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1)
輕輕一吻,仿佛蜻蜓點水。
納西索斯往後撤,要和哈迪斯分開。
他挑釁地看他:“問什麽問,真男人就要直接行動!”
哈迪斯眼眸深沉,注視着他玫瑰色的嘴唇,那翕動的弧度,好像都在給他傳遞信號,誘他親吻。他覺得納西索斯說得很有道理,他不想被他的伴侶小瞧。
就在納西索斯準備跳出伴侶懷抱的時候,他突然感覺冥王的手臂一彎,使力,把他重新扣向他的懷抱。
猝不及防的納西索斯往哈迪斯的懷裏撲去,被低頭的冥王找到了他柔軟的唇瓣,輕輕的啄吻上去。
納西索斯愣了愣,保持着別扭的姿勢,任由哈迪斯輕啄他的嘴唇。
到底是誰笨呢?
哈迪斯覺得自己的伴侶也挺笨的。
笨得可愛。
他一手扣在納西索斯的腰上,另一只手伸向他的後脖頸,把他的後腦勺輕輕托起。
納西索斯沒有反抗,被哈迪斯托出了仿佛獻祭的姿勢,任哈迪斯吻得更深。
一吻結束,納西索斯的嘴唇又紅又腫。
磨的。
納西索斯把目光從哈迪斯的唇瓣上收回,早在先前,他就發現了這位沉默的冥王有着得天獨厚的相貌,只是平時性格內斂,又身居高位,讓人不敢細看。現在他的嘴唇紅了,黑眼睛裏也多了一抹欲色,就像神壇上高不可攀的神像被拉下了祭壇,無情的神明也有了七情六欲。
就很,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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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西索斯想了半天,終于想到了這個詞語。
适合他的伴侶,他的哈迪斯。
他又湊上去,微微踮腳,在哈迪斯的眼睛上親了一口。
“喜歡你。”
剛剛還說不出口的話,此時順着他滿腔愛意直接流瀉出來了。
納西索斯笑着:“哈迪斯,我喜歡你。”
沉默的冥王眼裏放出了光亮,他終于等到了這一天,他深愛的冥後告訴他,他喜歡他。
那一天,按照人間記時,是九月的第三天。
納西索斯記住了那一天,那是他們真正互通心意的日子。
從那以後,兩位男神的相處方式又有了變化。
他們不再彼此試探,像被困在兩個蝸牛殼裏的蝸牛,他們開始了熱戀。
吃早餐的時候,哈迪斯會把糕點最甜的那塊餡兒掰出來,遞到納西索斯的碗裏。他記得宙斯的宴會上,跛腳的赫菲斯托斯讨好他美貌的妻子,愛與美的女神阿芙洛狄特,就是這樣做的。
——尤妮絲看了,忍不住遮住了眼睛。
哈迪斯辦公的時候,納西索斯會過去幫忙。他不參與政務,但會幫哈迪斯整理一下公文,遞一下公文,也會在他的羽毛筆沒有墨水的時候,幫他準備好墨水。
——米諾斯看了,浪蕩的笑都僵在了臉上。
納西索斯的射箭指導結束,哈迪斯就在訓練場外等候,他們會交換一個擁抱,雖然沒有更多的肢體動作,但是眼神只停留在對方的身上,再容不下其他。
——死神塔納托斯連同衆冥府士兵看了,都覺得牙疼。
又是新的一天。
米諾斯捧着一疊公文從冥王神殿出來,發現最近這段時間,冥王陛下在辦公這件事上越來越積極了。當然,這與他之前交付給工作的熱情很不一樣,冥王甚至明确表露,他想休一天假。
作為一界主宰,想休一天假是很難的事麽?
