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心機“芸兒不敢忘
歡哥兒也就是沈歡,才一歲七個月,小小的人兒,像個肉團子一樣,擦了藥膏後,在蘇姨娘的懷裏掙紮了幾下,就揉着眼睛睡着了。
奶娘見了趕忙上前,對蘇姨娘道:“姨娘也累了半日,歡哥兒交給奴婢來照顧吧?”
又看了沈芸一眼:“正好二小姐在,姨娘也好和她說說體己話。”
奶娘把歡哥兒抱下去後,屋子裏一下安靜下來。
沈芸縱使嬌縱,沒有同理心,可對這個弟弟,卻分外疼愛,現如今知道是蘇姨娘所為,哪裏還忍得住。
她含淚問道:“娘,原來真是你,這是為什麽啊?歡哥兒做錯了什麽?您要那樣對他?他那麽點小,皮肉又嫩,哪經得起這樣的狠手?”
說到最後,沈芸的情緒激動起來,不由脫口而出道:“他是我的弟弟啊,也是您生下來的骨肉,娘的心也太狠了,芸兒沒有這樣的母親,歡哥兒也沒有這樣的娘!”
這句話就如針刺破皮肉,狠狠紮進蘇姨娘的心窩裏,令她氣得就快暈了過去。
“你胡說什麽!”看着蘇姨娘氣得發白的臉,沈芸也吓懵了。
翠翠趕忙出來勸道:“二小姐,你這張嘴可真要好好管管了,看你把姨娘氣成什麽樣了,還不趕緊過來,給姨娘道歉?”
說着她忙上前,在蘇姨娘心口撫了撫,安慰道:“姨娘莫氣,二小姐只是有口無心,今日個看歡哥兒傷成那樣,難免心急了點,再如何,二小姐也不會真那樣想,她可是最心疼您和歡哥兒的,怎可能不認您這個母親呢?”
沈芸冷靜下來,才覺得自己方才說的話,确實太重了。
她一臉懊悔,膝行到蘇姨娘面前,賠罪道:“娘,是芸兒不好,都是芸兒的錯,您身子本就不好,就…就別生芸兒的氣了,好不好?”
蘇姨娘沒有理她,只是坐在椅子上不說話,看上去臉色沒方才那樣白了,也好看了些。
翠翠看了一眼,不由嘆道:“叫奴婢說,姨娘這麽做,也有姨娘的道理,哪有做娘的,不心疼子女的;若是尋常人家,倒也罷了,可偏偏這樣的人家,姨娘若什麽都不做,豈不是任人欺辱到頭上,唉!”
這句話可說到蘇姨娘的心坎裏,只是沈芸卻聽得一臉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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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由瞪了沈芸一眼,手指點她腦門上,恨鐵不成鋼道:“連個丫鬟都比你看得通透,你怎連娘的半分心思也沒有。”
沈芸吸了吸鼻子,喚了聲:“娘!”她小臉哭得鮮紅,臉上的淚痕尤在。
蘇姨娘心又一軟,嘆道:“起來!快起來!娘怎麽舍得怪你!”
又把沈芸樓在懷裏,說起了貼心話:“傻丫頭,你這性子若不是娘護着,可怎麽活!你難道忘了,當年咱娘倆在外頭,過得叫什麽日子!後來你爹爹好不容易松口,把我們娘倆接回來,又是個什麽日子!難道你都忘了?”
沈芸當然記得,那時候她已經快六歲了。
“芸兒不敢忘。”
蘇姨娘的眸子裏含着恨,她寒聲道:“那時候除了你爹爹,這裏的人都沒把我們娘倆當人看,那些下人看老太太不待見咱們,更不把我們娘倆放在眼裏,他們那些人,狗眼看人低,我曾經說過,終有一日,我不會再屈于人下,不會再看人臉色,如今你再瞧瞧,那些小瞧咱們的人,又在哪裏?”
沈芸腦海裏閃過一些影子,那些人都消失了。
有的是被打發了去了莊子,有的則是被賣了,至今也音訊全無。
蘇姨娘唇邊的冷意更深了:“老太太這個人,就是個老頑固,糊塗蟲一個,她從前瞧不起我出身,處處跟我作對,還慫恿你爹爹再娶一個繼室,當時你爹差點耳根子一軟,就答應了。”
沈芸心裏一跳,忙問:“那後來呢?娘又是怎麽勸說爹爹的?”
“後來……”蘇姨娘冷笑:“後來還不是娘用了點心思,才留住了你爹的心,要不然如今哪有你好日子過?”
男人就是如此,越是得不到,就越想得到,得到了就不珍惜了。
蘇姨娘能被沈萬琏寵這麽多年,自然是有她的手段,那次她留下一封信,信上說她不想沈家為了她,鬧得太難堪,所以為了沈家,也了沈萬琏,她決心放手。
實際上,她故意留下這封信,然後假意去投湖自盡,說來蘇姨娘也是個狠人,那樣冷的天,她就這麽跳了下去。
沈萬琏跟在身後,哪能眼睜睜看她去死,自然是把她救起,蘇姨娘醒來後,哭得梨花帶雨的,又當着沈萬琏的面,說了些露骨柔情的話,一個男人,看着心愛的女人這樣待他,哪裏還受得了。
于是二話不說,就推了那門親事,并承諾她,今生今世,不再另娶她人。
前塵往事,就如過眼雲煙。
蘇姨娘道:“這麽些年,你爹爹沒再娶妻,而那短命鬼留下的,也就只一個女兒,有什麽用!要繼承香火,還不是得靠兒子,那老貨就算急,還能硬逼不成?”
