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受罰
納西索斯又被帶回了冥王神殿。
冥王給了他兩個選擇:“你自己走,或者,我抱你走。”
納西索斯選擇了自己走,他抿着被咬到紅腫的嘴唇,只想離哈迪斯越遠越好。
可恨的冥界之主!
他在所有冥神的面前都是公正的,無私的,只有在他的面前,那樣霸道,那樣強勢,讓他很不舒服。
納西索斯心想,他真是高看了他。這位冥王恐怕并不像他以為的,除了私德,別的地方都無可指摘——他明明“懲罰”了他。納西索斯想到這裏,還覺得嘴唇熱燙,好像被蜜蜂蟄咬,疼痛酥麻。可他自己呢?他竟然“仁慈”地放過了自己!
什麽了不起的冥王,分明是一個不守信用的小人!
納西索斯懷着滿腔氣憤,走在前往寝殿的路上。
哈迪斯問他:“修普諾斯給你安排了侍女麽?”
納西索斯下意識怼了一句:“冥後才需要侍女,對于被俘者來說,她們都是監視者。”
哈迪斯皺眉:“可是她們并沒有跟好你。”
雖然他沒有監視他的意思,只以服侍冥後來說,那兩個侍女也不合格。
納西索斯的腳步頓了頓,他停下來,去看哈迪斯:“她們沒有不盡責,是我催眠了她們。”
他似乎,是在解釋。
哈迪斯又問:“你怎麽做到的?”
納西索斯雖然不太願意和他交流,但還是如實相告:“吹葉,用音樂催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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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葉。
哈迪斯聽說過這種奏樂的方式,只要有一片樹葉,就能吹出美妙的樂聲。
“以後,也吹給我聽吧。”
哈迪斯這樣說。
納西索斯嗤笑:“要是真有那麽一天,我一定會在你的睡夢中砍下你的頭顱!”
他雖然愛怼人,但很少說話這麽沖,不得不說,當前的種種不順真的把他脾氣裏最不好的一面都激出來了。
哈迪斯聞言,依舊執拗。
“你是我的冥後。”
他似乎在提醒,他認為納西索斯不會那麽做。
但是納西索斯告訴他:“不,我是納西索斯。”
他眼眸清亮,盛滿了堅持與倔強,好像一顆頑石,拼命發光。
哈迪斯被那雙明亮的眼眸吸引,伸手去碰觸,卻被納西索斯躲開了。
“今天就到這裏,我要休息了。”
他拒絕再繼續和哈迪斯交鋒。
哈迪斯站在寝殿門外,看着納西索斯走進去,要合上寝殿的門。
“等等。”
他攔住了他的動作。
納西索斯懶得看他,卻被一束水仙花湊到眼前。
四朵水仙花密匝匝攢在一起,白色的花瓣,黃色的花蕊,好像一張張笑臉,向納西索斯傳遞着來自曠野密林的生命的氣息。
“你喜歡麽?”
納西索斯低頭看花,默默無語。
“收下吧。”
那束花又往納西索斯的面前遞了遞,馥郁的馨香盈滿了他的心懷。
納西索斯的目光閃動幾下,他接過了花。
哈迪斯發現,至少這件事他做對了。
因為急切的想要見到納西索斯,他沒有在奧林匹斯神山久留,但又因為想要取悅他的伴侶,他在經過恩納的森林時,給他帶了一束花。
芬芳的水仙。
——想他。
手裏一空,水仙花被納西索斯接了過去,哈迪斯适才想起:“我會給你準備一個花瓶。”
“不用了。”
納西索斯的回答格外生硬。
他抓住水仙花的花枝,因為太用力,差點把花枝掐斷。帶着植物香氣的液體淌到他的手心,他回神,毫不猶豫地把那束水仙花砸向了哈迪斯。
潔白的花朵砸在哈迪斯的胸前,淺黃色的花粉弄髒了他的黑袍,然後悄無聲息地落在地上。
輕飄飄的,這樣的宣洩,沒有力量。
與之相對的,是納西索斯堅定有力的聲音:“——我要的不是花,是尊重,是自由!”
擲地有聲,震在哈迪斯的胸膛。
哈迪斯低頭看花,在沉默了将近半分鐘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我知道了。”
但是寝殿的大門已經在他面前緊緊合上,就像納西索斯的內心,拒絕他的進入。
從寝殿離開以後,哈迪斯先去辦公廳,處理完了這兩天堆積起來的公文。做完這些以後,他給冥後安排的兩位侍女依舊沒醒。哈迪斯很好奇納西索斯吹了怎樣的曲調,但是他似乎真不願意吹給他聽。
哈迪斯拂衣而起,走出冥王神殿。
夜間安靜的冥土上,漸漸有了來往的亡靈,哈迪斯從他們中間穿行,清清冷冷的,只有他孤身一人。
他去了烈焰環繞的塔爾塔羅斯,提坦神的反抗已經被壓了下去,深淵的囚牢旁除了負責看守的冥界士兵走動的聲音,再聽不見其他聲響。
“冥王陛下!”
看到冥王走近,士兵們紛紛站好,恭敬地問好。
哈迪斯微微颔首,帶着一身孤冷從他們的面前經過,走進了無盡的深淵。
很久以後,冥王都沒有重新出現。
士兵們換班了,他們聚在一起小聲議論:
“冥王陛下此去神界是不是不太順利?他看起來情緒不高啊。”
“不要一副你很懂的樣子!要我說,我們的王只是太盡職負責,冥後在神殿裏等候着他,他卻來了這裏,為了我們的安寧悉心查看結界。這樣的王才值得我們追随!”
“是啊,冥王陛下真是英明公正,有他管治冥界,是我們的幸運啊!”
“……”
與此同時,哈迪斯正在深淵的結界前,源源不斷地輸送自己的神力。
在奧林匹斯神山上,他的兩個兄弟已經應允,他們會在狂歡的宴飨結束後,踏着晨曦的微光來到冥界,他們将一起修補結界,穩固奧林匹斯神系的統治地位。
哈迪斯本不需要在此刻這樣費力。
但是,他理應受罰。
公文是他的工作,不算懲罰。
衣食住行是他的私事,不應用來做他徇私的懲罰。
只有這樣——
為冥界的平安付出神力,才能讓他感覺自己真的在受罰。
他一直往結界輸送神力,一直輸送,直到力竭。
他想,這個懲罰勉強算夠。
但是……
他用手去撫自己的胸口,金色的浪潮在其間翻湧。
他眼眸晦暗,情緒難辨。
他想,這不會是結束。
如果還有下次,他沒有把握,不再受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