米諾斯想到冥王這些年的兢兢業業,大力支持他休假,拍着胸脯表示,如果冥王有需要他的地方,他一定竭盡全力。
當然,最後哈迪斯也沒有這樣做。
盡管知道米諾斯是出于好意,但他并不習慣把自己的事情交給別人做。
在埋頭于公文的漫長的幾天結束後,哈迪斯給自己放了個假,他帶着納西索斯出了冥界,去了一趟風景秀麗的恩納。
納西索斯怎麽也想不到,竟然會有這麽一天,劫掠他的男神會把他帶回恩納。
恩納的森林裏,染上了秋天的氣息,納西索斯離開時還是滿眼夏日的綠,現在橄榄樹上已經多了很多黃葉。花兒依舊盛放,簇擁在樹下,點綴在草叢裏。叮叮咚咚的小溪唱着歌,把美麗的山林擁抱。
黑色的戰車出現在這片森林裏,驚動了林中歡唱的寧芙,她們悄悄藏匿了自己的身形,又懷着滿腔好奇探出腦袋,看來的是什麽客人。
身穿黑袍的冥王先跳下戰車,他回身,去牽納西索斯的手。
俊美的納西索斯站在車上,他恍然想起初見的那一天,冥王也像這樣站在下方,伸手要扶他。他驕傲的把下巴一擡,用行動告訴他,他自己能下。這一次,納西索斯垂眸,給了他的伴侶一個笑容,朝他伸出了手。
隐匿在樹林裏的寧芙們又驚又喜。
——是納西索斯!
雖然痛恨這位男神不饒人的嘴,但是在失去這道美麗的風景以後,恩納的寧芙們都很思念他,也很擔心他被冥王擄走的命運——她們消息不像愛八卦的奧林匹斯衆神那樣靈通,還不知道納西索斯做了冥後。
不過現在,再遲鈍她們也所有察覺。
納西索斯好像變了個人,從前銳利的刀好像終于有了刀鞘,收斂了自己的鋒芒,甚至還多了幾分柔情,在他微笑的眉眼間。
寧芙們很少看見他的笑,紛紛屏息。
“走吧,我帶你在這裏逛逛。”
來到恩納,那可是納西索斯的地盤了,他眼睛亮亮,自告奮勇要給哈迪斯做介紹。
哈迪斯當然不會拒絕他。
于是納西索斯帶着哈迪斯走過一條條小溪,告訴他,他曾經在溪邊泡腳,在溪裏捉魚,樹葉會為他遮陰,石頭會磨平棱角。哈迪斯想,他天生就該被優待。
納西索斯又指着一棵棵樹,橄榄樹林裏,他曾經獵殺了一頭野豬,那是他離開父神母神,獨立以來第一次狩獵的成績;生長着簌神木的地方,曾經有怪物出沒,他苦練箭技将它獵殺,寧芙們從此迎來了安寧的生活……
納西索斯說得興致勃勃,哈迪斯也聽得認真。
他很遺憾,沒有早點認識納西索斯,參與他的生活。
又很高興,通過這樣的方式,了解納西索斯的過往。
草葉間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是寧芙們緊緊跟着。她們鮮少看到生人,此時看到納西索斯和黑袍的男神那樣親昵,一時辨不出陌生男神的身份——
不是冥王?
——納西索斯是被冥王擄走的,他如今得以回來,跟冥王肯定脫不了關系!
是冥王?
——可是黑袍男神和納西索斯那樣親昵,他們像一對愛侶,納西索斯怎麽可能成為冥王的伴侶?
