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婚前焦慮
以往的很多年恩人都是在夢裏和她過新年, 能同在一城,感受同樣的人間煙火, 自然是好。
家裏的哥哥姐姐妹妹鬧得歡,琴姬坐在青石階倦懶地捋過耳邊碎發,擡頭,又一朵煙花升上高空。
得到肯定的答複,晝景興致勃勃:“舟舟,我放煙花給你看,等着!”
她匆匆跑開, 通靈玉內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晝星棠招呼下人的聲音。
哪怕不在一處,一家人的心還是在一起。
這和年齡無關。
“阿姐!你在忙什麽?”元十七頂着腦門的汗跑過來。
世家的姑娘,尤其元家, 少有弱柳扶風之人, 便是打小身子不是很康健的元九娘, 這會眼睛也放着光亮, 和姐妹們玩得盡興。更別說文武雙全,性子灑脫時而跳脫的小十七。
“在和阿景說話。”
“說話?”元十七瞪大眼,興奮道:“是賀新年喜嗎?”
她搓搓手,模樣滑稽可愛, 轉身招呼點燃鞭炮捂着耳朵快速跑開的元十六和元十五:“十五姐、十六姐!快來!這有好玩意!”
琴姬被她的說辭逗笑, 唇瓣輕抿, 大大方方地将千裏通靈玉從脖頸摘下來。這玉染着少女的體溫,此時竟還未散。
“什麽什麽?什麽好玩意?”聽到有好玩意,元十六跑的最快,其間差點跌倒,被元十五手疾眼快地扶住,惹來元十五一道嗔怪眼神:“小心點。”
元十六嘿嘿笑, 撓撓後腦,甚是嬌憨。她三兩步沖過來,看了眼小十七,視線徑直落在那面玉璧。
“這玉看起來不凡,有何妙法?”
“阿姐在和景哥哥道新年喜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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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等子道家法器,在晝景來看是有趣的小玩意,在元家衆人來看,可是稀奇的不得了。
“哇!”元十六驚呼一聲:“十四姐!給我玩玩!”
琴姬沒猶豫地遞出去。
晝家那頭,晝景笑聲如清泉流淌:“舟舟,看好了!”
“哎?真的是景哥哥的聲音!景哥哥?景哥哥新年好啊!”
“十六也新年好。”
與此同時,通靈玉內傳來煙花竄上空的響,一簇簇極大的煙花在天空炸開,元家和晝家隔着幾條街,煙花升得高,舉目望去,無疑是今夜最絢爛最熱烈的花。
惹人心神馳往。
“好美……”
煙花映照着男男女女的臉,浔陽城的百姓,但凡在街上,在院中,亦或獨坐窗前,都能清晰望見如此盛世太平景。
煙花絢爛,點點光芒繪畫了一幅萬裏山河圖!
女帝李繡玉身在深宮,望着這般奇異景象,又望了望煙花升起的方位,震撼過後同皇後笑言:“這定是老師在讨美人一笑。”
琴姬果然笑了。
下一刻,萬裏山河流動開來,煙花構成遮天大的九尾狐,遠處,天下第一道門的玄天觀。
年近六百歲的繁星觀主笑吟吟道:“聖君好興致。”
也好奢侈。
煙花幻化的九尾狐盤踞在蒼穹,九尾搖晃,生動促狹地朝少女眨眨眼,百無聊賴地舔了舔毛茸茸的爪子,一眨眼,四爪翻飛,快跑着歸于虛無。
元十七看呆了:“好神奇啊……”
“舟舟,舟舟,看到沒有?喜歡嗎?”
邀功似的口吻,滿了快活,琴姬被一家子圍着,清冷的性子也沒擋住浮現臉頰的熱意,她穩住心神,不敢流露過多情緒,省得再被哥哥姐姐妹妹們取笑逗樂,她道:“喜歡。”
“我也覺得你會喜歡。”
晝景聲線慵懶,通靈玉被元十六拿在手上,元十六莫名覺到一陣羞赧和一陣擾了人家談情說愛的愧疚,急急忙忙将玉還回去,中途被故意搗亂的元十七搶了去。
“景哥哥,好玩意可不能只有阿姐的沒有我們的。你不能太偏心,否則……”她壞壞地笑了兩聲:“否則我要告訴阿娘,你不安好心!”
“十七!”琴姬聽不過去,紅了耳朵。
“哦哦哦,阿姐還沒嫁進門就先護上了,大過年的,阿姐你再惱都不能打人哦。”仗着節日,元十七竟還敢還嘴了。
另一頭,晝景笑得眉眼彎彎,不以為忤反而興致盎然地和元十七聊起來:“我怎麽不安好心了?我對你阿姐存的全是好心。”
“阿景!”
