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1)
第十一回天懸星河
冕旒剛感到有人接近就猛地睜開眼睛,雙指并劍便朝面前戳去。猛然想起現在自己是在瓊華派卷雲臺,不會有人想要自己的性命才停住了手。饒是如此,暗藏殺機的劍指也已經到了青年的眉心一寸處,而指風的暗勁已經刺破了脆弱的皮膚,細細的血絲從額上流下,于鼻梁處分成兩股流到嘴角,看起來好不凄慘。
“疼死我了!”
“雲天青師弟?!”
“雲天青!”
玄霄從遠處停止調息站起身皺着眉走過來,冕旒也站起了身。雲天青用衣袖捂住了頭笑道:“沒事沒事,就是有點疼,沒受什麽傷。”
玄霄眉頭緊皺,冕旒道:“抱歉,是我失手了。”
“不是玄旒師兄的錯。”傷口很淺已經止了血,雲天青擦幹淨臉笑道:“本來就是我的不對,在玄旒師兄入定的時候跑過來。”
時間在入定的過程中過得飛快,似乎方才還是烈陽高照,此時已經是漆黑一片,只有天空的星辰為卷雲臺帶來亮光。玄霄一甩長袖薄怒道:“胡鬧!我早就與你說過,不要随意接近入定之人的身!”
玄霄的口氣并不好,但是天青卻似乎挺高興:“師兄竟然這麽生氣,也不枉我們三日來日日同床共枕了。”
“雲天青!”
雲天青笑道:“好啦好啦,師兄莫氣莫氣,我有乖乖入定,只是比你們更早醒來罷了。我這不是發現了好東西才想快點叫你們醒過來嘛。上次我在你入定時叫你險些被你砍了腦袋,這次便想着先叫了玄旒師兄再讓他來叫你,結果玄旒師兄的反應比你還恐怖,吓死我了。”
冕旒頗感意外,想不到雲天青的悟性竟然比玄霄還要好些,竟然這麽早就結束了一周天醒了過來。
玄霄冷哼一聲不再理他,冕旒修行順利心情倒是不錯,問道:“你想給我們看什麽?”
雲天青哈哈一笑,擡手朝天穹一指:“看!”
冕旒愣了愣順着對方的手指擡起了頭,瞬間就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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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底上是銀色的河流涓涓不息,間或有亮光一閃一閃,那長河的周圍還有這無數或大或小的亮點,交相呼應,将整個黑色的幕布渲染的無比璀璨。明明是如此單調的兩種顏色,簡簡單單的黑與銀,卻讓人産生了如此震撼的感覺,宛如看到天下蒼生,蠅營狗茍,日更而作,日落而息。
雲天青笑道:“我早就知道昆侖山上的星星看着好,沒想到卷雲臺這裏看上去更讓人震撼啊!就為了這個,我在這裏枯坐一個下午也不虧了!”
冕旒喃喃道:“好美……”
玄霄也擡起頭看着,他并沒有表達出似冕旒一般的震驚,但是他依舊仰着頭,淡淡道:“天懸星河……”
“是吧!我就知道你們會喜歡!”雲天青此時的心情格外的好:“本來我還擔心玄旒師兄早就看膩了會不耐煩,真沒想到你也沒看過。”
“我……”冕旒一時語塞,他剛到這個修仙世界的時候有些不安,後來發現這裏能大大增長自己的修為和境界的時候更是拼命修煉。他獨占卷雲臺已經有六年了,竟然從來沒有擡頭看一看,原來自己的頭頂是如此之美麗和壯闊:“抱歉……”
雲天青反而苦笑了:“玄旒師兄這是道的什麽歉?”
“我不知道,只是不過就是想抱歉。”冕旒直白道:“還有,謝謝你,雲天青師弟。”
“哈哈!”雲天青笑道:“玄旒師兄你太可愛了!”
“雲天青。”玄霄淡淡道:“修的胡言亂語,拿師兄打趣。”
雲天青笑道:“師兄,你笑了。”
“胡說。”
“你明明就笑了!”