忽然一陣風吹過,幾片吹落的樹葉飄飄蕩蕩,有心停留在納西索斯的發間。
“別動。”
哈迪斯拉了他一把,擡手,替他拈下樹葉。
納西索斯擡眸看他:“你弄亂了我的頭發,哈迪斯,幫我重新紮一下吧。”
一段時間沒有打理,納西索斯的頭發又長長了一些,像田野裏探出的藤條,留了個可愛的小尾巴。哈迪斯用黑色的發帶幫他系好頭發,淺淡的棕色被深黑色捆綁,就像他們的命運交織。
尾随的衆寧芙都看到了這樣的畫面——滿身鋒芒的納西索斯收斂了銳利的光,眉眼裏含着幾分柔和,他擡眸望着黑袍的男神,任他在自己的頭上施為;不知名的黑袍男神明明身材高大,看氣場就不好招惹,偏偏替納西索斯紮起頭發,卻顯得格外細致溫柔。
就好像……
原本不向陽的花朵,因為愛情的魔力,變成了追逐太陽的向日葵。
有個寧芙看得呆住,等到衆姐妹要走了,她手忙腳亂地跟,結果摔了一跤。
“噗通”一聲。
納西索斯無言,這下他們要再裝渾然不覺也不可能了。
哈迪斯收攏眉心,他不在意被注視,那對他來說實屬平常,他知曉納西索斯也是一樣,他不介意,所以他沒有驅逐這些冒失的寧芙。但是她們影響到了他和納西索斯的相處——
寧芙們驟然覺得空氣一冷,涼氣從腳底蹿起來,別說去扶摔倒的寧芙了,她們連動都不敢動。
“好了,哈迪斯。”
納西索斯去勾伴侶的手指。
“你吓到她們了。”
在納西索斯的面前,哈迪斯總是很容易被取悅,只是指尖的微微碰觸,他身上的寒氣就消除了不少。
然後,掌心裏的那點溫暖又溜走了。
哈迪斯看着納西索斯緩緩走過草叢,草葉撥弄着他的腳踝,想要和他親近,又舍不得把他割傷。他再往前,藏匿在大樹背後的寧芙紛紛倒吸了一口氣,以前納西索斯最不喜歡的就是被她們跟着,她們會被怼的!
然後——
頭疼的寧芙們看到納西索斯扶起摔倒在地,不敢爬起來的寧芙。
“沒事吧?”
他輕聲詢問。
被扶起的寧芙愣了愣,近距離和納西索斯接觸,她像是被美顏暴擊,一時回不過神來。
納西索斯又問了一遍,才聽見她讷讷說:“……沒,沒事。”
納西索斯就把眉毛一挑,換了一副态度:“喜歡看別人談戀愛?”
“啊?”寧芙發懵,不明白話題怎麽跳得這麽快。
納西索斯指了指哈迪斯:“我伴侶。”
——嗬!
衆寧芙齊齊驚呆,她們還真沒猜錯!
不等她們從震驚中緩過來,又聽納西索斯說:“看別人談戀愛有什麽意思?想談戀愛,就自己找個伴侶吧。”
寧芙還有些沒緩過勁兒來,下意識“哦”了一聲。
納西索斯很滿意,他點了點頭,給這個呆呆傻傻的寧芙出主意:“你可以挑選的對方很多,這裏有這麽多寧芙。比如說那邊橄榄樹下的,還有那片蘆葦後面的,還有那邊那個——”
納西索斯手指輕點,說話也輕飄飄的,沒什麽力氣,但被他一個個點出方位的寧芙卻覺得身上沉甸甸的,喘不過氣。
就,挺尴尬的。
原來和硬怼相比,這種軟刀子更讓人疼。
寧芙們沒好意思再跟,納西索斯滿意了。他回到哈迪斯的面前,仰面說:“久等了。”
哈迪斯看到他眼裏的促狹,好像貓爪在他的心上輕撓。
他默默想,納西索斯使壞的時候,真讓人招架不了。
比如他。
因為他壞起來的樣子,也很可愛。
甩開愛看熱鬧的寧芙,納西索斯領着哈迪斯慢慢走,走到了他在恩納的小屋前。
納西索斯是河神刻斐索斯和水澤女神利裏俄珀的兒子,但他很早就離開了父神母神獨立生活,他在植被茂密的恩納給自己挑選了一個好住處,前面是蜿蜒的溪,低矮的草,視野寬闊,背靠着低矮的山丘,又有所依仗。他在這裏給自己築了一間小木屋,房子不大,但生活所需樣樣齊全,看起來十分溫馨。
納西索斯把哈迪斯領進木屋,入目就是一張木床,鋪着柔軟的被褥。被子是淡淡的暖黃色,納西索斯告訴哈迪斯,這是森林的寧芙幫他從秋天的大樹上采下的顏色,睡在上面,會讓他覺得很溫暖。
納西索斯說着,在軟軟的床鋪上坐下。
“過來呀,哈迪斯。”
哈迪斯如他所願,走到他的身邊。
他便笑着,伸手攀住哈迪斯的肩膀,圈過他的脖子,把自己挂在他的身上,然後使勁往後一仰,帶得哈迪斯跟他一起躺在床上。
哈迪斯有所防備,用手抵住了被子,怕自己壓到他。
納西索斯卻往旁邊讓了讓,剛剛被哈迪斯梳好的頭發又散亂了,像溪邊撩亂人心的飛蓬。
“你也躺上來啊,真的很軟!”