平素兩人打情罵俏說過的話比這羞人多了,這會琴姬卻受不得她這副‘炫耀’,眼瞅着身邊人看她的眼神頗有暧昧深意,她揉了揉耳朵:“再亂說,你就——”
元十七哈哈大笑兩聲,沒臉沒皮:“再亂說,景哥哥洞房花燭就睡地板罷!”
啧!
晝景道她心狠,笑意深沉:“小孩子十七,可不要亂說。”
她一句‘小孩子’,元十七頓時成了炸毛的貓,像被踩了尾巴:“哦!我是小孩子,景哥哥一把年紀的人了,那阿姐不也是小孩子?”
一把年紀什麽的,晝景為之心塞,她能說,以後她和舟舟的年齡差會越來越大嗎?狐妖壽數漫長,這也怪得了她?
她理智氣壯,幽幽道:“世間衆生,獨愛慕你阿姐,這點不足以常理論之。”
既是愛慕,何來的小孩子?年齡算得了什麽?
這句話可實實在在把元家男女的牙酸倒了。
元家媳婦們內心對這位傳說中的人物敬仰到了另一個高度,這樣的好‘男人’當世難求,十四有福了。
“好了,好了。”琴姬奪過通靈玉,一顆心怦怦跳,臉頰紅暈浮動,嗓音柔軟:“我聽見了。先不和你說了。”
她‘落荒而逃’,率先結束這段對話。
“……”
空氣都彌漫着甜味,和從高空墜落的煙火味交錯出一種別樣的情調,元九娘促狹逗她:“開心嗎?”
琴姬一默,倏爾笑彎一雙杏眼:“開心。”
開心極了。
玉璧亮起,她指腹微撚無意打開,晝景腔調正經:“替我和岳父岳母舅兄嫂嫂姐姐姐夫們問好。”
來無影,去無蹤,琴姬被她突然的聲音挑動心弦,卻見蒼穹之下,燈影斑駁裏,少女面若桃花,一颦一笑,分別暈染着情愛裏浸出的歡喜。
是被深愛着、寵愛着、珍惜着,才能養出的柔。
衆人默默在心底體會一番,算是從十四和姑爺身上體會到了世間真情。
看破不說破。
元三郎提了提鼻梁上架着的改良版的眼鏡,眼饞道:“十四,能借我研究一下此物嗎?”
琴姬心情好,可心情好歸好,她唇角上揚:“只準看,不準摸哦。”
女兒家的貼身之物,便是兄長也不能逾越。
從這點上就足以看出,少女偏愛女郎。
“啊!十四好偏心!”元三郎沒吱聲,一旁的元十三委屈嚷嚷道。
元袖不客氣地朝他翻了道白眼:“十四說的有道理,你們湊什麽熱鬧?羞不羞?”
一時元家兄弟們笑鬧起來。
這一年,對于琴姬而言是極其重要的一年。從夢境到現實,人生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有了愛人、親人、友人,往後,還會有屬于她自己的家。
新年辭舊歲,少女在心上人溫柔舒緩的嗓音下睡去。
大年初一,晝景領着晝星棠和晝家的嫡系小輩前往元家拜年,共同享用了一頓年夜飯。
日子像是坐上了風火輪,眨眼,進入三月。
婚期要到了。
琴姬這幾天整日整夜睡不好,堪堪養好的身子又有清減的态勢,夜裏難眠,常常做噩夢驚醒,噩夢做的也是教人啼笑皆非,不是夢見婚期延後,就是夢見有人搶婚。
總之,夢境內,這婚事難成。
一個難成,要她憂慮地食不下咽,想到要嫁人就緊張,忐忑,不知手往哪放,學堂上屢次走神,惹得上任沒幾個月的沈夫子私下裏很苦惱:是她授課很枯燥麽?
“是阿姐太看重和景哥哥的婚事啦。憂慮不安,期待,唯恐出半點差池。”元十七如此安慰道。
基于婚期确實太近了,琴姬不得不休假籌備。只是哪有她可做的事呢?婚前一月規矩多,她已經有大半月沒見晝景了。相思難熬,又羞于在夢裏和她會面。
哪怕兩人已經在夢裏成過一次婚,她還是沒經驗。一個人獨坐,腦子裏胡思亂想,時而突然紅了臉,時而又擔心地不得了。
常看得元家兄弟幾個一頭霧水,不明白十四到底在焦慮什麽。
只是想到畢竟這是人生頭一回,是關乎命運的大事,各個都很有默契地陪她解悶,期間說了晝景不少好話——誰讓準姑爺給的禮物确實送到了他們心坎上呢。
出手闊綽,心思精妙。這妹夫好得無可挑剔。
慢慢的,随着婚期一日比一日近,元家衆人也都忙起來,所有人都在忙,唯獨琴姬一人閑着,閑下來她彈琴、譜曲、作畫、讀書,才藝多而精,實打實地教人長了一番見識。
怕她無聊,元十七不知從哪逮了一只溫順貓兒送過來,美名曰:撸貓解壓。
在十七看來,阿姐壓力太大了。
這貓是嫡妹提前送來的陪嫁之物,琴姬不彈琴不作畫不讀書的時候也會抱着在懷裏撫摸貓頭,為了找事情做,為貓洗澡,吹幹毛發,等等之事全是她在做。
給恩人縫制的衣物裝滿了一箱,怕她壞了眼睛,阿娘不肯要她再做。嫁衣她之前花費一月做好,繡工之絕,元四郎這個行家看了都贊不絕口。
能做的似乎都做了,琴姬只能将注意力放在養貓事上。
貓兒被她養得個頭肉眼可見地長,皮毛順滑,又懶又胖,胖得将貓送出去的十七某一日偶然見了,愣是沒認出這是她認認真真挑選的‘陪嫁’。
琴姬的焦慮非常明顯,明顯到謝溫顏捧着避火圖傳授女兒經驗時都不免問上一句:十四對這門婚事不滿意?