“沒有。”
雲天青雙手環胸,點點右腳夠唇道:“我還看不出你笑還是沒笑。”
玄霄直接背過身:“哼。”
冕旒忍不住笑出了聲:“你們的關系真是意料之外的好,難道住在一起關系就會親近嗎?”
“那可不一定。”雲天青淺笑:“人心百變,就是一樣米也能養百樣人,即使瓊華派衆人不食五谷,卻也無法改變心中的分歧和人性的多變。”
冕旒一愣:“雲天青師弟……”
“沒什麽!”雲天青哈哈一笑:“我可是雲天青,看着的永遠是前方而不是過去。人生短暫,回憶過去又有什麽意思。”
冕旒終于明白為什麽雲天青這樣閑不住又愛嬉鬧的性子為什麽會和玄霄這樣冷淡的人搭伴了,甚至不過三日就能結交大半瓊華派的更階層弟子。他确實是有讓人喜歡的本錢的,俊美,會說話,知人性卻又豁達潇灑,至少冕旒的确是喜歡的。
他大笑道:“說的也是!”
冕旒期初一直是冷着臉沒什麽表情,就是笑也只是淺笑而已,若說性格也就是比玄霄稍微好接觸、多說話而已。此時一笑,即使是玄霄也有些怔愣。
“果然是美人!”雲天青贊道:“玄旒師兄笑起來實在漂亮!”
這次萬分難得的,玄霄并沒有出言訓斥。
冕旒反而一愣不知該如何回答,雲天青突然笑道:“看!”
二人看去,只見銀河邊緣有一道星光拖着長長的尾巴在黑暗中劃過一道璀璨的銀帶,緩緩消失在遠方的黑雲下。
冕旒笑道:“是流星啊。”
“唉我說啊,今天的氣氛這麽好,我們三個似乎也都挺相處的來的,不要叫那麽生疏了嘛。”雲天青突然提議,笑的眉眼彎彎:“每次雲天青師弟雲天青師弟的,聽着真難受!”
玄霄微微皺眉,他看了看不遠處的冕旒,卻并沒有反對。冕旒自然也沒有什麽反對的意思:“那叫什麽?”
“叫我天青吧!別加什麽師弟不師弟的。師兄就算了,玄旒師兄你看上去比我還小。”雲天青的眉眼在星光之下格外閃亮,仿佛将群星印入了眼底,好看極了:“你們二人可是我活到這麽大除了我爹娘之外最喜歡的人啦,可千萬別拒絕我。”說完還誇張的做了一個西子捧心的動作。
冕旒奇道:“玄霄師弟就算了,我們今日才真算是認識吧。”
“我自小流落江湖,別的不說,看人絕對是一等一的準!”雲天青自豪道:“若是不喜歡玄旒師兄,我豈會廢話這麽多!”
玄霄淡淡嘲道:“你廢話從不少。”
雲天青笑道:“那也是因為你是師兄啊!”
“哼。”
冕旒聽着好笑,想了想道:“嗯……天青。”
“唉,這就對了嘛!師兄也喊喊看看!”
玄霄直接懶得理他。
雲天青也不惱,環着胸想了想又道:“我已經叫師兄是師兄了,不過師兄可以叫玄旒師兄師兄嘛!”他說的繞口,說着說着自己都笑了。他似乎總是能讓自己快樂,也感染這周圍的人感到快樂:“玄旒師兄可以叫師兄玄霄……不過似乎比師弟還冷淡啊,那就叫霄師弟怎麽樣?”
冕旒不覺得有什麽不妥,雲天青興致高昂讓他也跟着高興起來:“霄師弟。”
“請別跟着他胡鬧。”玄霄忍無可忍,直接轉身就走:“我先告辭了。”
雲天青朝冕旒道:“玄旒師兄你別生氣啊,師兄就是這性子,他雖然冷淡卻并不冷漠,不太擅長與人交流。其實我看他挺高興的。”
冕旒搖搖頭道:“我沒有生氣。”
“那就好!我們三個明明都挺合得來,不在一起多可惜。”雲天青笑道:“我以後嘛……就叫玄旒師兄旒師兄!怎麽樣?”