自從确定關系以後,納西索斯在哈迪斯的面前終于放開了自己。剝開防備重重,富有攻擊性的外殼,其實年輕的神明愛笑愛鬧,像一抹跳躍的亮色。好不容易來一次恩納,他特別高興,難免有些忘乎所以。
哈迪斯便順着他,啄在他的唇角,然後和他并排躺下。
納西索斯的床不大,他們只能躺橫的。
納西索斯把腳晃在床沿上,心裏猜想,哈迪斯的長腿肯定無處安放。
他枕着手臂,偏頭去看他的戀人。
“是不是很舒服?”
哈迪斯回了他一個氣音:“嗯。”
納西索斯又道:“回去以後,我們在寝殿裏也準備這樣一床被褥吧!要做大一點,不然太委屈你了。”
他說這話本來是調侃,說着臉頰卻慢慢漫上了紅。
這麽說,就好像在邀請哈迪斯同居一樣。
其實,他還沒有做好準備。
哈迪斯也清楚納西索斯并沒有做好準備,他們在一步一步,規範地走着戀愛流程。看到納西索斯臉上染開紅霞,哈迪斯清楚地看穿了他的心思——曾經不解風情的冥王哈迪斯現在已經練成了得天獨厚的能力,他總能輕易看穿伴侶的想法,并積極配合他。
所以他伸手,将納西索斯攬進自己的懷裏。
——這是全新的親密嘗試。
在被納西索斯的臉頰抵住肩膀的時候,哈迪斯心裏湧上滿足,他低聲說:“你喜歡的話,我們就做一床,先鋪好,等你晚上休息的時候,就能躺在金黃的樹葉上。”
納西索斯感到奇怪,他明明只是挨着哈迪斯的肩膀,距離他的心房還有一段距離,卻能聽到鼓噪的心跳聲,咚咚咚敲在他的耳朵裏。
他動了動腦袋,換了個姿勢,咚咚咚的聲音依舊沒有遠離。
哦,原來不是哈迪斯的心跳加速。
是他自己。
納西索斯偎在哈迪斯的懷裏,聽着自己的心跳聲漸漸平穩,不知不覺,他進入了夢鄉。
這一覺睡得不久,在睡夢中,納西索斯依稀聽到了一陣狗叫。
“唔。”
當他睜眼的時候,他看到了久違的陽光,聽到了想念已久的風吹動樹葉簌簌的聲音。他揉了揉頭發,從床上坐起,就看到了床下轉來轉去的西奧多。
“西奧多!”
納西索斯彎腰,把白毛小狗舉起來。
一段時間不見,他的小狗似乎長大了一些。它身上的白毛沾了些髒污,但整只狗很有精神。它從小就生活在恩納的密林裏,哪怕主人不在家,它也能獨立生活。但納西索斯畢竟是第一次離開這麽久,心裏總歸是擔心的。此時看到它健康活潑的樣子,他總算安心了。
“汪!”
時間沒讓西奧多對他變得陌生,它叫一聲,親親熱熱地伸出舌頭要舔舔他的主人。
納西索斯的臉頰已經率先想起了被小狗粗粝的舌頭舔到的那種癢,他下意識往後縮了縮脖子,偏開頭。
然而濕軟的觸感并沒有落在他的臉上,納西索斯看到哈迪斯伸出一只手,擋在了他的面前。西奧多熱情的舌頭舔到了哈迪斯的手背上,一下一下,傳出滋滋的水響。
納西索斯呆了呆。
西奧多好像渾然沒發現自己舔錯了對象,又或者舔誰對他來說都一樣。它濕漉漉的眼睛裏滿是無辜與熱切,毛絨絨的尾巴搖來搖去,幾次打在納西索斯的手上。
納西索斯能感受到它的快樂,但是哈迪斯的情緒……會不會不太妙?
