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君淚

第20章

第二天一早，宋家兩兄弟的消息就傳遍了全鎮。鎮裏人心惶惶，已有不少人家開始盤算着搬離這個世代居住的小鎮。

蓬瀛宮門規嚴謹，嚴禁弟子在外大肆招搖，是以揚靈玄見此次下山，只稱是偶然路過此地。

他們雖沒有告訴茶山鎮人他們的目的，可鎮中人一看他們的穿着，便已明白三分。

事情傳出去後，曾有不少道士和尚前來降妖除魔。初初百姓對他們寄予厚望，凡有所求無不相應。可那些人一個接一個的一去不回，居民們也開始對所謂的玄門之人嗤之以鼻。

看着揚靈一行人走進落龍山，鎮中人不過湊在一處略略嘆息：又是幾個冤大頭前去送死。

一片濃重的烏雲蓋在落龍山頂頭上，投下整片灰色的陰影。整座山按着玄見的話來說，就是妖氣沖天。

淩風最前，青羽墊後，五人一進山道，便聽道身後一陣枝葉搖動的聲音。回頭去看，身後的道路已然被樹木封死。

“這妖在給我們下馬威呢。”玄見冷笑。

山裏陰風陣陣，山路兩旁的參天大樹随風微擺，嘩啦嘩啦地響。林中深處有老鸹飛過，叫聲凄厲。

揚靈走過一段路，亦像宋老大一樣，感覺到有人在身後盯着他們。

“怎麽？覺得哪裏不對勁？”見她頻頻回頭，淩風便問。

揚靈皺眉，猛然向斜上方擲出張火符。火符化成一團黑煙，伴随着聲尖利刺耳的尖叫，黑煙向他們猛然沖來，

黑煙中隐隐有張大張着嘴的可怖人臉，揚靈揚劍一揮，黑煙立時被一斬為二，消散在空中。

“是它派來的靈。”玄見一眼看穿。

“恐怕不止這一個。”沈熙明說着，向背後的枯樹猝不及防地發出枚銀針。

一團灰煙從樹幹中飄出，林中響起凄怨的女子哭聲，聽來令人頭皮發麻。哭聲忽近忽遠，從四面八方層層疊疊地傳過來。

縱容知道是妖邪作怪，揚靈心中依舊忍不住有些害怕。

“不要聽。”

沈熙明快步走到她面前，在她眉心一點，封住了她的耳識。心中緊緊糾纏的慌亂感一下消失，揚靈反應過來自己差點中了圈套。

玄見執劍于前，默念金光神咒，鎮岳寬大的劍身上漸漸出現一行閃着金光的符文。他怒喝一聲，以力拔千鈞之勢将鎮岳插入地面。

劍氣若湖面上的漣漪一層層蕩開，四周此起彼伏地冒出一縷縷黑煙，慘叫，哭喊，痛罵，哭泣，各種聲音夾雜着一起向五人奔來。

淩風騰空而起，以身化靈，凝成萬千劍影，若流星般向四周射去。淩厲森然的劍氣刺破黑霧，周圍驟然晴朗。

沈熙明臉色凝重，“這山上的不是妖，是祟。”

妖有本體，而祟是由怨憎怖畏凝成，可以附身在任何東西上，比妖還要飄忽不定。

“它一定在這座山靈氣最充沛的地方。”揚靈凝目望向山頂。沒有妖物願意退而求其次，丢掉能最快修煉出元神的機會。

而這座山靈氣最充沛的地方，毫無意外地就是山頂的那株茶王。

“走！”玄見拔起鎮岳，毫不遲疑地邁步向山頂行去。

越往山頂走，路上的灰霧越是沉郁。不過午時，山上已晦暗的如同深夜，伸手不見五指。淩風幹脆化劍，懸在大家頭頂用靈力照路。

風中漸漸夾雜有肉眼可見的黑影，趁着衆人稍不留意就尖嘯着襲來。玄見青羽一前一後，随時掃開蠢蠢欲動的祟影。

青羽手持弓箭，箭無虛發。玄見注意到他的箭矢是注有靈力的青色羽毛，不由好奇,“青羽兄，你這是什麽鳥的羽毛，竟然如此兇戾。”