“可以。”冕旒道:“只是我不太明白,只不過是稱呼而已,這樣改變又有什麽用呢?”
“當然不一樣。”雲天青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被親近的喊親近的名字感覺定是不一樣的。要知道名字其實也是一種增進感情的方式。”
冕旒心想葉孤城和姐姐喊他皇冕旒與冕旒的感覺,人頭的點了點頭。
“對吧對吧!”雲天青朗笑道。或許真的是因為相熟的關系,他比起剛見面時的潇灑更多了随意與孩子氣。這次直接平躺在了草地上,望着天穹中的星河笑道:“昆侖山果然是仙山啊,這裏的星星我以前就是在青鸾山上也從未見過。”
“只是因為山高所以星星顯得更好看罷了。帶你能禦劍飛行,到高處應當能看到更清楚。”冕旒也坐在他身邊:“青鸾山是你的家?”
“……算是吧。”雲天青淡淡一笑:“還真是……懷念青鸾山上野豬的味道啊。”
感覺到了對方的停頓,但是冕旒沒有多問。
他問道:“要回去嗎?明天還有早課。”
“唉……”雲天青長嘆一聲:“起的真是比雞還早。師兄走的太早,每次都想要第一個到,真是佩服他。我可不想起那麽早。”
冕旒見雲天青盯着他,那雙映襯了星河的眼宛如閃光一般:“天青?”
“真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山啊……”他撓了撓頭坐起身道:“就是,咳咳,旒師兄,以後就麻煩你叫我起床,怎麽樣?”
冕旒一愣,随即笑道:“好。”
雲天青大喜:“一言為定!那旒師兄,再陪我看會兒星星吧。天懸星河,師兄說的果然準确,我可想不到這麽好的詞。”
“天懸星河……”冕旒看着天上的銀河,說實話他的姐姐還曾經給他仔細講過各種恒星的恒星年等等的天文知識,聽得他頭暈眼晃,也就少了許多對星河的喜愛,他不愛讀書,但這并不妨礙他對這四個字的感受:“确實很美。”
雲天青笑道:“所以啦,陪我看吧!啊對了!我還沒有自我介紹!”
冕旒一愣:“自我介紹?”
“嗯……旒師兄應該也聽說過吧,師父是因為不喜歡我才沒有像師兄一樣給我道號。”雲天青笑道:“其實不是的,是我不想放棄自己的名字。不僅僅是因為它是由我去世的父母起的,還是因為我很喜歡這個名字,因為我覺得它就像我。”
冕旒奇道:“名字像你?”
“啊!”雲天青笑道:“很像。”
“我叫雲天青。白雲自在的白,雨過天晴的天,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青。”
他就像那雨後的天空,青碧萬裏延綿不絕,若是可點綴白雲,當真是這世上最悠然自在的色澤。
他就是雲天青。
第十二回神魔之間
修習一年之後,由冕旒帶隊帶着一衆師弟妹們下山歷練。作為宗煉唯一的徒弟又是瓊華劍術第一人,這并不是什麽值得意外的事情。即使這個人分毫不會仙法。
說是修仙,倒更像是凡世間的武林高手。只是即使是修仙之人也難以修得那驚才絕豔的絕世劍術。
不過都是一些剛剛修煉有成的毛頭小子,瓊華也不會讓他們完成多麽難的任務。收集一些草藥,再将綠洲那裏出沒的妖魔除掉。不過半個月一行七人就完成了任務,比預期的提前了三日。衆人都很高興,他們久在仙山,不問凡俗。即使有時甚至看不起那些凡俗之人,卻依舊擋不住紅塵的誘惑。
第二天得了冕旒的允許,一衆尚還年輕少年男女們便歡笑着離開了客棧。冕旒尋了一處偏僻的角落坐着,只是他面貌無比出衆,就是坐在偏僻之處也引來了無數人的目光。此處乃昆侖山腳下的綠洲之一,無數有意修仙之人彙集之地,更認識他身上的瓊華劍袍。若非如此不知還要有多少心懷惡念之人前來找麻煩。
在打發了第六波求他收為徒弟的人後,冕旒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我道師兄當會心軟。”
“有什麽心軟的。”冕旒看向面前一身清冷的俊美男子,笑道:“即使我真的心軟帶他們上了瓊華,憑借他們連試煉之路都通不過的實力,上去了又如何?”