男人就是如此,你越是軟,他也跟着軟。
你越是硬,他也硬。
所以就算沈老太太不高興,也拿沈萬琏無法。
“如今娘母憑子貴,又有誰敢給臉色看!唯獨一點,娘還要加把火,只要哄得那老不死的高興了,娘就算犧牲一點,又有何妨?”
那繼室的地位,還差一步,就唾手可得,所以歡哥兒……
沈珠回了棠梨苑,就聞到滿桌子的菜飯香。
陳嬷嬷正在忙着讓小丫鬟布菜,一回頭就看到沈珠,于是笑道:“大小姐可算回來了,快坐,快坐下,可餓了吧?”
另一個離沈珠較近的丫鬟,連忙拉開椅子,伺候沈珠坐下。
這一桌子飯菜,共有五菜一湯,有沈珠愛吃的松子魚,火腿冬筍湯,還有翡翠丸子,另外一些時令蔬菜,還有一樣茯苓膏做的點心。
春燕看得都有些饞了,吞了吞口水道:“嬷嬷怎知道大小姐要回來吃飯,還準備得這樣豐盛,莫非嬷嬷未蔔先知?”
陳嬷嬷嗤的一笑:“你這丫頭,又拿嬷嬷尋開心!我是什麽人吶!大小姐是吃我的奶長大的,大小姐怎麽想的,我哪會不知道!”
又看着沈珠道:“大小姐,奴婢知道你吃不慣老太太房裏的飯菜,就算她老留你吃飯,你也吃不好,所以奴婢就讓人準備了些,好等着大小姐回來吃。”
看着滿桌飯菜,沈珠頓覺有些食之無味,托着腮坐那發呆,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陳嬷嬷從湯盅裏舀了一碗湯,遞到她手裏,哄着她道:“大小姐,你病才好些,要多補補身子,看你瘦得什麽樣了。”
小時候多好,粉團子一樣的人兒,下巴肉嘟嘟的,多可愛。
可如今病了幾日,肉眼可見的瘦了,陳嬷嬷真怕她這麽下去,出門能被風吹走。
“嬷嬷,就我一個人,哪吃得完?”還當是喂小豬呢,沈珠有些哭笑不得:“不如....你和春燕也坐下來,陪着我一塊吃。”說着忙去拉她的手。
“這可使不得!”陳嬷嬷聽了連忙擺手,退後一步道:“你是大小姐,主仆有別,可不能亂了規矩。”
陳嬷嬷這個人,這一點分得很清,不像有些奶娘,仗着自己的身份,尊卑不分。
可越是如此,沈珠才越心疼她。
沈珠六歲喪母,雖沒了母親,但一直以來,這個奶娘在她身邊很是盡心,相當于是她的母親一樣,這樣的情分,哪能無動于衷。
她發自肺腑道:“嬷嬷,有什麽關系?我從小就沒有娘,若不是您這麽費心照顧我......”
話沒說完,就被陳嬷嬷打斷:“大小姐可別這麽說,能伺候大小姐,是奴婢的福氣,也是奴婢應該做的本分,說不上讓大小姐惦記心上,只要大小姐平安喜樂,奴婢也沒什麽好求的。”
“話說回來...若是夫人在的話,看到大小姐這幅模樣,不知有多高興呢!”說着,說着,陳嬷嬷聲音哽咽,最後就連眼眶都紅了。
聽陳嬷嬷提到娘親,沈珠也忍不住眼眶泛紅,幽幽道:“是啊,一眨眼就九年了,也不知娘親在那邊過得好不好?”
一想到這些,她心裏就像被什麽堵着一樣,更加吃不下了。
“大小姐你放心!”春燕怕她傷心,忙勸說道:“佛經上不是有說,好人去了那邊,不會受到惡果報應,但作惡之人,就會在陰間受苦。”
說到這笑了笑:“夫人那樣心善,閻王小鬼也不會為難她,再說了,這麽些年,大小姐燒過去的元寶香燭,夫人哪裏用得完,大小姐還有什麽擔心的。”
“要奴婢說,大小姐這樣挂念夫人,不好好調養身子,可真叫九泉之下的夫人,更不能放心了。”
這麽一說,沈珠才接過陳嬷嬷手裏的碗,低頭喝了起來。
陳嬷嬷見她有了胃口,臉上這才露出笑容。又趁熱打鐵,給她夾菜,沈珠一樣吃了點,又吃了半碗白米飯,才擺擺手吃不下了。
剛吃完飯,春燕想到方才的那出戲,忍不住嘴碎道:“都說虎毒不食子,奴婢今日要不是親眼所見,還真不信這世上有那樣狠心的娘,竟對自個的親生兒做那樣的事!”
陳嬷嬷是何許人,一聽就猜到春燕說的是誰了。
于是道:“這有什麽稀奇的,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蘇姨娘那樣的狐媚貨色,有什麽做不出的,只可惜偏偏有人,就吃那一套。”
當年老爺要娶繼室,這件事後來就不了了之。
蘇姨娘還莫名落水,大病了一場。兩件事串在一起,不能說是巧合。
所以從那時起,陳嬷嬷就心裏有了懷疑,對蘇姨娘這個人,有了更多的防備。
正說着話,屋外傳來叩門聲,春燕忙步上前,問:“是誰在外面?”
“是我,雪琴。”
雪琴是老爺房裏的大丫頭,春燕一聽連忙拉開門。
一圓臉丫鬟捧着紅木托盤,笑盈盈的走了進來:“大小姐,老爺差奴婢送了些補品過來,老爺說了,要大小姐仔細身子,過兩天倒春寒了,可別再凍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