納西索斯去看哈迪斯,卻發現哈迪斯神色淡淡,對于手上的濕潤接觸良好。
他不讨厭,也不喜歡。
反正只要小狗不舔納西索斯,怎麽樣都行。
在這一點上,一神一狗達成了共識,與納西索斯無關。
納西索斯發現,西奧多果然是很喜歡哈迪斯的,它此刻就在哈迪斯的腳下繞着圈圈,尾巴甩得好像迎風招展的旗幟,也不怕自己被踩到。身為主人的納西索斯都有些吃醋了。
這次來恩納,納西索斯已經提前和哈迪斯說好,他想把西奧多接到冥界去。
對于納西索斯來說,西奧多就像他的一個夥伴,将他從寂寞的荒野中引出來。那時候,他已經從最初脫離父神母神,得到自由的激動中慢慢平複了心情,他發現在恩納,再寂靜的森林裏,樹木都有樹作伴,花兒也有花作伴,寧芙們歡聲笑語湊在一塊兒,只有他,形單影只。
他每天夜裏狩獵,白天休息,不斷忙碌,但他得到的只有死去的獵物,粗糙的皮子,又腥又硬的獸肉,還有拆剩下的牽連肉絲的獸骨。獵物剛死的時候都是熱燙的,但是對于他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那時候,他在森林裏撿到了西奧多。
他不知道西奧多曾經遭遇了什麽不幸,它蜷縮在大雨裏,眼睛都還不太能睜開,可憐弱小的一團。納西索斯怕麻煩,但他卻主動撿回來這個麻煩,因為他希望,他的生活裏能多一點熱鬧,哪怕是狗叫。
西奧多确實很愛叫,它圍着哈迪斯嗚嗚咽咽個不停,喜歡他得不行。
這一點上,納西索斯覺得西奧多和他很像。
都說物似主人,他養的小狗也像他一樣,喜歡他的戀人。
至于哈迪斯,他可不像表現出來的那樣,對于西奧多的存在可有可無。
他明明确确感受到了自己的內心,盡管西奧多對他很友好,但是他不喜歡它。
充實納西索斯的生活,有他就夠了,不需要多一只狗。
還是一只過分熱情,過分聒噪,十分會吸引納西索斯注意力的狗。
趁着納西索斯在前方看路,哈迪斯用冷冷的眼神盯着西奧多,表達出自己的不快。
“汪汪汪!”
西奧多叫得可歡快了。
哈迪斯百試百靈的冷冷的目光,到了呆呆笨笨的小狗這裏,終究是行不通了!
哈迪斯的困擾,納西索斯不得而知。他在前面帶路,要帶哈迪斯去捉些蝴蝶,再逮一窩小鳥回去。
他們約定好了,要一起裝扮那塊全新的樂土。
哈迪斯告訴他,他把那裏叫做“愛麗舍”。
讓人喜愛的美麗風景,都在那裏,獻給他最愛的人。
納西索斯只是想起哈迪斯為他解釋“愛麗舍”這個稱呼時那深邃的黑眼睛,都覺得臉頰一陣陣的燙。他岔開話題,對哈迪斯說:“或許我們不該趕走那些寧芙,叫那麽一個,給我們引路也好。”
說話間,就到了一片盛開着野花的草地上。星星點點的花兒好像小眼睛,在朝着天空眨啊眨,它們撐開了一朵朵花傘,蝴蝶就在上面停歇,采撷花蜜。花與葉交頸的地方,小蟲子蹦來跳去,好像在散步。
納西索斯沖哈迪斯比了個“噓”,要他停下,然後小步向前,去捉一只蟲子。
“汪!”
