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家人就要整整齊齊
因為要核對陳致生前遺留下的財産,以及陳卓一家近些年的開銷情況,陳亦芃最近忙的腳不沾地。
在大褚,侵占他人財産按照偷盜罪處置,根據情節嚴重程度,輕則牢獄之災,重則發配勞役。随着這幾年陳卓一家開銷流水調查情況以及證人證言的完善。饒是陳亦芃心裏有些底,卻還是被估算出的驚人數字吓了一跳。
陳卓本在城外住了大半輩子,因陳致對吳員外有恩,加上看着人也老實,便給了他護院的差事,後來更是成了管事,月例大約五兩。一大家子日常開銷每月大約二兩,聽着不多,可陳亦芃發現事實并非如此。
困苦幾十年,手頭剛有些錢,陳卓便迫不及待的拿出去花天酒地,陳王氏亦如此——家裏有很多精致的珠釵首飾。而這些開銷僅憑他一個小小的管事根本不可能負擔。
陳致臨終前給陳亦芃姐弟二人留下了一筆不菲的遺産,不僅包括銀兩,還有當年妻子的陪嫁、首飾等。這些陳亦芃記得清楚,在核對的時候特意找了出來,發現它們居然都進了一家春風樓的風月館。
一想到疼愛兒女的父母留下的東西被這對夫妻如此糟賤,陳亦芃內心火氣翻滾。
再往下看,陳天成的束脩在其中占比不多,但每月寄去的生活費竟也有二兩。他所在的學堂在平安城附近小有名氣,管吃住,一年十五兩銀子。管事的工作很難負擔的起,更遑論陳家這幾口還有平日裏大手腳的花費。
是以陳致留下的那些東西,早就被霍霍地幹幹淨淨,連在某家醫館有的一點股份也被售賣。現在的陳家就是個空殼,也難怪陳王氏發了瘋要上門來找事。
任文亓思索道:“不僅盜竊之罪,還傷害親族,數罪并罰,陳家夫婦是要抄家後流放偏遠地區服勞役的。”
“只有他們二人?”陳亦芃皺眉。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只罰了陳卓夫婦,實則是留下了後患,萬一之後有什麽契機,陳玉珠他們再冒出來可就糟心了。
任縣令摸着下巴:“與其父母相比,他們兄妹之罪行不重,但确有從犯之責。陳玉珠倒是不用發配偏遠,但勞役之苦還是免不了。可是這陳天成不在平安城,要去臨雲地界抓捕,還需要和那邊的官吏通氣......”
這事其實很麻煩,在大褚,兩個相鄰轄區的官吏來往很少,更別提在別人的地界上抓人。
了解情況之後,阻礙重重,陳亦芃不由得有些失望。
陳天成懶惰成性,雖不會對她動辄打罵,但平日裏最會磋磨人,對陳亦芃姐弟二人呼來喝去,一副大少爺的樣子。
每次從學堂回家之後,他都會要原身伺候,脫靴按摩,洗衣做飯都是小事,甚至還要學大戶人家,讓她站在屋外守夜,給出的賞賜也不過是給陳思遠一口肉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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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身在叔嬸棍棒下過的雖然慘,但卻不及拿陳思遠威脅,往她心口上插刀子來的痛苦。
以陳思遠為人質,原身經受了難以想象的心理折磨。
可以說,陳天成的精神攻擊遠比陳家夫妻二人對原身身體攻擊來的更加深遠。
回憶起那些事情,陳亦芃眯起眼,指甲不自覺嵌進了掌心。
“要去抓人,也并非沒有希望,只待他回到平安城即可。”任文亓道。
陳亦芃則搖了搖頭:“陳天成三個月前剛走,近期都不會再回來。況且若消息傳到臨安,他怕會躲着了。”
任文亓嘆了口氣,“我寫信給那邊試試。”
本來以為這事會拖很久,誰知沒過幾天就收到消息,陳天成已經在押解回來的路上了。
聽到這消息,嚴崇木撫掌:“臨雲縣令倒是剛正不阿之人。”
陳亦芃也着實有些驚訝,雖心有疑惑,确也還是高興的。
彼時陳天成正向同窗吹噓在玉春樓的“輝煌戰績”,誰知卻被突然闖進來的官兵逼的“丢盔棄甲”,嘴裏連連喊冤,哭嚎着要先生出面,卻還是被拎小雞一般帶走。
學堂先生一見這還了得?
自己乃有功名在身,雖說只是個秀才,卻也深耕教育幾十年,桃李更是遍布臨雲城,不通報直接欺上門來抓人的事件在他看來與騎在他頭上拉屎無異,簡直奇恥大辱!
“大人,您今日必須得給個說法!”學堂先生氣的胡子亂抖。
臨雲縣令無奈道:“老師,您這學生家裏犯了事,他有幫兇之罪,自然是要帶走懲治的。”
老先生杵了杵手裏的拐杖,有些恨鐵不成鋼,“可平安城的事怎麽能在臨雲地界上抓人呢?他畢竟算得是你的後輩!”
縣令搖頭道:“此事不能多說,但您要知道,我也是逼不得已。”
“誰還敢逼臨安的衣食父母官?!”老先生不信,誰還能手眼通天到給臨雲城做主了?定是借口!
