
“周總，那蛋糕您還吃嗎？用不用我幫您扔了？”
助理看到咖啡已經喝完，便多嘴問了句。
周總是有潔癖的，不允許自己的桌上存在一丁點兒垃圾，對他來說那極其礙眼。
“不用，我自己來。”
他怎麽可能浪費掉她的心意。
就算她給他的是毒·藥，恐怕他也會含笑咽下去。
——
一天下來，工作還算輕松，辦公室的氛圍也比較和諧，沒有出現故意欺負新員工的場面。
臨近下班時，有同事将顧輕音拉進工作群裏，說今晚要依照慣例，舉行新員工入職的歡迎儀式。說得直白點，就是市場部的全體成員一塊出去吃個飯。
聚餐地點就在公司旁邊的五星級酒店，下班後，大家一起步行前往，男同事們都虎視眈眈地盯着顧輕音，借機過來和她聊天，态度過分熱情了。
“咱們部門的這些男同事，沒一個靠得住的，你可小心點，別被他們其中哪個給騙了。”
趙幼琳才和顧輕音相處了一天就拿她當朋友了，中午顧輕音還是借她的飯卡吃的飯，她這人挺簡單也挺豪爽的，典型得東北女孩性格，就是有點兒花癡。
估計她瞧不上男同事的原因是，他們沒有一個長得帥的。
酒店的後花園裏有片大草坪，聚餐的地點選在那裏，一張四米長的長桌，兩兩對立而坐。
花園裏種了許多名貴的花卉，這個季節，已經有花冒出了花骨朵兒，在其四周還扯了一圈星星燈，環境比較浪漫。
顧輕音被趙幼琳拉着去了趟洗手間，她這人比較磨蹭，對着鏡子補了快十分鐘的妝，等兩人去到座位，只剩下了兩個空位。
一個是正中間的位子，在周欽的對面，無人敢坐，另一個是在最邊上，估計是怕夠不到吃的。
周欽穿着黑色襯衫，一副不茍言笑的嚴肅神情，看起來像冷面修羅，領口随意解開兩顆紐扣，性感的鎖骨若隐若現，卻又多了幾分禁欲氣息。
記得他大學那會兒只愛穿連帽衛衣，插着耳機，将帽子拉起來，兩手插兜，又拽又酷。
氣質變了，不變的是那副清冷孤傲的神情。
對着這樣一張撲克臉，還哪有心情吃飯。
“你坐這兒吧。”
顧輕音将絕佳的位置讓給趙幼琳，她不是周欽的顏粉麽？這機會多麽千載難逢。
然而，趙幼琳先她一步邁開腿，“我去那裏坐吧，這兒讓給你。”
坐在又是領導又是帥哥的周欽面前，她還好意思吃東西嗎？今天是來聚餐的，吃飽才是王道。
顧輕音只好在周欽對面坐下，神色并無變化，看起來淡然自若。
她并沒什麽特別的感覺，換做一般人面對自己曾經的追求者，多少都會有點兒尴尬和緊張，而她大概是……天生臉皮厚？
周欽身為部門領導，率先舉杯，歡迎顧輕音的加入。
顧輕音與他碰了下杯子，“謝謝領導，我會努力工作的。”
說完之後仰起頭，杯中酒一飲而盡。
其他同事都看傻眼，喝酒的豪邁程度完全不輸男人啊。
顧輕音的酒量雖好，但容易臉紅，沒過多久，白皙的臉頰染上一抹緋紅，在燈光的照耀下顯得很可愛。
周欽不經意間看到，眼波微動。
她絲毫不知自己有多引人注目，還在和旁邊人笑着聊天，她笑起來時，頰邊有淺淺的梨渦，眼角還會上揚，像彎彎的月牙。
握着杯子的力道不覺中緩緩加重，坐在周欽旁邊的助理莫名覺得一陣冷風吹過，低頭打了個噴嚏。
氣溫似乎比剛剛下降了好幾度。
礙于領導在，剛開始的氣氛還比較嚴肅，後來在某位活躍的男同事帶動下，大家才開始暢所欲言地聊天，偶爾還會開幾句玩笑。
顧輕音作為新員工，自然是大家最好奇的存在，一些男同事故意借此機會打聽她的事兒，問她是不是單身，擇偶标準是什麽。
顧輕音性格大方，從不扭扭捏捏，他們問什麽，她就答什麽，應對自如。
在說起擇偶标準時，她只強調了兩點，“長得帥，比我小。”
