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晚上你搬過來我這邊
頭很痛,宿醉的後遺症。
裴應許醒來後躺在床上,沒有急着睜開眼睛。
意識一點點回歸。
和沈筠一起喝酒聊天,回家,邵雲上喂他喝醒酒湯,然後……
裴應許陡地睜開眼睛。
身邊是空的,沒有邵雲上。
裴應許在床上又躺了幾分鐘,才掀被下床洗澡。
從記憶中搜刮了很多遍,他仍然不記得邵雲上是什麽時候離開的。
熱水稍微緩解了醉酒的不适,讓他的氣色比剛剛好看一些。
打開浴室門時,裴應許看到了邵雲上。她站在床邊,彎着腰,正在扯床上的床單。
聽到開門聲,邵雲上偏了下頭。
四目相對,她先收回目光。
“我把床單換一下。”
“交給家政阿姨就行了。”
邵雲上躬着背,用力将床單從床上扯下來:“要先用手搓一下。”
裴應許知道她堅持先用手搓一遍的原因,剛才他起床時有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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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對不起。”
邵雲上扯床單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垂着頭,沒有看他,聲音輕柔。
“我們是夫妻。”
因為低着頭,看不清她的表情,不過她是真的瘦,尤其是經過昨晚,更是能清楚的感覺到。
“我來吧。”裴應許走向前。
“不用。你好好休息。”邵雲上手上用力,一把将床單扯下來,丢到床邊的地板上,又從床尾凳上拿起幹淨的床單,抖開,鋪到床上,扯平。
她的動作很熟練,明顯平時就習慣于做這些。
把床單鋪好,她又抱起那床髒的床單,走進浴室。
裴應許下意識地跟了進去。
見到他跟進來,邵雲上好像有點不自在,抱着床單,遲疑了一下。
“許哥,你不用站在這裏,我很快就好了,你先下去吃早餐吧。”
“不急。”
她抿了抿嘴角,沒再堅持讓他走。
邵雲上把床單弄髒的那部分放進洗臉池裏,打開水籠頭。
水嘩嘩流出,等到水浸過床單上那塊已經變成褐色的污漬,邵雲上關掉水籠頭。
大概是要先泡一會兒,她并沒有立即上手去搓,只低着頭,盯着洗臉池。
她的脖子很細,很白,因為低頭的動作,彎出一個十分優美的弧度。
裴應許的一只手好像不受控制,輕輕貼上那個弧度。
邵雲上一驚,擡起頭,嘴唇微張,愣怔地看着他。
裴應許的的另一只手也好像失了控,一把攬住她的腰,稍一用力,就把她帶進懷裏。
“許哥。”她的表情有少許驚慌,還有少許不解。
裴應許低下頭,很輕易就找到她的嘴唇。
結婚半年多一點,昨晚兩人第一次親熱,不過之前,他們有接過吻。
次數不多,最多兩只手的數。
第一次接吻還是在婚前,他帶她去看電影,在電影院裏面。
婚後的第一次,是年三十那晚。
裴應許從寧園吃過年夜飯回來,看到在沙發上看春晚看得昏昏欲睡的邵雲上。
家裏很靜,只有她一個人,春晚很吵,也沒把她吵醒。
他親吻的動作也沒有。
最後還是他抱她上樓時,把她弄醒了。邵雲上當時被吓到了,堅持要下來自己走。
她是他身邊,最關心他身體,最害怕累到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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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裏很靜,只有兩人輕淺的呼吸聲。
邵雲上微低着頭,額頭磕在他的肩上。
“喝酒傷身,你以後盡量少喝一點。”
“好。”
“早飯該涼了,你先下去吃吧。我很快就下去。”
裴應許慢慢松開她。
“好。”
話是這樣說,他卻沒有動。
邵雲上看了他一眼,好像是不解。
“你很快,我等你。”
她抿了抿唇,似是無奈,隔了幾秒,将目光投向已經浸泡了好幾分鐘的床單。
浸泡過的床單很好洗,随着邵雲上搓揉的動作,不一會兒,那抹褐色就變成一點污水消失在洗臉池的出水口。
裴應許看着邵雲上将洗好的床單撈出來,擰幹,這才和他換下的髒衣服一起,丢進髒衣籃裏。
裴應許在這時握住邵雲上的手。
“還疼嗎?”