“三青鳥。”青羽面無表情地回答。

三青鳥先祖曾在長生神座下侍奉，長生神湮滅之時，将少量神識注入了三青鳥魂魄中，是以這種鳥雖然為妖，但仍具有神性。大戰後三青鳥大多歸于妖魔二界，人界幾乎不存。

“你們玉華派竟然豢養有三青鳥？改天我一定要去看看！”玄見興致勃勃。

青羽不答言，只是專心致志地消滅不斷伺機而動的灰影。

“看前面！”揚靈提醒玄見注意前方。

前方的路口盤桓有一團黑霧，其中隐隐傳來呼號哭泣聲。沈熙明畫出張淨心神符，揚手一指，靈力化成的符咒便向悠悠流轉的黑霧飛去。

靈符甫一碰到黑霧，就散成無數靈光附着其上。黑霧開始扭曲，霧中令人倍感不适的尖叫哭嚎亦變得刺耳響亮。

四周飛旋的黑煙一縷縷注入黑霧，黑霧吸收力量，一寸寸漲大，不過片刻便成從半人高漲到丈餘高。

沈熙明不斷将靈力注入黑霧，卻始終不能捕捉到祟的魂體。僵持半晌，他的額頭沁出了細密的汗珠。揚靈見勢不妙，當即一手貼住他後心，将自己的靈力傳給他。

兩人靈力相接的那一剎那，揚靈心中忽然升起股奇異的感覺。她沒來由的覺得難過至極，心裏酸痛的像吸滿了水的海綿，稍稍一擰便能淚如雨下。

揚靈滾滾落淚，悲傷得不可自已。

“我……我怎麽了？”她自己都莫名其妙。

沈熙明聽到揚靈的哭音，心猛然一顫。

就在這時，那團盤踞蠕動的黑霧一剎分散成無數縷黑風，向他們沖了過來。玄見反應迅疾，當下召出一個結界護住衆人。

黑色的風在結界外呼嘯洶湧，隐約可見裏面一張張扭曲僵硬的人臉。

青羽正欲跳入黑影尋找突破口，玄見立馬将他喚住：“你別去！要淩風去！”

即使是人心中最為微弱的恐懼，祟也能敏感地覺察到。青羽雖然法術高強，也難保在其中不會生出任何軟弱情緒。而淩風是劍靈，無情無性，要他去才最為穩妥。

淩風應聲而動，刺入墨一般的黑霧之中。

霧中暗流湧動，一張張怪異的人面向淩風撲來，他們或哭或笑，或悲或喪，極為可怖。

揚靈與沈熙明所有注入黑霧的靈力都如泥牛入海般被吞噬。

“揚靈。”

揚靈正專心致志地運功，沈熙明忽然溫柔地喚她。周圍一片鬼哭狼嚎，他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可以讓她聽見。

“我不想騙你，可是我有自己的苦衷。我這樣說，你願不願意相信？”

揚靈看着他寬闊的後背，一下釋然。他能說出這一句話，她便願意相信他。

“我信你。”她低低地說。

沈熙明微微點頭，“好。等我解決好一切，我親口将真相告訴你。”

說罷，他運動靈力，一下将她震開三步。他擰身飛起到空中，手裏捏起一個訣，用一種奇特的語言輕輕念出咒語。

玄見看他的眼神晦諱莫難測，雖然他聽不懂沈熙明在念什麽，但能确定這一定是一門古老的異族語言。

沈熙明每念一個字，就有一縷銀白色的光亮從他身體裏溢出。咒語念罷，已有不少的銀色光點，拖着長長的尾巴在結界裏游弋。

“去！”他輕喝一聲，光點立時散入黑霧。每一個光點發出自己所對應的字音，霧中凄厲的哭喊一下被空靈悅耳的聲音壓了下去。

光點在霧中連成一條條銀色的閃電，在黑霧中飛閃。

霧中怨憎之情略略消退，揚靈立時喚回淩風，淩風化成四柄長劍圍繞在她周身。

她一揮手，四柄貫注着她靈力的長劍分從四面刺破黑霧。劍影萬千，黑霧四散而逃，直接被精純的靈力打得消散。

風聲漸漸止息，黑霧散去後，不遠處的茶王赫然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茶樹足有五丈高，枝幹遒勁粗壯，若一把撐開的巨傘。繁茂的枝葉在這昏沉陰暗的天氣下呈現出濃濃的墨綠色，十分詭異。

“看那裏！”揚靈顫聲叫道。

衆人順着她手指的地方去看，赫然看到一個人被枝葉困縛着，蜷縮在枝桠裏。他緊閉着眼睛，身體僵硬，臉色發青，不知是死是活。

“不止他，失蹤的人全都在這裏。”玄見接連發現了其餘被藏在樹上的人。

“妖孽。”揚靈的眸子凝聚起沉沉的怒氣。

青羽挽弓射向縛着村民的枝蔓，不想那枝條卻如活了一般，即刻将村民挪來擋箭。

沈熙明發出銀針打偏箭頭，枝蔓猝不及防被箭射中，青色的靈力順着枝蔓蔓延，枝蔓無力地垂下，被放開的村民立刻從樹上一頭栽下來。

淩風蹿過去，提溜着後頸将他帶了回來。

“還沒死。”他言簡意赅地說。

揚靈給昏迷的人塞入一顆清神丹，那人臉上可怖的青色慢慢褪去。樹上傳來枝葉摩擦的聲音，茶樹感知到了威脅，開始把人質往樹冠深處裏拖。

玄見給揚靈一個眼神，揚靈點頭，兩人同時提劍飛身而上。

“羽毛！”沈熙明明白過來兩人的意圖，連忙吩咐青羽。

玄見和揚靈兩人一邊不斷躲閃着朝兩人掃來的枝蔓，一邊利落地斬斷縛着受害者的枝條。

樹上的人紛紛落下，青羽撒出的羽毛一瞬變得如小舟一般大，将衆人托着悠悠落地。

樹幹裏傳出聲令人膽顫的怒吼，茶樹的枝條一下全活了過來，瘋狂地向兩人纏去。揚靈馬上騰身而起，玄見一不留神被條枝蔓纏住右腳，一下就被拖進樹冠深處。

揚靈毫不遲疑地轉身沖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