玄霄微微點頭便坐到了冕旒對面,冕旒問道:“霄師弟要吃些什麽嗎?”
“五谷雜糧盡是濁氣,吃它作何。”
“霄師弟不過上山一年,固然天資卓絕,卻還未到辟谷絕糧之地吧。”冕旒好奇道:“你吃的如此之少,也難怪消瘦的厲害了。上進雖然重要,卻也無需求成到傷了身體。”
玄霄沉默片刻,緩緩道:“多謝師兄教誨。我中午便多吃一些。”
冕旒覺得有些好笑,他有些時候甚至覺得玄霄有些像葉孤城的,但是兩個人終究是兩個人,又怎能看做一處。
“師兄又在通過我看向別人?”玄霄微微蹙眉:“只是不知玄霄何能,能與師兄挂念之人相似。”
饒是冕旒都聽出了對方的不快之意,他幹笑了兩聲,卻也知暫時不能說出葉孤城之事,否則師父那裏便是麻煩。他想了想道:“霄師弟不去和他們一起看看嗎?這裏的大漠風光也別有風味,霄師弟和天青從北邊來,想必上瓊華的路上應該是沒有經過這裏吧?”
玄霄淡淡道:“不過都是凡俗過眼雲煙罷了,看的再多又能如何?”
冕旒不贊同道:“見多識廣,我曾經也覺得,只要我力量更強便足夠,可是看了諸多世界山河之後我才有所體悟。藏于一隅終究不如鴻鹄展翅覽遍天際,世界玄妙,人間玄妙,所遇之人,所逢之事,皆為之緣。古來飛升者幾何?皆是有大造化、大機遇之人。而偏安一隅者又有幾何成仙入聖?”
玄霄看着他,半響默默道:“多謝師兄提點。”
說着便拿着手中劍站起身走了。
“這就是行動派了吧?”冕旒想了想,突然回過頭道:“天青,你腳步太重了。”
正準備從後面偷襲的雲天青撇了撇嘴:“旒師兄應當是不能使用仙術才對,為何還會看破我的仙風雲體?”
“那是你修煉不到家吧?”冕旒想了想道:“剛開始我确實沒感覺到,但是你并不能保持的很好,有那麽片刻腳步沉了一下。這樣突然變化的腳步聲更能引起我的注意,所以瞬間就發覺了。”
“旒師兄還真是厲害啊。”雲天青嘆氣一聲,一屁股坐到了冕旒旁邊毫無形象的趴在了桌子上:“肚裏好餓,我要吃面……”
冕旒挑眉道:“你早晨吃過東西了,不要再吃了。五谷雜糧具是濁氣,吃多了不宜修行。”
雲天青不服道:“旒師兄還總是勸師兄多吃些!”
“他吃的太少你吃的太多了,我可沒忘掉思返谷那裏埋的一堆鳥骨頭是誰弄的。”冕旒也覺得好笑:“你和霄師弟還真是鮮明對比,最近感覺都胖了,天青。”
雲天青哀嚎道:“旒師兄我真的餓了你就買給我吃吧!”
冕旒無奈道:“你的錢呢?”