邵雲上頭低得很厲害,很輕了搖了搖。
“今天我要回寧園一趟,晚上回家吃晚飯。”
“嗯,我跟紅姨說一聲,煮你的飯。”
“還有,”他低下頭,親了下她的頭頂,“晚上你搬過來我這邊。”
邵雲上擡起頭,愣愣地看着她。
她的眼睛很大,瞳仁很黑,平時不怎麽愛笑,其實她笑時,眼下會有兩道小小的卧蠶,十分漂亮。
“我們是夫妻。”裴應許說。
這是她剛才說過的話。
邵雲上看了他一會兒,很輕的點了點頭。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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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邵雲上也有事要做。
幾個月前她以前的導師幫她介紹了一下病人,或者說顧客也行。邵雲上自認為才疏學淺,不敢接,無奈導師一再堅持,她只好勉為其難。
對方姓張,家大業大,脾氣也大。八十歲的人了,身體還算硬朗,中氣也足,罵起人來幾分鐘都不帶喘的。
約的是上午十點,近九點時,對方的司機過來接她。
邵雲上不喜歡坐車,只是這裏離地鐵口有點遠,如果走過去,會出一身的汗。她怕汗味太大,惹張老先生反感,只好接受了對方來回接送的好意。
今天這一次,并不是約定的時間。
之前約好的,是半個月一次,只是前天張老先生的兒子打電話給邵雲上,說張老又情緒不穩定,在家裏亂砸東西亂罵人,希望邵雲上能抽出一點時間,看看張老。
邵雲上到了地方,見了張老,發現他并沒有她想象的那麽暴躁,見到她時,張老張顯文甚至還沖他笑了笑。
第一次見面時,張顯文可不是這樣的。
當時的他,把嫌棄直接寫在臉上。
當時張顯文就警告邵雲上,要他千萬別像她前面那幾個人一樣,用“自認為精明實則愚蠢無比的腦子,試圖窺探他的內心。”
導師同邵雲上說過,張顯文今年開年時失去了一生的摯友,然後性情大變,體檢确認身體沒問題,也不是老年癡呆的前兆,張家的人不得已,先後給他請了好幾位心理咨詢師,還都是業內大拿,結果只見過一面,就被張老全部轟走。
有鑒于此,第一次見面時,邵雲上幹脆閉緊嘴巴,一言不發,任由張顯文大開地圖炮,把所有人都歸為“愚蠢的人”,“所有刁民都試圖害朕”,又聽了整整一個鐘關于他和那位摯友堪比伯牙子期的高山流水之往事,在她已經做好了被轟走的心理準備時,張顯文意外的對她十分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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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又是一個張顯文看誰都不順眼的日子,尤其對是一直聯系邵雲上的那位張先生。
邵雲上安靜地聽他控訴完張先生三大罪狀,終于開始喝水的空當,平靜地插了一句話。
“我記得張老您說過,大公子小時候頑皮,爬樹,還從樹上摔下來。”
張顯文端着茶杯,想了想,點頭。
“這小子,別看現在人人誇他成熟穩重,其實小時候就數他最皮。膽子也大,什麽都敢幹,那次摔下來,把腿都摔斷了,被我好一頓罵。”
邵雲上微微笑:“要我說,也怨不着大公子,我記得您小時候就是這麽大膽的對吧,和聞老一起去掏鳥窩。”
聞老就是張顯文的摯友。
“那可不。”說到聞老,張顯文明顯來了精神,“我們小時候,那是天不怕地不怕,什麽不敢做。掏鳥窩算什麽,我們以前跟人比誰膽子大,跑到人家墳頭上過夜,那天那風刮的啊,就跟陰風似的,所有人都沒堅持住,就我跟他倆,硬是呆了一整晚。後面大家都服我們倆了。”
打開了話匣子,就一發不可收拾,整整講了半個多鐘,張顯文忽然耷拉着眼皮,重重的嘆了口氣。
“可是現在,這些事,只有我還記着了。有什麽意思啊?一點意思都沒有。”
邵雲上端正地坐在沙發上,面帶着微笑。
“我小時候頑皮,也爬過樹,也從樹上掉下來,是鄰居家哥哥接住了我,還把他的手臂弄傷了。”
第一次,她在張顯文面前提自己的私事。
張顯文明顯還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沒搭理她。
邵雲上:“他現在,也過世了。”
張顯文終于擡頭,看向邵雲上。
“有些記憶,特別珍貴,需要有人記着。過世的人已經過世,是沒辦法改變的,那麽,還健在的人,或許就是上天特地安排來記着這些事的。這就是我們活着的意義。”
張顯文沉默下來。
邵雲上:“我是這樣認為的,您認同嗎?”
張顯文還是沉默。
十一點,邵雲上離開。
張顯文看了眼她的手,忽然問:“邵小姐結婚了?”
邵雲上點頭。
“漂亮的女孩子總是很快被人追走了。我本來還想請你吃飯呢。”
張顯文負手而立,看似遺憾,表情卻很高傲。
邵雲上不由失笑:“即使結過婚,我也可以請您吃飯。我倒是會做幾種點心和小菜,下次我帶給您嘗嘗,您給指導指導。”
張顯文又極其矜持的一點頭:“也不是不可以。”
張家的下人拿了一疊還沒開封的現金過來。
“張老先生,這……”
“今天是計劃外的,應該多一點。”張顯文的神色仍然十分矜持,“你拿着,這點錢對我來說不算什麽。”
“那也太多了。”邵雲上無奈的笑,從那疊現金裏抽走幾張,“就跟平時一樣就好。您放心,不多收錢,我也照樣會給您帶點心和小菜。”
張顯文冷哼一聲,下巴仰得更高:“我也不是非要那個。”
邵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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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應許說了晚飯要在家裏吃,一直到晚飯已經做好了,還不見他的人影。
菜熱過一遍,裴應許依然沒有回來。
又等了一會兒,邵雲上給他打了一個電話。
“你們吃吧,我有事,不回去了。明晚我陪你吃中午飯。”
那裏面,有人說了一句“姐夫,我們走吧”。
邵雲上:“婧瑜也在嗎?”
“嗯。她被人騷擾,跟人起了沖突,我來處理一下。現在帶他們去吃飯。”
邵雲上垂下眼皮:“好。”
第二天的午飯,裴應許也沒有出現。
一直到期末考試結束,邵雲上都沒有再見到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