小白狗可不配合他,一看到主人有所行動,也撒開四條腿往前沖,那伏在草葉上的蚊子嗡嗡着飛了起來,舉起大刀準備捕殺蚊子的螳螂也跟着跳到了遠處。
納西索斯呆了呆:“西奧多!”
被點名的西奧多高興極了,卷起它的小尾巴,小聲“汪嗚汪嗚”,又往納西索斯的小腿上挨,使勁兒磨蹭,好像在撒嬌。
白色的絨毛掃在納西索斯的腿上,他怕癢,忍不住縮了縮,卻沒有躲開西奧多的撒嬌,只是臉上漾開了笑。他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太陽正好穿破雲層,灑下淺金色的光輝,照在他的眉眼間,美得無法言喻。
哈迪斯走過去,把西奧多拎了起來。
真的是拎,提着後脖頸,讓小狗四腳懸空的拎法。
納西索斯朝他看去,被“挾持”的小狗發出小小的呼嚕聲,尾巴還在搖來搖去,看起來挺享受。至于拎狗的哈迪斯,從他的臉上看不出什麽情緒,他就那麽拎着西奧多,被他的尾巴一掃一掃,眉心漸漸皺起了一個褶子。
納西索斯失笑,以為哈迪斯是想和西奧多親近,又不知道該怎麽做。他從哈迪斯的手裏解救了被拎住命運的後脖頸的小狗,給他做示範:“哈迪斯,你可以像我這樣……”
哈迪斯皺眉,他不想聽納西索斯教他怎麽抱小狗,更不喜歡納西索斯抱那只狗。
毛絨絨的小狗特別愛撒嬌,它正把腦袋抵在納西索斯的頸窩,使勁蹭他。
納西索斯皮膚白皙,頸窩深深,顯得十分誘人。
他都沒那樣碰觸過他,被一只小狗搶先了。
“我來吧。”
哈迪斯向納西索斯表示他學會了,并接過西奧多,好讓它不要搗亂。
納西索斯看着哈迪斯懷裏的小狗,它的雙眼烏溜溜的,滿是無辜,換了個人抱它,它也渾不介意,在哈迪斯的身上挨挨蹭蹭,完全沒發現自己是一副被挾持的姿勢。
納西索斯覺得哈迪斯也挺可愛,明明很喜歡小狗西奧多,想要好好抱抱它,但是做出來的動作就是那麽僵硬且霸道,好像搬了個大物件,手腳無處安放的感覺。
忽然,一只蟋蟀在草叢裏唱起了歌。
納西索斯被吸引了注意,去尋找那只蟋蟀的蹤影。
西奧多也不安分起來,扭着小屁股要下來。
哈迪斯不滿,盯它。
“汪嗚汪嗚。”
呆呆笨笨的西奧多又在他的手臂上蹭了蹭,蹭得他臂彎裏酥酥癢癢。
“抓到了!”
納西索斯捏住一只蟋蟀,把它裝進一個小小的水晶瓶裏,又接連捉住了幾只其他蟲子。他興致勃勃,像個好不容易能夠出門玩一趟的小孩,眼睛亮亮的,滿是快樂的光芒:“有了這些小蟲子,我們的樂園裏也會有窸窸窣窣的歌聲了!”
哈迪斯本來對此并沒有期待,聽納西索斯這麽說,卻好像在他的心上播撒了一顆種子,生命力頑強的種子正固執地破土,要給他帶來生機和活力。他開始有些期待,他們的樂土,納西索斯會和他一起打造。
不再是為了取悅他的伴侶。
那是他們共同的經歷,共同的財富。
小狗不能抱太久,何況是習慣了在森林裏撒歡的西奧多。納西索斯勸哈迪斯把西奧多放下來,他指一指前方盛開的花朵,示意西奧多:“去吧,捉幾只蝴蝶回來!”
西奧多“嗚嗚嗷嗷”地出發了,在花田裏一陣撲騰,把野花□□得東倒西歪,結果一無所獲。
納西索斯則和哈迪斯一起找了個鳥窩,把鳥媽媽帶着鳥蛋一起端了。
他指指窩裏圓滾滾的鳥蛋:“這個烤起來很好吃呢!”