閨房,少女坐在床沿對着自家娘親搖了搖頭。
她怎麽會不滿意?她實在是不能再滿意了!夢寐以求的事忽然要實現,推開門,走出門去看着阖府上下張燈結彩喜氣沖天,她都覺得還是在做夢!
女兒滿意這門婚事,謝溫顏愛憐地輕撫她的發頂:“阿景很好。”
“我知道她很好。”
她什麽都清楚,可還是緊張地一顆心都在顫,良久的沉吟,她問:“阿娘,我、我能做一個好妻子麽?”
謝溫顏輕笑:“當然,你愛‘他’,就一定能。”
我是愛她的。琴姬呼吸不穩:“可我善妒……我是她的,她是我的,成了婚,我會管她,會每天都想操心她,不怕阿娘笑話……”
她頓了頓:“我想做她的妻子很久了。是受世人認可的關系,所有人都知道這個人是我的。我善妒,多思,執拗,敏感,驕縱,無理取鬧,過個幾年,她會不會煩了女兒?”
聽着再好不過的女兒這般自我貶低,謝溫顏神色鄭重,語氣低柔:“十四,若你一無是處,哪會有阿景這樣的人切切着迫不及待地想愛你呢?”
“可是阿娘,我怕。我怕我做不好。”
“傻孩子。”
琴姬低着頭沒再言語,心事亂如麻:“阿娘,我有時候控制不住自己,會嫉妒,會看不破很淺顯的道理,會入執迷,會患得患失,變得很可笑。
至情至道,我曾言未入極致,人不可稱道,我的情就是我的命,我的命在她手上。情是道,情也是劫,度不過,便是身死道消。
我修的是極致之情道,鋒利尖銳,如刀刃懸心,容不得絲毫差池。你看,我明知當下是情孽作祟,還是抵抗不了,我明知恩人會待我好,會包容我所有的無理取鬧,我還是會怕。怕她哪日厭了我……”
她語速漸快,一字一句如古琴上的音符争先跳出,整個人到了一種玄妙境界,周身竟發出一道微弱顫抖的金光,金光在呼吸間泯滅,凝在少女眼底,布下一抹暗沉。
謝溫顏曉得女兒并非常人,又被她口中的情情道道生生死死說得膽戰心驚。
入道者啊。
她忽然懂了當日刺破屋頂沖向雲霄的那道光是因何而來。
又明悟她緣何會在瞬息看到鄰家姐姐的面容,明白九娘和十七的前世情緣因何被觸動,謝溫顏強行穩住心弦,手搭在女兒肩膀:“十四,娘的好十四……”
多餘的話她不知如何開口,這也絕非三言兩語能被寬慰開解的。她是凡人,不懂入道者的路,只能摟着女兒,一聲聲說着十四的好。
琴姬慢慢清醒過來,略有羞窘:“阿娘,我失态了。”
“馬上要做新娘子的人了,十四,開心點。”
随着這句話入心,琴姬果然笑了出來,想着和恩人走過的這十年,想着以後将會是嶄新的開始,心下生出無法言說的歡愉期待。
謝溫顏走後,少女脫履上榻,抱膝想了很久。
要嫁人了啊。
要嫁給恩人了。
散落腳邊的避火圖被她忍着羞收起來,仔細回想,竟想不起阿娘教導了什麽,只隐約記得“易受孕”三字,心重重跳了一下,她下意識摸了摸平坦的腹部。
不想了,還是要恩人教她好了。
許是今夜情障得了宣洩,琴姬睡得很早,醒來,猶記得夢裏她為恩人生了一個小狐妖。粉雕玉琢,生下來就會喊娘,軟糯清甜,小小的一團,和恩人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這本書主要講的還是舟舟和阿景的愛情,正文裏關于兩對副cp不會着墨許多,放心啦。
專欄裏【天定姻緣I】講的是舟舟阿景的上一世,感興趣的可以看一看,感謝可愛們的支持,加更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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