“呶,買這個了。”雲天青遞過來一串紅色的劍穗:“好不容易來趟山下,自然要給旒師兄買點禮物了。”
冕旒微微一愣,他結果那個混合着金絲吊着玉扣的劍穗,半響緩緩道:“太繁複了,會礙到使劍的。”
明明……想說的話不是這樣。
雲天青盯着冕旒的臉半響,哈哈大笑道:“老板,來碗羊肉面!”
冕旒忍不住一笑。他笑看着雲天青,細長的眉眼中染上點點溫柔。雲天青真的是一個非常不可思議的人,明明這樣不認真的人并不是他所喜的,對方對劍術的兒戲更應該讓他惱怒才對。然而事實上每次和雲天青在一起都是一種享受,那種清風拂面的溫柔與舒适,讓他總是忍不住和他坐在一起,看瓊華之上的雲卷雲舒。
“旒師兄,你覺得這是對的嗎?”
“嗯?”
“斬妖除魔——我曾經也覺得,這是對的,現在也這樣認為。可這個認知僅限于那些為禍人間的妖魔,而不是那些無辜的小妖們。”雲天青緩緩道:“妖和人都有智慧,都有情感,只是我們的理念的不同導致了分歧。前日見到的那只狼妖不是也說嗎?他們吃人,就如同我們吃雞鴨魚肉一樣,如何來的負罪感?我們是人,所以我們會與對方反抗,我并不覺得因此而起的戰鬥有什麽不對之處,這本就是天地間必然的争端。只是,如同強大的妖魔傷害百姓,當我們這些修道之人去傷害從未犯下罪過甚至尚且年幼的妖的時候……與那些邪惡的妖魔有什麽區別?”
冕旒微微蹙眉:“天青……?”
“我覺得恐怖。”雲天青看着冕旒,說:“那日玄政師弟毫不猶豫地斬殺了那些妖狼幼崽,或許我還可以安慰自己那些幼崽長大後又要傷害人類。可是當夙雲師妹一把火燒了那些弱小的柳妖的時候,我真的感到了恐懼,恐懼自己有一天也會像這般,自我而高傲,變得只能看得到自己。”
冕旒沉默。
他覺得很意外,更多的是驚訝。再這樣一個世界中,這樣一個環境下,雲天青居然能想到那麽多,想的那樣深,甚至心中所藏的溫柔都讓人意外。更甚至于,他是那樣的聰明,他有着這樣的矛盾和疑惑,卻從不對他人宣之于口,招來意外之災。
“旒師兄也會覺得我這番話莫名其妙不成體統嗎?”雲天青接過端上來的面,氤氲的熱氣模糊了他的臉,只有那雙黑的發藍的雙眼一如曾經,映襯着整個晴空:“我對師兄說了,只可惜師兄從不這樣認為,他也覺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旒師兄呢?”
“我?我對這些沒有任何感覺,也從未在乎過。”冕旒回答:“在我眼中,人妖走獸并無不同,除非飛升成仙或入地為魔,否則都逃不脫天道輪回。你現在是人,若是下一世我再見到你,或許你就是一株草,一頭豬,或者一只妖。”
雲天青呆呆地看着他。
“天青?”
“哈哈哈哈!”雲天青放聲大笑,引來了無數人的怒目而視:“旒師兄啊旒師兄,天青無比高興,能在這清冷仙宮之中遇到你!”
冕旒一笑。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又是四個月過去,山上又來了一個師妹。
一個很美很美的師妹。
那日冕旒因為又炸了鑄劍臺的劍爐而被暴怒的宗煉趕到了思返谷思過十日,等到冕旒出來的時候就看到了一個穿着高級弟子服的女子。只是從背影看去冕旒就知道這個女子很美,比他開始穿越起所遇到的任何一個女子都美。
女子轉過身的時候冕旒心中一贊。
果然是絕色美人。
冕旒不通風雅,連簡單的詩詞都不知道幾句。他無法吐露出什麽贊美的語言,卻也知道這個女子就宛如青峰之上的冰雪,清澈,純淨,冷淡,也剛硬。
“夙玉師妹果然美麗。”一邊的夙汐調笑道:“就連玄旒師兄都看得呆了。”
名為“夙玉”的角色美人沉吟道:“這位師兄是……?”
