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Trust issue 6
根據當年領頭追殺瑟雷爾.克蘭西的傳奇法師西法.恩塞德的說法,這位大陸公敵之所以會做出弒師的行為,是因為阿德裏安.克蘭西對自己的徒弟有非分之想,多年來一直将他視為禁脔,瑟雷爾.克蘭西不堪忍受,才會在自己結婚那天做出了人神共憤的弒師舉動。西法.恩塞德是空間法神生前的好友,更是塞姆爾帝國的支柱。即使瑟雷爾.克蘭西本人從來沒有承認過這些,西法的身分卻讓他的這番發言得到了大陸上多數人的采信,也因而使得「阿德裏安.克蘭西」這個原本光芒萬丈的名字蒙上了陰影。
艾提安不是不曉得這個所謂的「歷史真相」,但多年來的經歷讓他比起「接受」更習慣「懷疑」,更何況早在立下互不欺瞞的誓約前、他就已經清楚眼前的僞少年究竟是多麽單純、幹淨的一個人了……事實上,已經将宿友當成家人的他很快就對當年的真相萌生了一些不太好的聯想,美麗的臉龐因而瞬間籠罩上了一層陰翳:
「阿德裏安,你連『教導』這種借口都信,哪有可能是大陸上傳言的那種戀童的人渣……?所以當年……難道是『那個人』為了讓自己弒師的舉動合理化的借口?還是……」
「……他……瑟雷爾只是被利用了而已。」
明白他的疑慮,阿德裏安遲疑了下,但還是在一聲嘆息後說出了當年的真相:
「真正殺我的人是西法.恩塞德。當年他将神器屠神匕送給瑟雷爾當作新婚禮物,我本來還有些吃驚于這份大禮,卻沒想到他并未取消認主,還利用屠神匕操控了瑟雷爾的精神,以至于……」
「那……」
「察覺一切都是他在幕後操控後,我在死前将法師塔的所有權轉移給瑟雷爾并将他送走,并用盡最後的力量自毀了身軀……只是屠神匕有囚禁人靈魂的能力,所以我肉體雖毀,靈魂卻還在對抗;最後不知不覺地就過了四百年,我也莫名其妙地以阿德裏安.法瑞恩的身分重新降生到了這個世上。」
金發「少年」緩緩傾訴而出的,是足以颠覆努泰爾大陸歷史的□□,和昔年的空間半神得以用「阿德裏安.法瑞恩」的身分重回人世的奇妙因緣。
盡管事情的真相比起所謂的「歷史」更來得戲劇性許多,但艾提安心底卻升不起絲毫懷疑。這不僅是因為剛才的誓約,也是因為自友人口中道出的細節成功解釋、補足了「歷史真相」中的闕漏與疑點,讓他很難再有任何質疑的地方。
至于為什麽「歷史」──或者該說是當年西法.恩塞德的說法疑點重重、卻仍被多數人采信的原因,艾提安不用想也知道是什麽。
無非就是利益和實力而已。
阿德裏安.克蘭西死後,「大陸第一人」的位置就落到了既是傳奇強者又暗中操控着塞姆爾帝國的西法.恩塞德手中。實力和勢力兼具,在努泰爾大陸上就意味着極大的話語權,更何況被西法利用的瑟雷爾.克蘭西當時不僅沒有能力與他抗衡、還繼承了足以讓無數高手觊觎的「遺産」?
艾提安當年只是占着繼承人的名號,就足以讓他的「親人」用那樣無恥的手段将他除去,身懷着半神遺贈的瑟雷爾.克蘭西會遭受到什麽樣的待遇,自然可想而知。
想到這裏,褐發少年雙眉微蹙,就算清楚一切都已是過去,還是不由得為友人的遭遇和某些人的卑劣手段感到義憤填膺。
或許是明白了他的想法,一旁的阿德裏安有些感激又有些感慨地笑了笑,隐隐帶着幾分苦澀地語氣一轉:
Advertisement
「但……其實那些『污名』,也不是空穴來風。我明明是将瑟雷爾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撫養長大、期望他能夠作我的傳承者的……卻在不知道什麽時候,對他有了在那之上的感情。」
「那也是兩回事。」
艾提安很清楚宿友是什麽樣的人,自身也有一套明确的判斷标準,所以對好友坦誠的實情不僅沒有半點批判,反倒還有些不以為然地挑了挑眉:
「人跟禽獸的差別在哪?不就是人曉得分辨,知道那些事該做、那些事不該做;而禽獸卻只會聽憑自身的欲望行事?那份情思或許悖德,但你是發自真心,也忍住了沒有作出逾矩的事情,就不該承受這樣的污名。」
「……看來我在你眼裏的人品還挺可靠的。」
阿德裏安這句話所指的,自然是艾提安只憑幾句話就認定他不會作那些事的表現……明白對方的意思,褐發少年勾了勾唇角:
「我的年齡雖然只有你的幾十分之一,但對看人的眼光還是有幾分自信的。你的眼神很幹淨、很清澈,而一個淪于私欲不曉得控制的人絕對不會有這樣的眼神──不論所謂的私欲是□□還是權力欲。看到你的眼神、知道你的身分後,我就能夠理解為什麽努泰爾大陸這一萬年來只有你一個人能夠達到那樣的成就,而西法.恩塞德卻無法了。」
「……謝謝你,艾提安。」
「不用謝。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嗯。」
