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今晚,可以留下來嗎……
下午放學時, 天上開始飄起了雪花。
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大概是下雪的緣故,才五點鐘,天已經開始擦黑。
邵雲上仍然步行回家。
從學校到她現在住的地方, 步行大約要一刻鐘。
她将羽絨服的帽子兜到頭上,拉鏈拉到最領端,撐着傘, 慢慢往前走着。
剛開始離開學校,路上的車很多, 邵雲上走得十分小心, 尤其是過馬路時。
邵雲上是十月中旬離開北城, 來到清陽這個小城的, 到現在, 已經有一個多月。
得益于裴應許的照顧,搬家并沒有耗費她多少精力, 肚子裏的寶寶已經平安度過前三個月。
她現在在一家小學裏任職,仍然教數學。之前陳梅說的對, 小學的這幫孩子們雖然有時候十分吵鬧,但是也的确十分可愛, 他們對老師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敬畏。
轉進小區門口後, 整個世界忽然安靜下來。
路燈已經亮了,昏昏黃黃的光線照着簌簌落下的雪花, 道路兩邊沒有人經過的地方,已經開始染上一層白。
邵雲上租的房子在小區最深處, 經過一個小的游樂場,往前走一段路,再左拐,就到了她住的那幢樓的跟前。
考慮到她的身體, 房子租在三樓,即使是自己爬樓梯,也不會太累。
隔着一小截距離,樓洞旁站着一個人。傘遮住了頭,看身形是個男人,穿着黑色的大衣,身姿挺撥高大。
這個天氣,站在這裏,應該是等人吧,邵雲上心想。
這樣想着時,她的人已經快要走到樓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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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西。”
邵雲上腳步一頓,驚訝的看着聲音的來源。
裴應許?
裴應許往前幾步,走到邵雲上的面前,傘往後傾斜,看着她淺淺笑着。
“下班了?”
“啊?嗯。”邵雲上笑了笑,問,“怎麽這個時候來了?”
“今天我生日。你還記得嗎?”
邵雲上沉默了一下,好像是在因為忘了這件事而尴尬。
“生日快樂。”
“謝謝。”裴應許微微笑。
說不上來,她覺得裴應許和以前有一點點不一樣。
雖然說有一個多月沒有見面,可是前面整整一年多,裴應許一直都是冷淡寡言,給人的感覺總是陰沉冰冷,而今天的裴應許,意外的有一點點的“暖”。
很細微的差別,邵雲上能意識到是因為,這樣的裴應許,有一點像榮許。
不止是五官像,氣質上也開始接近。
邵雲上愣了下神,手中緊緊握着傘柄:“那,我陪你出去吃飯吧。”
“家裏沒菜嗎?”裴應許微微蹙眉,“你現在……”
“有。”邵雲上急道,“不過生日,不是應該隆重一點嗎?”
裴應許又笑了,很淺卻很暖的笑。
“不用,在家裏吃就行了。還是有什麽不方便?”
邵雲上:“……沒有。”
邵雲上帶着裴應許上樓。
這是個兩居室,面積比北城那邊大很多,南北通透,采光很好,房租卻要便宜一大截。
小城也有小城的好處。
客廳的餐桌上,擺着一個小小的蛋糕,用透明的塑料盒子裝着。
裴應許進門後,目光很自然落到蛋糕上。
“我忘了,今天也是榮許生日。我還以為你不記得。”
邵雲上有一點點尴尬。
去年裴應許的生日,沒輪得上她替他過。
因為被王婧瑜搶了先。
一直到很晚,已經過了十二點,裴應許才過去找她。當時他們剛剛結婚,那天,邵雲上也替裴應許準備了一個親手做的小蛋糕。
可惜裴應許不愛吃甜食,完全沒有動過那個蛋糕。
在知道裴應許和榮許的關系後,邵雲上忽然意識到,今天,才是榮許真正的生日,特地做了一個蛋糕。
“那,這個蛋糕,我可以嘗一下嗎?”裴應許問。
邵雲上如夢初醒,忙點頭。
“可以。不過……你不是……”不愛吃甜食嗎?