夙汐道:“這位就是執劍長老宗煉師伯的親傳弟子,也是唯一的弟子玄旒師兄。玄旒師兄可是瓊華劍術第一人,夙玉師妹的劍術若有不通之處,可以去問他。”
夙玉朝着冕旒輕輕伏身:“夙玉見過玄旒師兄。”
冕旒點了點頭,驚豔只是瞬間,他從來都不是注重于美色之人。就在他準備離開的瞬間,突然轉過頭問道:“夙玉師妹可是掌門親傳弟子?”
夙汐奇道:“咦?玄旒師兄怎麽知道?”
冕旒沒有回答。
冰肌玉骨——夙玉,是神劍望舒的主人,玄霄的宿命之人。
*******
今年本該由掌門大師兄玄震帶新弟子下山除妖,但因為昆侖派慶典之故,這項任務就由冕旒代替。冕旒也并無所謂,他現在《紅世決》突破在即,他反而停歇不練。再上一層就是修仙的門檻,紅世決真正的困難才要開始。他希望能在葉孤城身邊突破——一來對方是他絕對信任的人,二來也是因為突破之時靈力外洩,如此也能更好的滋養香雪海。
令他意外的是:“為何霄師弟也在此列?他可并不是新進弟子,更何況霄師弟現在的能力早已傲視諸位玄字輩師兄弟,就連我也不能說一定贏得了他。”
瓊華掌門捋了捋那雪白的美髯,緩緩道:“宗煉已經将雙劍之事告知與你,想必你也看出了夙玉的身份了。”
冕旒愣了愣:“夙玉是望舒劍主吧?這和歷練有什麽關系?”
一邊的宗煉恨鐵不成鋼道:“你這蠢徒弟!雙劍雙劍,自然要雙劍之主相互配合才能發出真正的威力!玄霄和夙玉皆是恪守禮儀之人,交往不多,如此也可以讓他們多多相處。若是能夠相溶,回來後便可讓他們繼承雙劍了。”
冕旒點點頭:“弟子明白了。”頓了頓,他看着系在腰間的劍穗道:“可否再加一人?”
“哦?”
“天青。雲天青。”
冕旒提議雲天青并沒有什麽特殊的意思,只是他覺得玄霄和雲天青二人向來形影不離,若是只帶了玄霄出去,只怕以天青貌似随性活潑實則難以真正相處的性格,怕是又要寂寞了。
或許是因為此行有可謂瓊華最重要的雙劍宿主玄霄和夙玉的關系,冕旒不再是拿着一柄瓊華弟子打造的寒光劍,而是由宗煉親自鍛造的寶劍“驚鴻”。
翩若驚鴻矯若游龍,果然不愧“驚鴻”之名。只見三尺四寸長的青鋒與日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澤,然尚未觸及便覺熾熱驚人。劍身的弧度堪稱完美,劍鋒銳利,重十五斤四兩,正是用制造羲和望舒之後剩餘的異寶材料所造。在明知冕旒有劍卻将此劍贈與冕旒,可見宗煉心意。而冕旒自幼與劍生活,哪有不愛之理。現在的香雪海不過是一件仿冒品——這也是他确定現在的身體不是他真正身體的原因——沒有劍魂與劍神,不過也只是好些的凡間神兵罷了。
謝過宗煉之後,一行七人就這樣下山去了。
這次的試煉就像是一年多前的翻版,唯一不同的是玄霄更加強大了,而天青除了面對那些窮兇極惡的妖魔之外,再不願意拔劍。
“為什麽旒師兄要帶我出來呢。”雲天青嘆氣:“再一次面對這樣讨厭的事情。”
冕旒一愣:“抱歉……”
“什麽啊,旒師兄居然當真了嗎?這點你和師兄還真是一個樣子,讓我都不敢開玩笑了。”雲天青哈哈笑道:“我很感激旒師兄帶我出來,瓊華再美再大終有走完看完的一天,一直呆在那裏,我實在是急得慌。”
坐在冕旒身邊的男子躺倒在草地上,閉上眼睛:“有時候我會想,是不是做錯了呢?當初仰慕仙神風采才不辭辛苦地跑來了瓊華,可是真的上來了,才覺得想象和現實果然是不同的……我應該早明白才是。只是這山上已經有了割舍不得的人物,讓我連後悔的念頭都沒法有。”
“霄師弟?”