“噓——”臨雲城縣令做了個噤聲的姿勢,指了指上方:“此事為平安城的安排,您莫要再多問了。”
老先生神色一僵,想到平安城近期的消息,突然明白過來是誰的安排,冷汗浸濕了後背。
是了,要是那位貴人,生殺予奪還不是一句話的事。人家願意通過臨雲城辦事,便是給了天大的面子,自己有幾個命來鬧事?
這學生要不得了。他冷下臉,狠了心,頓時有了想法。
回到學堂,老先生急忙安排:“快,把陳家小子的東西全部扔出去,扔不了的便燒了,任何人問起都說不知道,統統給我噤聲!以後我們學堂從來沒有過這個人,聽明白了嗎?”
一衆學生一頭霧水,卻還是應聲道:“是。”
陳天成不知道自己已經在學堂被抹除了痕跡,押解回平安城的路上還在哭嚎連天,要找先生給他報仇,氣的押送的捕快餓了他兩天,這才沒力氣叫喚。
被扔進大牢,陳天成和灰頭土臉的父母妹妹面面相觑。
一家四口整整齊齊。
“娘?爹?你們怎麽成這樣了?”陳天成看到傷痕累累的夫妻二人,臉上布滿血痕淤青,身上也又髒又破,大怒:“可是縣令用刑了?!”
陳玉珠幽幽道:“縣令大人待我們挺好的。”
“那為何如此狼狽?”
夫妻二人對視一眼,避開了話題:“你怎麽這麽快就被抓來了?你的老師不是和臨雲縣令有些交情麽?”
陳天成怒道:“臨雲縣令不知為何,竟派人請自來抓我,還交給了平安城這邊的捕快,我看他是老糊塗了!”
陳卓變了臉,斥道:“慎言!”
陳天成卻不管,他從小就不把他老子放在眼裏,也就是他娘給他錢多,平日裏會多給些面子罷了,“娘,究竟發生了何事?”
陳王氏一一道來,包括陳亦芃如何罵她,為何能有這麽大本事把他們下大獄,全部添油加醋講了一遍。
陳天成越聽越生氣,一腳踹在牆上,卻由于餓了兩天身子虛,反把自己震了出去,一屁股坐在地上,哎呦的叫喚了幾聲。
陳王氏看到兒子摔倒,心疼得很,連忙上去扶他:“別氣壞了身子。”
陳天成揉着屁股:“陳亦芃那個賤婢,真是小瞧了她!勾搭上不知哪裏的野男人,倒是出息了!還不如當初睡了她,平白便宜了別人。”
這次陳卓沒有阻止他的話。
“不過是一個沒人要的孤女,讓她洗衣做飯都是看得起她。現在發達了,卻還是給我洗過腳的貨色。哼,什麽玩意兒!”
陳王氏焦急道:“兒啊!先別罵了,你可有什麽法子撈咱們出去?”
陳天成皺起眉頭:“我能有什麽法子?”
“你的老師看到你被抓走,難道就沒有表示嗎?”
聽到這話,陳天成眉頭松開,露出個輕松的表情:“肯定會的,先生他最讨厭別人拂他面子,現在我被抓走,他定是會去讨個說法的,先前沒有阻攔,怕是還沒反應過來。”
陳王氏大喜:“那就好!還是我兒有本事,不像你那死鬼爹,自己都救不出去,還救咱一家子呢?”
她瞪了陳卓一眼,後者羞愧的低下了頭。
吳員外的确不可能為了區區一個管事去得罪縣令,陳王氏這話說的沒毛病。
牢房氛圍輕松了一瞬,卻在聽到陳天成下一句話時凝固到極點。
“我的老師自然會救我,但你們就不一定了。”
陳玉珠結結巴巴:“什,什麽意思?那我們怎麽辦?”
陳天成一臉奇怪:“這不是明顯的嗎?自然是看大人怎麽判刑了。”
“你不救我們嗎?我們可是你的親人啊!”陳玉珠尖叫。
“不,救不了你們的話,你們就是拖累,會耽誤我考功名,誰會讓罪人之子平步青雲呢?等我出去,和陳家斷絕關系,便不會影響仕途了!”
此話一出,饒是平日裏視他為心尖寶的陳王氏也是變了臉色,但陳天成一無所知,仍為自己的小聰明沾沾自喜:“大家也不要擔憂。來時我聽捕快說了,你們最多就是發配邊偏遠服勞役,等我考取功名,定會把你們都調回來,不讓妹妹和二老受苦!”
“我他媽這幾十年真是養了個白眼狼!”陳卓臉色通紅,,脖頸青筋暴起。他上前一步,一拳打在陳天成臉上。
幹了半輩子農活,陳卓力氣大的驚人,盛怒之下的一拳,直接打的陳天成翻身倒地,帶着血和唾液的白色牙齒飛了出去,消失在茅草堆裏。
陳玉珠臉上露出快意的神色:“大哥,你如此無情,就別怪爹爹打你了。”
陳天成捂着臉看向陳王氏,這個平日裏最疼愛她的婦人,眼裏沒有半分溫度,居高臨下的看着他。
他頓時慌了神,連忙擡手求饒:“我會讓老師把咱們一家子都救出去的!”
陳王氏眼神回暖,陳玉珠換上笑容,陳卓收了手,彎下腰去扶他。
三人的變化讓陳天成打了個冷顫,頓覺自己身處地獄,周圍的哪是他的家人,分明就是披着人皮的修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