以後在冥界,也有烤鳥蛋吃了。
被哈迪斯緊緊盯着,一動都不敢動的鳥媽媽似乎預感到了不妙,挪了挪屁股,用翅膀遮住了自己的幾個蛋寶寶。
見西奧多出馬一無所獲,納西索斯只能再次出手。
蝴蝶不同于在草葉間蹦跶的小蟲子,它能在天上飛,捕捉的方式自然也不一樣。
納西索斯很有耐心,他揪了一大把草葉,做了個捕蝴蝶的網子。
哈迪斯規規矩矩地坐在被風雨吹打得光滑的石頭上,認真看他的手指翻飛,好像某種特殊的舞蹈,一樣的優美而靈巧。很快,網子成形,密密實實的,絕不會讓蝴蝶逃脫。
“沒想到我還會這個吧?”
納西索斯把網子放在一邊,沖哈迪斯眨眨眼,又揪了幾根草葉,一邊編織,一邊低聲說:“在森林裏生活,總有不方便的地方,要是什麽都用神力來變,維持現狀的消耗就高得離譜。以前我不懂,都是自己變杯子,變碗,後來住在溪邊的一個年老的寧芙教了我編織和簡單的木工,我會的還挺多,以後做給你看。”
寧芙不是永生的神明,她們會有消逝的那一天。但是納西索斯記得那些友好,正是因為她們的關照,他才能把那份友好傳遞給別人。
“閉上眼睛。”
黑袍的男神毫不設防,閉上了雙眼。
草葉窸窣的聲音響在耳邊,不一會兒,納西索斯又道:“手伸出來。”
哈迪斯不會拒絕他這個小小要求,他打開了手掌。
掌心微微一沉,好像有什麽東西落在了上面。
“睜眼吧。”哈迪斯緩緩睜開眼睛,垂眸看自己的手掌,只見掌心躺着一只草編的蝴蝶,不大不小一只,落在他的掌心,好像找到了溫暖的港灣,收斂了一雙翅膀。
納西索斯伸手戳戳蝴蝶,戳得它東倒西歪。
“除了一些實用的編織技巧,那個寧芙還教了我怎麽做蝴蝶。”他好像在自言自語,回憶裏都是輕快:“她說,無論是寧芙還是女神,沒有誰不喜歡可愛精巧的東西。等我以後有了意中人,可以做小蝴蝶送給人家,肯定能逗得人家高興。”
他擡眸,仰視哈迪斯,碧色的眼眸在陽光下好像淌着一層金色的蜜。
“怎麽樣?我的意中人,你高興麽?”
哈迪斯啞然。
納西索斯又問了一遍,終于得到了他的答案。
“嗯,我很高興。”
他收攏手指,那只草編的蝴蝶被他收進了儲物空間。然後,他微微傾身,雙手穿過納西索斯的腋窩,把他撈進懷裏,輕輕一吻。
“謝謝你,納西索斯。”
他由衷地感激他,給他帶來了愛情,帶來了生機,帶來了他以前從未擁有的快樂和滿足。
雙唇一觸即分,納西索斯開始掙紮。
“哈迪斯,快松手,癢。”
他笑着,好像要推拒哈迪斯,結果把人家的手夾得更緊。
哈迪斯松開他,在他眉心落下安撫的吻。
納西索斯臉頰透着紅,他這副軟乎乎的模樣可一點兒都不像怼天怼地的納西索斯。他自己都覺得丢臉,拍了拍臉頰,從哈迪斯身上跑開,取代了瞎蹦亂跳的西奧多,去撲蝴蝶。
哈迪斯看他撒歡的模樣,和西奧多如出一轍。
突然,沒那麽讨厭不懂眼色的小白狗了。
他拂去身上的草葉,起身,走向納西索斯。
“納西索斯,你的捕蝶網。”
納西索斯一把奪過,不去看他。
真是糟糕!
佯裝出的鎮定一下子就被看穿了!
他怎麽慌裏慌張把捕蝶網都忘了!