“不只是師兄,還有師父啊,夙梓啊,夙汐啊他們,當然最重要的還有旒師兄你啊。”雲天青哈哈笑道:“唔,現在還有夙玉師妹。”
冕旒有些意外道:“你和夙玉師妹相處的很好?”
“還不錯吧,因為師父讓師兄帶着她,所以也就熟了,再說這樣的美人誰能不喜歡呢?”雲天青搖頭晃腦道:“冰肌玉骨,外柔內剛,水出芙蓉,更何況我能看出來,夙玉師妹對那些被殺死的妖是同情的,她是個溫柔的女子。”
冕旒有了些好奇。
半個月後他們完成了任務,因為提前了四天的關系,冕旒大手一揮:放假!
衆位剛入門的少年男女們止不住的高興便紛紛散去了,只留下了玄霄、雲天青和夙玉三人。
冕旒奇道:“你們不去嗎?”
玄霄淡淡道:“繁華之地不過蹉跎心性罷了。我于劍術上有問題想向旒師兄請教。”
冕旒笑道:“霄師弟天資卓絕,現在的成就已經在我之上,只怕我也回答不了你的問題。”
玄霄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只怕旒師兄……是不願争了。”
冕旒一愣。
玄霄……看出來了?他明明可以突破、卻一直在忍耐的第十重……
雲天青嘆道:“師兄還是這般無趣,若是總抓着旒師兄問這問那的,旒師兄早晚會讨要師兄喲。”
“天青,休得胡言!”玄霄冷哼一聲,甩袖離開:“我在前面樹林等待旒師兄。”
“啊!師兄你別走那麽快我們聊聊啊!真是的難得下山我們為什麽就不能好好交流呢師兄你一天到晚板着一張臉真的很無趣啊我說師兄你別無視我啊師兄師兄師兄師兄………………”
“玄霄師兄和天青師兄之間的關系真的很好啊。”夙玉突然笑了:“雖然玄旒師兄與玄霄師兄交流不多,卻也能看出其中默契與牽絆。我從未見過玄霄師兄低頭向他人求教。”
這還是冕旒第一次看到她笑,果然是絕色美人。冕旒雖不愛美色,卻也覺得這笑着實賞心悅目,便道:“夙玉師妹這幾日似乎并不開心。”
夙玉微微一愣,漸漸斂去了笑容:“不開心談不上,但也不覺得開心罷了。”
“哦?”
“夙玉并無意修仙。”夙玉緩緩道:“只是師父于我全家有救命之恩,他想收夙玉為徒是夙玉之福,只是修仙之路漫長而寂寞,難免有些感懷罷了。”
“……因為妖魔?”