裴應許好像猜到她後面的話,笑着接一句:“我想試一下。”
“……好。”
裴應許将大衣脫下來,裏面只有一件白色的襯衣。他擡起手臂,一邊解襯衣袖扣,一邊問:“準備做什麽菜,我來幫忙。”
邵雲上有點意外,忙說:“你這樣不行的。這裏沒有暖氣,小心凍感冒。”
裴應許将兩只袖子都撸到小臂上:“沒事。”
以他的身體狀況,邵雲上真不放心。
她忙打開空調,調到制熱模式上。
裴應許已經打開冰箱,看到苦瓜時,眼前一亮。
“我會做這個菜了,要不要試試看?”
邵雲上沒有理由反對。
邵雲上從冰箱裏又拿了一些菜,一起放到流理臺上。
“你把菜配好,洗菜的事交給我,你只管炒就行了。”他瞟了一眼她的小腹,忽地笑了,“怎麽還看不出來?”
邵雲上垂下眼,輕聲解釋:“是還看不到。醫生說,頭一胎會顯懷的比較遲一點。”
裴應許“嗯”了一聲,洗幹淨苦瓜,拿刀打橫從中間剖成兩半,刮掉裏面那層白色的瓤。
他的動作不算熟練,可是每一步卻做得十分從容。
他這樣,真像榮許。
“榮許是不是很喜歡吃苦瓜?”裴應許忽然問。
邵雲上一驚,忙垂下頭。
“嗯。”
“還有呢?”
她抿了抿唇,聲音很低:“他跟你一樣,喜歡吃苦瓜,不喜歡氣味太重的食物。他其實也不喜歡甜食,不過如果我一定要他吃,他會嘗一點。”
裴應許沉默下來,專心處理手中的苦瓜。
這種安靜讓人很難受,邵雲上想了想,找了另外一個話題。
“我看新聞,霍先生出車禍了,是嗎?”
“嗯。他是自己……”頓了一下,“我是覺得不值得,不過是他自己的事。”
“那你平時要小心。”
裴應許眼中微有笑意:“好。”
邵雲上将菜配好,就被裴應許拉到一邊。他打開水籠頭,在嘩嘩的水聲中開始洗菜。
其實仔細看,會發現裴應許好像瘦了一點。
裴峰受傷,裴應許現在應該很忙吧。
“你現在還好嗎?是不是很忙?”
裴應許沒有看她,答得随意:“還好。”
邵雲上想起新聞中提過的那場風波,雖然是她剛離開北城時候的事,已經被其他新聞取代,從大衆視野裏淡出,但是對于當事人來說,那件事的後遺症遠遠沒有結束。
新聞上說,裴自許打傷了裴峰,傷得很重,令裴峰一度在醫院裏昏迷很久,現在雖然已經醒來,卻沒辦法去公司處理事務。
因為傷人的事,裴自許被從公司裏除名,現在公司所有的事,都壓到裴應許的身上。
對于這些事,別人看得是“豪門恩怨”,而對邵雲上來說,她只擔心裴應許的身體。
邵雲上:“反正你平時要多注意身體,事情是忙不完的。”
裴應許偏了下頭,輕笑:“好。”
——
裴應許将菜洗好,交給邵雲上做後面的程序,他自己就站到一邊打蛋液。
邵雲上切菜手法熟練,十分利索,一時間廚房裏只聽到菜刀和砧板的碰撞聲。
裴應許将蛋液打好,放到流理臺上。
“你怎麽不問我,新聞說的那些是不是真的?”
邵雲上偏過頭,不解的看着他。
“什麽?”
“說我和裴自許争家産。你相信嗎?”