這兩點無疑是把在場男士全部pass掉了，連周欽都沒能幸免，因為他比顧輕音要大一歲。
男同事們的臉色瞬間垮下去，都還算挺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長得不帥。
“小顧，你說你想找比自己小的，那如果是周總這種級別的帥哥，能不能放寬下标準？”
董歷是公司的老員工了，只比周欽小一級，所以才開這樣的玩笑。
不愧是老謀深算，一個問題就把顧輕音給架到了高處，似乎怎麽回答都不對。
說能的話，不僅顯得她對周欽有想法有企圖，還顯得她很沒原則，說不能，又不給周欽面子。
大家忐忑地看着顧輕音，不知她會如何回答，以為她會糾結很久，可她只是微微一笑，說：“周總這種級別的，不是我能高攀得起的，所以不存在這種假設。”
聽她說完，周欽平靜如水的臉上終于出現了一絲波動。
小騙子。
他眯眸看着她，握着杯子的力道又在一點點加重。
明明是他将自己送到她面前，她都不屑看一眼。
她就像天上懸挂的明月，他怎麽都夠不到，只能遠遠注視着那皎潔的光輝。
那究竟是誰高攀不起？
顧輕音看到了周欽清冷外表下的裂痕，垂眸輕抿一口酒。
原來他并非不在乎，是故意将自己僞裝得那麽灑脫。
“周總……”
助理看到周欽快把杯子捏碎了，弱弱喊他。
周欽松開手，察覺到自己失态，心底暗暗自嘲了聲。
有顧輕音在的時候，他就不再是自己，而是匍匐在她面前的臣民。
——
顧輕音喝了酒，自然不能開車回家，她拿出手機想叫一輛網約車，男同事楊博主動過來問她，“我沒喝酒，等下開車回家，需要我送你一程嗎？”
剛才在飯局上，顧輕音故意将自己的擇偶标準說得那麽不留情面，就是想消滅這些男人的幻想，可事實證明，他們好像依舊很有自信。
“不用了，我已經叫車了。”
顧輕音委婉拒絕，看見周欽從旁邊過去。
楊博十分遺憾地嘆了口氣，撓撓頭說：“那好吧。”
他猶豫地邁步離開，又忍不住回過頭對顧輕音說：“如果你以後有需要幫忙的，千萬要找我。”
顧輕音沒再回絕他的好意，低頭繼續叫車。
這次很快打到車，在顧輕音坐上出租車後，一輛黑色的車不動聲色跟上去，親眼看到她走進小區才無聲駛離。
到家時已是深夜，客廳裏的燈關了，只有電視屏幕散發出微弱的光，顧輕音探下頭，看見夏薇女士困得直點頭，不停在打瞌睡。
“我不是給您發微信了嗎？讓您別等我，先去睡。”顧輕音換上拖鞋，過去拉她起來，“以後別這麽不聽話。”
“喲，咱倆誰是媽啊？”夏薇聽她這語氣，露出一臉揶揄，“才上一天班，就覺得自己翅膀硬了？”
“是啊。”顧輕音失笑着點頭，“以後我來養着您，就跟小時候您養我一樣。”
母女倆打趣好一會兒，夏薇才準備回房間，顧輕音剛要去拿換洗衣服，又見她媽探出頭，說：“言耀聽說你去朝曦，想請你吃頓飯，他工作地點就在你公司附近。”
“媽，你幹嘛要告訴他？”
“人家給我發微信，我總不能不回吧？”夏薇撇撇嘴，趁機勸起她女兒，“要我說言耀這小子真挺不錯的，都這麽多年了還惦記着你，前些天我還在路上碰見他了，長得一表人才，彬彬有禮的，十分斯文，我今天問了他，他那家公司可是世界五百強的大企業呢。總之，你也別太挑了，跟人家重歸于好得了。”
“不是你阻止我高中早戀的時候了？你忘了那會兒你怎麽說人家的，痞裏痞氣，帶壞了你女兒，一看往後就沒前途。”
夏薇一時語噎，知道自己講不過伶牙俐齒的女兒，将門一關，去睡覺了。
顧輕音好笑地勾了勾唇，她跟言耀從來就沒什麽，一直是他單方面追求她。