「所以溫斯特劍聖和你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看你剛才的反應……像是很難相信、又像是受了打擊的樣子,對我說的、溫斯特劍聖對你有欲望的事。」
解決了一部份的疑問後,仍舊不曾忘記初衷的艾提安話題一轉、再一次将焦點放回了銀發劍聖身上。
「他會對你做出那種事,還想用『教導』二字蒙混過去,應該不曉得你的真實身分才對吧?」
「……他确實不曉得。」
阿德裏安沉默了下,但還是如實說出了讓自己如此痛苦糾結的理由:
「伊萊.溫斯特……就是瑟雷爾.克蘭西。」
「瑟雷爾.克蘭西……」
這一刻,直到剛才都還無比鎮定的褐發少年徹底錯亂了。
雖然阿德裏安的答案完全在情理之中,他也已經從剛剛得知的「真相」裏知道那位大陸公敵并不是傳說中那樣萬惡不赦的存在,但後者畢竟是他從小聽到大的睡前故事大魔頭,現在突然告訴他那個銀光獵隼和裴督之主是同一個人……即便艾提安今天才剛見識到銀發男人黑暗的那一面,一時半刻都仍有點消化不良:
「這兩個人是同一個人……?那在裴督的──」
「也是他。雖然沒問過,但我猜測他是用了某些手段同時控制兩個身體。」
阿德裏安淡淡答道。
「雖然只是我的猜想……我和瑟雷爾曾經在我四百零四年忌日當天意外見過一面,或許是因為這樣引起了他的興趣,才會有了伊萊.溫斯特寄住法瑞恩公爵府這件事吧。」
「既然這樣……溫斯特劍聖對你有意思,不就等于瑟──咳嗯、裴督之主對你有意思?」
阿德裏安.法瑞恩就是阿德裏安.克蘭西、伊萊.溫斯特就是瑟雷爾.克蘭西……在心底将這兩個等式帶進宿友和銀發劍聖的關系圖中後,艾提安不可免地因為宿友之前難過的表現升起了濃濃的疑惑:
「也就是說,你這麽多年來的單戀有了實現的可能,不應該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嗎?為什麽你的表情……那麽複雜難過?」
「……因為他不知道我是『我』,只把阿德裏安.法瑞恩當成了一個普通的孩子。」
像是連半點希冀都不敢奢求,半神閣下微微低頭,讓垂落的浏海遮蓋住了他一瞬間難以掩飾的黯然與苦澀:
「當年他看出了我的眼神,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從我身邊逃離……四百多年前之所以會被西法趁隙而入,也是因為他對我的感情存在着極深的排拒和厭惡。盡管是在精神魔法刺激下逼出來的話語,我也永遠忘不了他對着我說『惡心』、『骯髒』時的表情。這樣的瑟雷爾……如果曉得阿德裏安.法瑞恩就是阿德裏安.克蘭西,又會用什麽樣的眼神看我?」
──會不會……又認為他是卑劣的騙子,隐瞞身分利用外表去親近自己、欺騙自己的感情?
明白宿友的未曾出口的想法,艾提安有些心疼又有些忿忿,脫口的聲調也因而帶上了幾分不平:
「連只和你認識不到半年的我都清楚你是什麽樣的人,如果他犯過一次錯還認不清,那你真是白對他那麽好了。」
頓了頓,「我不能替你決定該怎麽做,但阿德裏安,但你要明白,喜歡一個人并沒有什麽錯……就算以當年的身分立場,你的感情确實是悖德的,但你畢竟也為此死過一次了,不是嗎?而且不論你對那個人抱有什麽樣的情感,單就事實來看,你從沒有做出任何一點對不起他的事;反倒是他,只看自己想看的、要自己想要的,卻忘了你根本不欠他什麽……真正有錯、真正該痛苦該贖罪的,都是他而不是你,知道嗎,阿德裏安?」
「艾提安……」
「我和你的身世很像,差別只在于我沒有一個好哥哥,而那個哥哥……也沒有一個好母親。所以最開始看到令兄和你相處的樣子時,我心裏一直很羨慕。」
說着,褐發少年安撫一般地、朝着有些怔忡的宿友露出了一個無比溫柔的笑:
「但現在,知道了你的事情後……我只羨慕『那個人』,能夠有你這麽好的父親兼老師,不論什麽時候都将自己的孩子放在第一位。」
「……即使我是個對自己的孩子産生了不該有的情感的『父親』?」
「如果是我,看到老師這麽痛苦……一定不忍心拒絕吧。」
艾提安輕輕摟住了因他的話而徹底呆滞、模樣無助得如同孩子一般的友人,即便記憶裏魔武學院前那座雕像的模樣此刻已清楚地于腦海中浮現,他卻仍是不由自主地對懷中身量比自己還要小上一些的僞少年萌生了濃濃的憐愛。
而褐發少年雖不寬廣、卻足夠堅定溫暖的懷抱換來的,是阿德裏安唇角一抹釋然的笑。
「謝謝你,艾提安……」
「剛剛不是說過了?我們是朋友,互相支持安慰本來就是應該的,不用謝。」
說完,又自使力緊緊抱了懷中的僞少年一下後,艾提安才松開了手,帶着笑由床邊站起了身。
「好了,你休息一下吧!我也要去弄點東西吃了。你的份我會做好留着,等你睡醒想吃再吃吧!」
「嗯。」
──而回應的,是金發少年雖然稱不上陰霾盡去、卻也比之前輕松了不少的柔和表情……
作者有話要說: 艾提安:金大腿g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