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見過
從去海邊散步那天開始,程澍身上的戾氣一直都還沒有完全散去,章珣心裏知道,所以溫順的厲害,折騰了大半宿也沒有喊累。
“章珣……”
章珣軟軟的趴着,臉埋在枕頭裏,聽見他叫自己,便翻了身抱住了他脖子。
心跳,呼吸,體溫,如此真切的接觸讓章珣偷偷的漏掉了一次心跳,他咬住嘴裏的肉,想趁着房間裏的昏暗将這情緒磨滅掉。
“還疼嗎?”
程澍突然發問,章珣不自在的往下縮了縮,“我沒事。”
“我要出差幾天。”
章珣重新擡頭,他看不太清程澍的神色,但手能摸到他耳朵,便用食指摸着他耳朵的輪廓,問,“什麽時候走?”
“再過一個小時。”
章珣微微有些詫異,這一晚上,程澍其實只跟他做了兩次,其他大部分時間章珣都在做一個讓程澍愛不釋手的玩具,程澍默不作聲,章珣也至多只是輕喘了幾聲,程澍要抱他他就乖乖讓他抱,程澍要摸他他就趴在他身上讓他摸個夠,時間過得這麽快,章珣是一點察覺都沒有。
“我下個月初有個演講比賽,你能趕回來麽?”
“我盡量,” 程澍說,“肖凡留在臨海,有事可以找他。”
肖凡是秘書,不是助理,程澍應該是沒有助理的,所以他沒有一個像樣的、能伺候他飲食起居的人,章珣覺得沒有人能做到跟程澍完全的契合,他的重心在工作,他的私生活裏需要什麽,他會自己辦好,比如,章珣。
“你一個人出差麽?”
“Meco 跟我去。”
章珣料到了,但聽見他這樣說,心裏多少有點不痛快,這種不痛快就像,人可以有很多的玩具,有的被放在床上,有的被随身攜帶,還有一些被收納在箱子裏,人憑自己喜好選擇玩具,可沒被選擇的玩具只會想,在他身上或床上的,為什麽不是我。
一小時後,程澍接了個電話就走了,章珣只睡了四個小時,起床便去了學校。
章珣在圖書館寫稿子的時候才想起來,程澍還是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他也意識到‘追問’并不是個好辦法,也許差個契機,也許某天自己就想起來了,這樣寬慰自己的當中,他給亞斯曼寫了一封問候他的郵件。
手機震動時,郵件剛發送出去,是陌生號碼,章珣接通後放到了耳邊,那頭問——
“是齊歡女士嗎?”
“不是,我是她兒子,有什麽事嗎?”
“哦,我這是安桃陵園管理辦公室啊,章信先生的墓地管理費用一個月前就到期了,這邊需要繳費,您有空過來交一下吧!”
“多少錢?”
“額,這一共是 2250。”
“你給我個賬戶,我稍後轉過去可以嗎?”
“可以是可以,但費用單子需要你本人簽字,你過來一趟剛好也看下章先生的墓吧,你們家太久沒人過來,年初下大雨,園裏好些墓碑都有些損傷。”
章珣聽懂了這言外之意,手指緊握着手機,好一陣,“好,周末吧。”
章珣挂斷後給章珒打了過去,那頭沒接,通話音響了一聲就被摁斷了,随後便有信息發了過來——
【我跟程老板來霧州了,在開會,晚點回電話。】
程澍夜裏那句‘Meco 跟我去’還猶在耳邊,章珣莫名堵了口氣,調出程澍的聊天頁面,挑了個地雷扔了過去。
周末天陰着,章珣打車到了安桃陵園,到管理處時正碰上幾個人辦完事出來,章珣讓了讓,再進去,迎面碰上了一個中年男人,“喲,來繳費的?”
“嗯。”
“那進來吧,今兒全是來補繳費用的,您是哪位的家屬?”
“章信。”
話剛說完,那中年人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随後埋頭在抽屜裏找表單,嘴裏道,“一年多了,E106 那塊墓就沒人來看過,你們這,移民了是吧?”
章珣随口嗯了一聲,在他對面坐下,随後在他的指示下付了款。
那人随後遞了筆和單子回來,“你确認下,簽了字我帶你去看看。”
管理處離陵園還有一段距離,章珣乘他的面包車一路颠簸了過去,爬臺階到了山腰,入眼是浩浩蕩蕩排列整齊的墓地。
“我們這每個月都有專人來巡查維護,但你也知道,這畢竟是山地,野禽啊,風雨雷電啊,難免會對墓地上産生一些影響。”
“我明白,沒關系。”章珣跟着他走到了目的地,墓碑上的照片和名字一下子闖進他視線,墓碑上的确有些劃痕和瑕疵,他一時愣着沒動,那管理員卻跟老熟人似的,彎腰拂去了章信墓碑前的枯葉,“過節還是來看看,到底也好有個念想。”
“小珣,你放心啦,媽媽可以處理。”
“小珣,過兩年我想帶着你弟弟過來找你,你要照顧好自己,等媽媽過來。”
“小珣,你爸爸走了。”
“小珣,公司現在全是爛攤子,媽媽不是不讓你回來,是你回來了媽媽還要分心,聽媽的話,等過段時間好點了,再回來陪我,行嗎?”
“小珣,今天辦理完手續,賬上剩下的錢都分發給員工了,還有好些事情沒處理幹淨,媽有點累,今天就不給你打視頻電話了。”
“小珣,我有點後悔了,我當初是不是不應該那麽固執的要嫁給你爸爸。”
“诶,小兄弟!”
章珣乍一回神,“哦,怎麽了?”
“我是問,你看要不要做個修複,這些劃痕是看不太出來,但顧客的要求我們都會滿足的。”
“不用了,”章珣很快回話,“就這樣吧,麻煩您帶我回去。”
管理員也沒話了,挑了挑眉,“那走吧。”
章珣從管理處直接回了住處,剛到家不久外頭就下起了雨,天色暗沉的吓人,章珣去關了窗戶,回來時走到了齊歡的照片面前,他拿下來,指腹從照片上撫過,他想起齊歡疲憊的聲音,想起齊歡一邊哭一邊跟他說,怎麽辦媽媽當不了聖人……
水珠砸在相框鏡面上,章珣拿手擦去了,可他越擦越模糊,擦到後來幹脆什麽都看不清了才停下來,門鈴響時,章珣反應過來,胡亂抹了把臉,将齊歡的照片放回原位才去開門。
門外頭是個陌生人,她噙着恬靜的笑沖他道,“你是章珣麽?”
“我是,您是?”
“我是陸湘芸,我們在天傑中學見過。”
“天傑中學?”
“是,我是陸展堯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