這一天,納西索斯玩得特別開心,哈迪斯也樂意陪他,等到他們滿載着“戰果”準備回去的時候,人間已經送走了駕駛黃金馬車的赫利俄斯,月亮女神塞勒涅正整裝待發,在灰蒙蒙的天空中透出點點皎白的光。
黑色的戰車從遠處疾馳而來,四蹄撥開草叢,驚起了栖息在嫩草上的螢火蟲。點點螢火散發着微弱的光,偏向于溫暖的黃,又好像大自然的綠,當它們數量變多,就好像采撷下了漫天的星星。
以前的納西索斯并不明白,寧芙們喜愛這點點螢火,說它就是浪漫,到底浪漫在哪裏?
現在他知道了。
他偏頭,去看站在他身邊的哈迪斯。
沉默的男神似有所覺,也向他望來。
四目相對,在這幽暗的天地間,螢火見證他們的愛戀。
納西索斯好像明白了——
浪漫的從來不是螢火蟲,而是身處美景之中的時候,有愛人相伴。
登上冥王的戰車,他們出發,前往冥界。
哈迪斯似乎猜到了納西索斯的心思,他沒有直接破開裂縫,從黑色的裂隙中前往無盡的厄瑞波斯。在逐漸昏暗的天地間,漆黑的戰馬肆意奔馳,納西索斯看到了螢火的照耀下變了顏色的野花野草,看到了被照成金色緞帶的小溪,看到了高挂在枝丫間秋收的果實,聽到了小鳥叽叽喳喳的歌聲,還有各種小蟲子的伴奏……
“回去吧。”
納西索斯跟哈迪斯約定:“等下次有機會,我們再來這裏。”
哈迪斯颔首,他動用神力,撕開一道縫隙,死氣彌漫出來,西奧多敏銳地汪汪大叫——然後,冥王的戰車直沖進無盡的死氣中。死氣漸漸淡了,兩位神祗離開了恩納,好像從沒有來過。
幽暗的山洞裏,珀耳塞福涅突然驚坐而起,疾步往外走去。
“女神,女神——”妮可追在她的身後,急急忙忙地呼喚着她:“種子女神,您有什麽吩咐可以交代我,我會為您辦妥。農業女神說了,您不能出去,您不能離開這裏!”
不能出去,不能出去!
珀耳塞福涅每天都會聽見妮可的提醒,告訴她,她被限制了行動,她不能出去,不能離開這幽暗的山洞!她是高貴的農業女神德墨忒爾和了不起的神王宙斯的女兒,她為什麽要被限制在這潮濕的,看不到光的洞穴裏!
珀耳塞福涅想起自己的身世,再想想前不久在奧林匹斯神山經受的羞辱,更覺得諷刺。
她算哪門子神王的女兒?
色|欲熏心的克洛諾斯的兒子根本不把她當女兒,只要能和他滾到一張床上,那都是他的情人,是他洩|欲的對象!
珀耳塞福涅想起那天的丢臉,只覺得氣憤之餘,胸腔裏又多了一股翻滾不定的惡心。
而她之所以會遭到這樣的侮辱——都怪納西索斯!
“好,妮可,我不出去,我不出去。”珀耳塞福涅雪白的胸脯不斷起伏,她氣得顫抖,嘴上卻說着“不出去”,事實上她的母神防着她,怕她再闖出禍端,給洞穴上了七道結界,就算她想出去,也出不去。
她努力讓自己的情緒穩定,深吸一口氣,問:“納西索斯和哈迪斯,是不是來了恩納?”
她提起這兩個名字,就險些咬碎了一口銀牙,眉眼裏都是煞氣。
洞穴昏暗,只有一顆明珠散發着淡淡的光,那瑩潤的光芒照在珀耳塞福涅的臉上,沒顯得女神嬌美,反而透出幾分森森的冷。珀耳塞福涅眯眼,像一頭兇狠的獸,她攫住妮可的目光,聲音冰寒:“你跟我說實話,妮可。你告訴我,可惡的納西索斯和薄情的哈迪斯是不是來了恩納!”
妮可被她的目光懾住,她怎麽都想不明白,女神為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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