邵雲上抿了抿嘴唇,輕聲說;“這是你們的家事,我只是個外人。”
“你肚子裏有裴家的孩子。”不等邵雲上反駁,他又加了一句,“即使你覺得榮許才是他爸爸。”
邵雲上慢慢垂下頭,繼續切手中的菜。
過來這邊一個多月,其實她的狀态看起來比在北城時還要好,臉上稍微長了一點肉,氣色也變好了。
“是他犯了錯,胡亂做決定,給公司造成很大的損失,被我爸爸罵,可能還挨了打。裴自許性格一向沖動,還手時失了輕重,重傷了我爸爸。”
邵雲上“嗯”了一聲。
她對這些争權奪利的事不感興趣。
如果榮許還在世的話,他肯定不屑于參于這些爾虞我詐當中。
“你呢?”裴應許問。
邵雲上将切好的菜放入盤子中:“挺好的。同事都很好相處,也比較照顧我,學生們都十分可愛。”
裴應許笑了笑;“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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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三菜一湯端上桌,吃完飯後,邵雲上将蛋糕從盒中拿出來。
“對不起,沒有準備蠟燭。”因為是替榮許準備的,他沒辦法許願。
“沒事。”裴應許笑了笑,“直接切吧。”
邵雲上歉意的笑了笑,小心地将蛋糕切成三角形的小塊,用紙盤子裝好,放了裴應許的面前。
“你嘗嘗。海鹽味的,不是很甜。”
裴應許用塑料叉子叉了一小塊,送入口中。
的确有一絲很淡的鹹味,并不像他想象的那種甜膩膩的口感。
“還行嗎?”邵雲上緊張地看着他。
“還行。”裴應許笑容輕快,說完又叉了一大塊一口吃掉。
邵雲上悄悄松一口氣,小口的抿着自己的那一份。
将那一小塊蛋糕幾口吃完,裴應許放下叉子。
“我長這麽大,第一次吃生日蛋糕。”
邵雲上擡起眼,愣怔住。
“确切的說,是我自己的生日蛋糕。別人的也很少吃,尤其是長大後,幾乎沒碰過。”
他這樣的家世,在邵雲上的理解中,應該會很看重生日的。
“那你過生日吃什麽?”她問。
裴應許搖頭:“我沒過過生日。”
邵雲上再一次驚訝不已。
裴應許輕嘆一聲:“大概是因為,我過生日,就會勾起他們那些不好的回憶。所以小時候,從來沒有人替我安排過,後面長大了,我自己也懶得過。再後來……”他平靜的臉上略微有一絲尴尬,“後來遇到王思瑜……其實我那時候很讨厭慶祝生日。”
邵雲上頓生一絲憐憫之情。
裴應許在這時忽然說:“對了,我看別人過生日,會往臉上塗蛋糕。你怎麽不塗我?”
邵雲上一愣,忙搖頭:“不會不會,你放心,我不會捉弄你的。”
“以前捉弄過榮許嗎?”
邵雲上神色一僵,慢慢垂下眼。
當然有過。
她以前最喜歡捉弄他,因為最喜歡看他那種無可奈何卻又要寵着她的神色。
“你可以塗我一下嗎?”裴應許問,“我從來沒試過。”
邵雲上擡眼,緊緊地抿着嘴唇。
燈光下,裴應許的眼裏有一點淡淡的期待。
她低下頭,從自己未吃完的蛋糕上用指尖挑了小小一抹奶油,輕輕地蹭到裴應許的臉頰上。
“好了。”
裴應許看着她,皺起眉,卻又忍不住笑了。
“怪怪的。”
其實邵雲上也覺得臉上被抹了奶油的裴應許看起來有點滑稽。和以前在北城時的那個裴應許很不一樣。
她因此忍不住笑了起來。
裴應許一臉無奈,眼底卻帶着笑意,完全不像是在生氣,反而滿是寵溺。
邵雲上不由恍惚了一下。
“西西,”裴應許的聲音也是溫柔的,“我今晚,可以留下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