那會兒她的性格比較随心所欲，沒少和高中班主任發生沖突，她翻到言耀寫給她的情書後，借機針對她，強行把“早戀”扣在她頭上，還讓她當着全校同學的面深刻反省。這筆賬，顧輕音可一直都記着呢。
——
若不是夏薇女士事先提醒，顧輕音真要被突然殺在她面前的言耀吓到，明明早上的時候，她讓老媽替她拒絕了吃飯的邀約，他還是來了。
言耀跟高中那會兒相比，像是換了個人，西裝筆挺，發型是标準的職場精英頭，劉海三七分，梳得滑溜溜，一看抹了不少發膠，總之就是一副成功人士的派頭。
這誰能看出來他高中是混過社會的小痞子。
雖然打扮得人模人樣，但一開口說話就暴露了，“顧輕音，你不敢見我啊？”
吊兒郎當的語調，還是和以前一樣欠扁。
“廢話少說，你要請我吃什麽？”
“随便你挑。”
言耀看着眼前的顧輕音，胸膛裏的小鹿跳動得厲害。
她比從前更漂亮了，明眸皓齒，妝容豔麗，看一眼就忘不掉。
顧輕音坐上言耀的車後，拿出手機正要打開浏覽器查詢溫城有什麽高檔餐廳，忽然看見群裏彈出來一條消息。
【@趙幼琳，@顧輕音，讓你們整理好客戶的反饋意見，上交給周總，工作效率怎麽這麽慢？】
發出批評的是跟在周欽身邊的助理，周欽不在這個群裏，有什麽話都是助理代為轉達。
趙幼琳沒回，顧輕音手指飛快戳着鍵盤，說她已經交上去了。
【周總說他沒看到，你有親自交到周總的手上嗎？】
【………沒有。】
【那還不快點回公司，重新打印一份交給周總，這可是明天上午開會要用的。】
顧輕音的心底有無數只草泥馬奔騰而過，她好不容易盼着下班，又要回去了！！這是只有社畜才懂的心酸！！！
言耀将顧輕音送回朝曦的大樓前，他心裏自然遺憾，将顧輕音的那位領導暗暗地罵了個一百八十遍。
顧輕音下車後，突然沒那麽生氣了，她正好不想和言耀去吃飯。
一樓大廳十分冷清，各個公司的員工都已經走得差不多了。
顧輕音和趙幼琳一前一後來到辦公室，趙幼琳郁悶地趴到桌上，“我都和朋友約好去看電影了，那可是我偶像的新電影，今天第一天上映呢。”
“明天再看吧。”顧輕音将文件重新打印一份，想起來問：“我們這樣算加班嗎？”
“你還盼着加班費呢？”趙幼琳撇撇嘴，“真有就好了。”
“我先去找周總了。”
顧輕音來到周欽的辦公室門前，輕輕敲兩下門，直到裏邊說“進”才推門而入。
周欽坐在環形辦公桌後，雙眸認真地注視着電腦屏幕，和從前一樣，習慣性将手指抵在唇邊。
“周總，這是我回訪的客戶反饋，給您放在這兒了。”
顧輕音正要将文件夾放在桌上，卻聽他說：“你念給我聽。”
？
“華東商貿城的葉總反饋，上一季的女裝銷量上漲三個點，其中我們公司的新款開衫賣得最好，但根據旗下代理商反映，開衫質量不如之前，這對我們公司的口碑略有影響…………”
顧輕音念完一整張紙，正覺得口幹舌燥，周欽端起桌上的咖啡輕抿了一口，讓她繼續。
職場必備素養之一，忍氣吞聲。
顧輕音繼續往下念，仿佛沒有感情的朗讀機器。
她心裏在想，要不還是申請調到設計部吧。
“不渴嗎？去倒杯水喝。”
周欽忽然出聲打斷，可能是聽她嗓子有點兒啞了。
顧輕音去飲水機前倒了一杯，忽然聽見背後的人說：“後悔來市場部了吧。”
“沒有啊，在這兒工作我挺開心的。”顧輕音下意識回答，之後想抽自己一巴掌。
她都這麽說了還有什麽退路可言？還好意思再申請調去設計部？
“那就好好幹。”
周欽凝視着她的背影，低沉的聲線暗藏柔情。
只有這種時候，他才敢肆無忌憚地看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