“玄旒師兄看出來了嗎?”夙玉搖了搖頭:“夙玉出身書香門第,家父自小便教夙玉一個‘仁’字。夙玉雖不覺得斬妖除魔是為不仁,然而看着那些僅僅生為‘妖’便要被殺死的弱小妖魔——人類之間尚有善惡之分,對待妖類卻如此一視同仁,未免讓我覺得傷懷罷了……玄旒師兄定是不願聽這些婦人之仁的話吧。”
“我什麽也沒有看出來,你的不開心是天青告訴我的。”冕旒道:“我對妖怪和人類之間皆無感覺,他們在我眼中更沒有什麽不同之處。我所遵循的只是弱肉強食罷了。”
夙玉微微一愣:“天青師兄之豁達夙玉平生僅見,夙玉一直都很敬服。玄旒師兄這般觀點,倒也符合師兄的性子。”
冕旒點點頭。
這是一個和雲天青一樣通透的人,但是,她即使感懷弱小妖魔的死亡,也沒有一絲的波動,甚至不曾像天青那般有任何的勸阻之意。
“夙玉師妹會想家人嗎?這四日你不妨去看看他們。”
“不見即不傷,不傷即不痛。”夙玉搖搖頭:“夙玉既然做出決定和師父上瓊華,就不會再後悔。如今多家思念又有何用呢。”
她是一位和天青一般聰明的女子,但是,她同樣比天青更加的狠心,也更加冰冷。雲天青尚會用笑容去遮掩內心,而夙玉卻是連笑都不會的。
冰肌玉骨,傲如寒霜。
名副其實。
夙玉問道:“玄旒師兄呢?師兄可會思念家人?”
提到自己的姐姐,冕旒的面色登時柔和:“自然非常——”
他的雙眼驟然睜大,從遠處撲面而來的氣息太過強大!強大到明明隔得那麽的遠,卻依舊讓冕旒顫栗不已!
就連夙玉不過休息一個多月的人都感受到了那股恐怖的氣息,她無法自制的微微顫抖,顫聲道:“玄旒師兄,這是……”
冕旒尚未開口,只見遠處天空中驟然豎起一道巨大的半透明巨劍,帶着驚人的氣勢朝下劈去!
正是瓊華上層絕技“尚清破雲劍”!
夙玉尚且不識,冕旒那會不認得。而如今能使出這一招的只有玄霄!
“遭了!霄師弟,天青!”
冕旒再顧不得夙玉,飛身沖去!
不多時就看到了遠處的身影。稀稀落落的小樹林已經被夷為平地,雲天青半跪在遠處用青鋒劍支撐着身體,玄霄渾身陽炎熾熱,靈氣蔓延,朝着樹林正中的紅發男人一劍劈下!
不!那不是人類!那是頭生雙角,比仙妖更加強大的魔!
“不自量力。”紅發魔神冷哼一聲,雙臂手腕上的臂刀寒光凜冽,帶着不屬于凡間的魔性之氣,竟是一刀就将玄霄打飛出去!
“霄師弟!”
冕旒一把接住玄霄止住勢頭,然而那強大的沖力竟應是讓他也後退一步!
強敵!這個魔……非常強!
“旒師兄!”
冕旒低聲道:“怎麽回事……”
“他突然攻擊我們。”玄霄抹去嘴角血絲,雲天青飛身跳到二人身邊沉聲道:“說因為我的喧嘩打擾了‘飛蓬’的安眠,就直接動手攻擊我和師兄。”
“閣下不是人類吧。”冕旒高聲道:“突然攻擊我等,究竟所謂為何?!”
“哦……”紅發魔神充滿興味地看了看冕旒:“小子,和本座過招!”
話音剛落,臂刀帶着火紅色的魔氣朝着三人席卷而來!皇冕旒一把推開玄霄二人,抽出驚鴻劍與其正面交鋒!火星閃爍,一陣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響起,臂刀與長劍再次交鋒數次,快的只剩下道道殘影。
玄霄與雲天青飛身後退,趕了過來的夙玉連續四度施展五氣連波,才令天青二人蒼白的臉上有了些許血色。然而夙玉修行時間不過數月,這一套高級法術用下來饒是她天生水體也當即頭暈目眩。玄霄用劍撐住身體,咳出一口血沫,沉聲道:“夙玉師妹,天青,你二人速速回去請師父救援,快!”
“開什麽玩,唔——”不遠處紅發魔神與冕旒交鋒的強大氣浪險些将靈力虧損嚴重的雲天青三人掀翻出去,三人勉強站定,雲天青咬牙道: